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北雁——甯酒酒
时间:2021-12-28 16:12:27

  “放心吧,朕不会杀你的,留着你在,朕的皇位才坐的稳啊。”
  他似是有些感叹,“朕今年六十三了,乞求长生却不得果,那就算了吧,朕斗不过那些年轻的儿子了,萧瑜想篡位,朕没那个心力去防,就靠萧琢了。”
  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步步的走出密室。
  外面的亮光透了进来,阴暗的地方有了一丝丝的光明,最后又消失不见,那道纤细的身影不断蜷缩,嘴唇翕动,却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谢染攥紧了手心,艰难的翻了个身,手扒着旁边的墙壁,试图爬起来。
  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她那么艰难的活下来,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不能就这么算了。
  墙壁上,逐渐血迹斑斑。
 
 
第52章 陛下驾崩
  第一个发现谢染不见的人是孟绰。
  往常她去惠风堂的时间总是很准, 就算会迟,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今日隔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来, 他叫人去问,只说根本没见着魏王府的马车。
  他立马把此事告诉了萧琢。
  派出去寻的人都没有结果, 萧琢在府中坐了半日,浮石居内气压很低。
  晚间的时候, 宫里来人送了样东西给他。
  一根玉簪,谢染的。
  “陛下说,殿下看到此物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大局当前, 希望殿下不会犯糊涂。”宫人小声回禀, 压根不敢抬头看萧琢, 都说这位殿下待人接物最是温和, 今日阴沉的叫人不敢靠近了。
  萧琢捏着那根玉簪的力道不断加大,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缓缓地,萧琢吐出一口气, 说:“有劳韩内侍了, 麻烦韩内侍向陛下回禀,本王,会照他的意思去做的。”
  现在还能怎么做, 无非是学的规矩安分,再看住萧瑜那边。
  那些人走了之后, 萧琢手撑在桌案边缘,骨节泛白。
  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她。
  萧琢觉得害怕,他怕谢染会和他母亲一样离开他。
  可越是到了现在, 越不能急。
  “陆节,去请江副统领。”
  -
  谢染在密室里困了三日,一到时辰会有宫人来给她送饭,保证她还不会饿死。
  他们进来的时候,总会看到墙壁上的血痕,还有那双鲜血淋漓的手,谢染窝在墙角,寂静无声,脸色煞白,宫人实在看不过眼,会慢慢的喂她用膳。
  谢染出奇的配合,不管怎样,她都要活下去,保持体力,她才挣扎的下去。
  每次结束时,她都会向宫人颔首致谢,大约是真的可怜她,他们下次再来的时候,会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虽然她人被关在这里,萧临渊也没有下令虐待什么,所以他们也敢做这些事情。
  谢染能感觉到,身体的痛感在慢慢加剧了,这种痛折磨的她想睡不好,很多时候都是直接昏过去,反复几次后,人的精神差了很多。
  第四日的时候,萧临渊又来了,还是那身龙袍,这次多了根拐杖。
  他轻瞟了一眼谢染,冷嘲:“你还真是不屈不挠啊。”
  谢染嘴唇有些干裂,她咬了下舌根保持冷静,把头别开去,已经不想再看萧临渊了。
  “放心吧,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萧瑜已经按捺不住,他逼宫之日,便是你重见天日之时。”
  谢染脸上扯出一个冷笑,重见天日,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囚禁她,萧临渊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她的表情落在萧临渊眼里,他并没有觉得生气,继续走到上次的那个座位上座下,萧临渊叹了会气,开始自言自语。
  “人活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以前朕守着自己的皇位,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疯狂,不容任何人染指,所以面临谢崇的威胁,朕起初是害怕的,因为朕知道,他若是想谋朝篡位那就再简单不过,重兵在握,百姓爱戴,他可能会成为一个令人称颂的好皇帝,而朕,失去所有的权力,湮灭在历史洪流中,什么也不剩下。”
