因为她有一身好武艺,可以杀他要杀的人,因为她的姐夫是北燕下任国主,对她很好,帮她就可以得到日后北燕的助力,因为她父亲的旧部还在,他问鼎帝位之时可得那些人相助,也因为他和崔氏有仇,她可以帮忙扳倒崔氏。
这么多条原因,没有一条是因为萧琢喜欢她。
萧琢的酒量不太好,那年除夕宴上,他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荣宠深厚,那些人都赶着敬他酒,萧琢躲不过去,回来的时候酒气熏天。
他也没回浮石居,踉跄着来了寒水斋。
那晚圆月当空,银辉漫天,屋外的冷风把门窗拍的咯咯作响,萧琢红着脸,轻轻揽住谢染,把头枕在她肩上。
他说:“南枝,我心悦你。”
谢染垂着手,不知所措,她想起去推萧琢的时候,他都睡着了。
没有得到回应,就这样睡过去了。
如果他再多说几句会怎么样,谢染没再往下想。
好像就是那一日开始,萧琢宿在了寒水斋,他是试探性的,谢染也不反对。
现在似是场景再现,只是主角的清醒与否。
从谢染说完我知道以后,萧琢就非常不淡定了,他眼神忽闪,一会看谢染一会看窗外,从容不迫的风致不知道被他抛到了哪里去。
“我……”他还是词穷。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红了脸,噤了声。
僵持了有一会,谢染胸口不断起伏,她眼睛干涩的厉害,一直眨啊眨。
她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拳头一次次的捏紧,指甲掐的手心疼。
最后一次,她松开了手心。
那只手缓缓右移,最后握上了萧琢的手。
如果是萧琢的话,一切都是没关系的吧。
除了家人还有文茵晚蘅,没有人比萧琢对她更好了。
冲进火海救她,帮她改头换面,报仇雪恨,会陪她过所有的节日,陪她出去游玩,买来她想要的所有东西,包容体谅,温情期许,没有人了。
萧琢无法描述自己那时的心情,好像心底的空缺全部被填满,从此以后的人生都是光亮明媚的,欣喜若狂,又很感动,渐渐的都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这算是,好的回应吗?”他声音有些颤,搀着笑意。
他真的很高兴,这应该是他这二十多年来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谢染有些羞,不知道下面的话题要如何继续,她躲避性的闭上了眼睛。
“夜深了,我困了,早些睡。”
哪睡得好呢,萧琢盯了她大半夜,握着的双手一直没松开,握的越来越紧,最后都有点疼了。
最后他直接侧身半揽住了谢染。
他在她耳边说:“南枝,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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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一夜,屋檐宫灯上一片白,银装素裹,雪深意寒。
寒水斋的梅花开得艳极,红白相衬,赏心悦目,落下的梅花被厚雪覆盖,只能看到一两抹红。
新的一年来了,新的希望也来了。
建宁三十二年的第一天,萧琢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他第一次睡到晌午才起,醒的时候,谢染窝在他怀里,面对着面,墨发搭在他手上,勾的有些痒。
只是这样,他都觉得老天爷给了他无上恩赐。
最后是景央来把两人叫醒的。
人还是那两个人,行为举止也和从前一般,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浓情无限,暗涌流动。
景央猜出了点什么,她掩唇笑,拿了些糕点要往惠风堂去。
好消息得跟孟绰分享啊。
然后他们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陆节,孟绰,叶长史,魏晚蘅,还有远在博陵,很久之后才得到消息的谢明朝。
魏晚蘅还专门写了信来揶揄谢染。
早就该在一起了,他们这些局外人这些年看着都急。
反正在魏晚蘅眼里,温辞之太不靠谱,就算年少时他与南枝的情意是真,现在看来也有些可惜,但事实摆在面前,他就是比不过萧琢,萧琢才是谢南枝的良配。
她心情好了很多,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崔洋来了看见,有些恍惚。
他们二人刚成亲的时候,她也和现在一样。
“晚蘅。”
魏晚蘅回首看见崔洋,笑意收敛了几分,“世子来了。”
原来私下无人,她会亲昵的唤他夫君,现在只叫世子。