  “习惯了待在高处,一旦被剥夺了所有,那会很可怕的吧,所以朕选择杀了他,不计代价。”
  他提起谢崇的时候,谢染觉得很恶心,他有什么资格提起。
  “这些年朕杀了很多人,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朕守住了皇位,权力,直到生命的最后,发现好像那也不那么重要了,已经有很多年,朕没有真正的高兴过。”萧临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想说很多,却发现身边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没有爱他的妻子,没有孝顺的子女,更没有能懂他的知己,到头来只能跟一个被囚禁的小娘子说。
  是真的老了吧,也感觉到了,自己要撑不下去了。
  “可即便是这样,朕也不会让任何人染指这江山社稷,至高皇权,这些,都是属于朕的。”
  他说这话,谢染听的发笑,他活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没明白。
  古往今来,帝王无数,生前辉煌盖世,最后还不是化作一抔黄土,江山易主,从不长留。
  萧临渊说完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了许久。
  缓缓起身后,他拄着拐杖出去,一道道的声响,显示了他的年迈体衰。
  最后站在密室门前,萧临渊回头看了眼谢染,笑了笑,眼角堆起深深皱纹。
  他说:“朕,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
  建宁三十二年的四月初九,晋王萧瑜于寅时发动宫变,神武营分化三派,统领一派护驾,徐副统领一派谋逆,江副统领一派没有动静。
  风云搅动,局势大变,萧瑜带着人闯宫,魏王府也被包围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各路人马都被惊动,大臣被困在府中出不去,都担忧起了身家性命。
  这时候赶得不太好,西境战乱爆发,昨日温辞之已领兵出征,如今长安军卫大多捏在了萧瑜手中,宫中禁军、羽林卫还有一部分神武营的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府内的灯全部亮起,郑好苏沅被带去了蝉衣苑,和崔攸宁待在一处,萧琢叫人守住蝉衣苑,把陆节留在那里,叫他务必保护好府内女眷。
  外面的厮杀愈加惨烈,天慢慢的亮了,萧琢算着时间,也该到他去收尾了。
  “景央,随我入宫吧。”
  “是,殿下。”
  这一路上沾了太多血,有景央在,萧琢并不太担心自身安危。
  江副统领早就做好了准备,只待萧琢一声令下,他自会拥立新主。
  他等到了萧琢,然后听他说:“护驾。”
  护驾?
  江副统领蒙了,不是要趁着晋王宫变,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等晋王解决了皇帝,他们再出面,名利双收啊。
  “殿下,这没外人,不用说的这么委婉吧。”
  萧琢深深看了他一眼,“本王说,护驾。”
  好了,不用再质疑了,就是明面上的意思。
  一路往宫城去,遍地可见尸体,萧瑜为了这一日等的太久,他也没想这样的,是萧临渊太过分了,他容不下儿子,也不要怪儿子容不下他。
  萧瑜手里握着剑,脸上染指别人的血,森寒甲胄血迹斑驳,他站在甘露殿前,抬头看着那块匾额。
  很快,这些都是属于他的了。
  萧瑜一步步踏入殿中,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伺候的宫人,寂静的让人心慌。
  萧临渊端端正正的坐在那把龙椅上,面前摆着玉玺,权力的象征,都在这里了。
  “你来了。”他沉沉开口,声音沙哑。
  “陛下还能这么淡定,看来是做好了准备。”萧瑜只觉胜券在握,唇边噙笑,连礼都不行了。
  萧临渊看着这个儿子,第一次发觉,他们长得还是很像的。那么多孩子里,最像他的是前太子和昭阳,中宫嫡出,那是他最疼爱的两个孩子,一个被废黜,永世拘禁,一个被他送去和亲,再也回不来,都不在他身边了。
  他看萧瑜,竟也想不起来,他生母是谁。
  “谋逆逼宫,胆子不小,这些年,忍得很辛苦吧。”
  萧瑜敛了敛眉眼,不想和他多废话什么。
  “臣与陛下父子一场,也不想太伤情分,若是陛下现在下旨传位于臣,臣依旧可以尊您为太上皇,送您前去洛阳行宫,颐养天年。”
  “朕不需要。”萧临渊笑着拒绝了,他朝着萧瑜摇了摇头,说:“你是很有能力,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大权在握,可惜,沉不住气,注定你走不到头。”
  萧瑜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过了会,有人从殿外冲进来,大声喊着:“殿下,魏王带着江彻杀进宫了!”