崔洋心口一梗,他道:“今天是元日,晚上有烟火盛宴,还有灯会,我们出去转转吧。”
谢染和萧琢也要出去,到时候可以碰上的。
想到这里,魏晚蘅便欣然应下:“好。”
崔洋一怔,或许过了今日,他们的关系可以缓和许多。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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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央可算明白了郎情妾意这个词的真正意思。
那两人的温情脉脉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陆节也有些受不住,两人最后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练剑去。
当事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点小激动罢了。
谢染现下都不怎么直视萧琢,她给自己找事做,看看书绣绣花,或者做饭练功,萧琢就一直守在她身边,哪也不去,像是要从她身上盯出个洞来来。
或许以前也是这样的,只是谢染不觉得有什么。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就跟萧琢直说:“你别看我了。”
萧琢答应的好好的,过一会继续看。
晚些时候,叶长史送了衣裳跟首饰来,萧琢叫谢染一件件的试。
绯色七褶衫裙,深青云纹鹤氅,梨花钗,血玉簪,珊瑚珍珠步摇,还有绣鞋璎珞手钏,宫绦批帛褙子,从头到脚,无一漏掉。
谢染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我的衣裳首饰已经够多了,殿下怎么还给我准备。”
不算多的,她从前做谢家嫡女时,一季十五套衣裳头面,年关交替从来都是新衣新珠宝,从发间头油到脚底绣鞋丝线,无一例外都是最好的。
萧琢开口道:“新年就不穿旧衣衫了,去换罢,换好了就可以出门了。”
谢染照做了。
也不止是谢染,魏王府上下都得了新衣裳还有赏钱,崔攸宁还有郑好苏沅那里也送了不少东西去,只是谢染的是萧琢挑的,亲自看着做的,她们的就普普通通。
萧琢从不苛待身边的人。
谢染再出来了时候,萧琢眼里划过显而易见的惊艳和眷怀。
明丽张扬的姑娘穿着火红的衣裳,朝气蓬勃,华贵万千,一颦一笑都是风韵。
眼下的谢染和那年宫城里送他鹤氅手炉的谢南枝重合起来,萧琢一时失了神。
“殿下?”
“很好看。”萧琢自然上前握住谢染的手,多年前他没有得到的,现在就在他身边。
“我们走吧。”
第43章 元日
元日灯会热闹非常, 本就繁华无双的长安城在此夜更添瑰丽,烟火盛宴吸引无数人出门观看,朱雀大街上各路人马都见得到, 美人美酒美景,全都气了。
几乎是人手一盏灯笼, 花灯精美,动物灯可爱, 各式各样,灯火惺忪暖黄,映亮了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
人群拥挤的厉害, 萧琢一直把谢染护在怀里, 两人挨的近, 若是安静的话, 大抵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这样热闹的时候一年也没个几次, 过了六七年,谢染头一次这么开心,像是回到了家人都还在的时候, 可以恣意开怀, 无忧无虑。
哪怕这种欢乐只有一日,接下来又得为自己的血仇奔命。
萧琢给谢染买了一盏蝴蝶灯,等艰难挤到秦楼的时候, 烟火盛宴都要开始了,秦楼周围都是人, 开的几层楼都有人在,倚着栏杆,眺望繁华盛景。
这时候权贵的作用就很突出了,秦楼共有七层, 第七层只为皇亲国戚,王侯将相开放。
他们上去的时候先碰见了魏晚蘅和崔洋。
隔着憧憧人影,谢染对魏晚蘅笑了笑。
随即那边又出现了卢家的人,有卢侍中他们,有文茵,还有她的儿子。
这是第一次谢染见那孩子,之前听说了很多,魏晚蘅讲他生的很像文茵,就是那双眼睛像他父亲。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生的白净软糯。
在这的几波人几乎都是互相认识,平日里还分个高低等级,这样的欢腾热闹的时候也不理会那些虚礼,彼此见着了笑一笑打个招呼就过去。
只是那些人看萧琢又是带谢染出来,心里感觉很微妙。
擦身而过的时候,卢文茵瞥了眼谢染,许久未见,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正想着,卢昭忽然挣开她的手,朝着谢染那边跑。
“昭儿!”
小孩子突然过来,眼巴巴看着谢染手里的蝴蝶灯。
他眼睛亮晶晶的,还伸出手戳了戳灯笼。
谢染看了眼萧琢,他笑了笑说:“他好像很喜欢,给他吧。”
一会他再给谢染买,十盏,回去全都挂在寒水斋。
谢染把灯递给了卢昭,声音温柔:“送你了。”
卢昭抬头看看她,眼睛更亮了,他看了眼卢文茵,见她没有反对才把灯拿过,笑着跟谢染道谢的时候,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谢谢姐姐。”
他拿了灯,还站在谢染旁边,有些不想走。
人多的场合,他也不怕他娘亲了。
最后定远侯出来打个圆场:“此处视野极佳,就不往前走了,算算时间,烟火该燃了。”
他话音落下,天空便是一朵烟花炸开,灿若流星。
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去看,漆黑的天空慢慢被映亮,各式烟花开的绚烂,秦楼之下,千万百姓仰头观望,火龙舞狮还在继续,雕梁画栋之间尽是燃着的灯笼。
这时的长安城尽显都城风采,辉煌瑰丽,繁华无双。
烟火之下,所有人都是满心欢喜,就算过去一年有苦难,有悲伤,在如今都是对未来的期盼。
本来萧琢是一直拉着谢染的手的,忽然有人拍了拍他们相握的手。
萧琢低头看,是卢昭,他想看下面的灯火,可惜栏杆太高,他够不着。
他想了想,朝着谢染张开双臂。
谢染微楞:“要我抱你?”
他点点头。
还没等她动作,萧琢先行将小郎君抱起,举得很高,很稳。
然后谢染双手挽住了萧琢胳膊,透出亲昵的姿态。
在旁人眼中,他们就像一家三口。
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夫妻恩爱,孩儿健康乖顺,已是难得幸事了。
偏后一点的魏晚蘅和卢文茵挨着,她说:“昭儿看上去很喜欢谢染呢。”
卢文茵自是比她更清楚,昭儿先天不足,生下来就是气息孱弱,被精心照养多年,药也没断过,他很少说话,更不与人亲近,除了家中血亲还有魏晚蘅以外,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那谢染还会什么妖术不成?
她小声嘀咕:“浑身透着怪象。”
“你怎么看她就那么不顺眼?”魏晚蘅默默叹息。
“她从前那嚣张跋扈的样,谁看得惯?”
“说起嚣张跋扈,满长安哪个女子能越过你去?”魏晚蘅开始调侃她。
卢文茵一噎,被驳的气虚了。
“谁让当时昭阳说她像南枝来着,我就见不得把南枝和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相比!”
在她这里连放在一起比都不能接受,当事人又该多绝望才能走上这条路。
魏晚蘅垂眸,语气无奈:“我不信只是因为这个。”
长安又不是没出过长的像南枝的女子。
“其实还是因为,外面都说她欺负攸宁吧。”
卢文茵忽然偏过头看她,语气不善:“你别扫兴啊。”
魏晚蘅知趣的闭嘴。
她知道卢文茵就是嘴硬心软,明明说了绝交,她自己可以不见,还是不希望有人欺负她的朋友。
感情这种事情,哪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的。
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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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楼下来,萧琢领着谢染到处走走,总问她想要什么。
他那里已经买了很多东西了。
“要面人吗?”
“不要了。”
“去猜灯谜么?”
“不去。”
“……”
都是简短又重复多遍的对话。
终于走累了,谢染开始犯困,两个人要回府去,萧琢随意的一瞥,见到了萧瑜。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出来跑,不容易。
萧琢想到案子的进程,心里覆上一片疑云,那案子的走向,有点超出他的意料了。
萧瑜侧身向前,他身旁站着的女子显现出来,萧琢看了眼。
一身素衣,戴着帷帽,看样子不是晋王妃。
“殿下在看什么?”谢染凑到他身边问。
“没什么,回去吧。”
回府之后,他们就很自然的去了寒水斋。
寒水斋没有下人,平日有景央在,总不显得太冷清,如今景央陪了孟绰去,萧琢跟谢染的关系又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寂寂长夜,花前月下,暧昧气氛渐生,又显得尴尬了。
这种问题,饶是萧琢平日再多法子也不太应对的来。
顿了会,他打破寂静:“时候不早了,你先歇息,我明日再过来。”
“殿下留下吧。”谢染想着就说了。
萧琢心脏漏了几拍,以前可以说是做做样子,现在这样的关系,让他留下……
这实在控制不了乱想。
“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
不用想了。
还是那张芙蓉榻,还是那两个人,并肩躺着,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你要问我什么?”
谢染不扭捏:“想问,殿下何时喜欢我的?”
他们也没有见过几次,在真正命运相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