  闻声,萧临渊轻呵了声,他的儿子们,给他的惊喜真是多。
  最后景央闯入了内殿,轻而易举的将萧瑜拿下,萧琢紧随其后。
  他一身白衣,没有血污溅染,浑身上下都是温和的气息,芝兰玉树,朗月清风。
  “臣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如果不是她在朕手里,今日你来,就不是护驾了吧。”萧临渊什么都明白,所以也不强求了。
  他看向萧瑜,得意洋洋变成不可置信,明明部署好了一切,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他明明让人围住了魏王府,萧琢怎么会出来,又是怎么样跟江彻搭上了关系。
  所有的不解都写在脸上了。
  萧临渊视线挪开一些,从萧瑜脖颈间的长刀往上看,那张脸有些熟悉。
  名字记不得了,依稀记得是谢家一个武功极高的女子,比温辞之还要厉害。
  都还活着呢。
  一夜的喧哗到此结束,萧临渊很累了,想要休息,可看了看殿里的人,又得多安排一下。
  “晋王就交给你处置了,”他看着萧琢说:“跟朕来吧,去见见她。”
  萧琢跟在他身后,三丈的距离,他看他在书架旁摸索一阵,暗门打开后走了进去。
  他想进去的时候,萧临渊缓缓退出来,他颈间多了一把小刀。
  谢染扶着墙壁,几近摔倒,汗珠从面颊上划过,可手里的刀没有晃动半分。
  “阿染!”萧琢看着她的模样,焦急的叫出声。
  她整个人显不出半分血色,衫裙上都是血,手指上有各种伤,看上去狼狈不堪。
  “昀附子的解药起码要一日才能起点效果,这才几个时辰你就能动弹了,了不起。”萧临渊不由自主叹道。
  “你拿刀抵着朕,是弑君之罪。”萧临渊淡淡的提醒她。
  “我早就死过很多次了,也没什么好怕的,陛下利用了我,我也得还回来。”她终于能开口说话,尽管声音里满是虚弱。
  “你想怎么还?”
  谢染把目光投向萧琢,这一次是她连累了他,也要还。
  萧琢想说他不需要,萧临渊却没给他选择的机会。
  “圣旨,已经拟好了,自己去拿吧,朕真的很累了,想要,”萧临渊顿了顿,低声说:“想要,好好的休息一次。”
  他不理会脖颈间的小刀,径直的走了出去,谢染一个脱力就向旁边倒去,萧琢大步上前接住了她,“南枝。”
  碰到了才发觉她浑身冰冷,软绵绵的一点支不起来。
  谢染估计了下,这一味昀附子,她至少一个月才能缓过来。
  他们两个没有说上几句话,前面走的很慢的萧临渊忽然回过头,看向萧琢,目光里有几分恳切,“你能叫我一声阿爹吗?”
  还从来没有孩子这么叫过他呢,忽然就想在生命的尽头听一句,也想知道寻常之家天伦之乐是何种模样。
  萧琢与他对视,只是问了他一句:“那您,还记得我阿娘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吗?”
  萧临渊很用力的去想,最后摇了摇头。
  “那恕臣无能为力了。”
  萧临渊怔怔的点头,转身朝着卧榻去,他很平静的躺下,抬起衣袖看了看这身龙袍,明黄色,五爪金龙,最高权力的象征。
  “称孤道寡,这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吗?”
  萧临渊咽了咽嗓子,两眼放空,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这江山,谁也带不走。”
  他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甘露殿最后恢复了平静,萧琢拿到了萧临渊留给他的圣旨,传位于他。
  他抱着谢染离开,快出宫门的时候,宫里的丧钟响起,伴随着内侍长长的呼声。
  “陛下!驾崩!”
 
 
第53章 攸宁之死
  萧琢称帝这件事, 许多人都没有想到,他们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还有后怕。
  昔年, 有几个没有嘲笑过他是低贱的娼妓之子,在他跟在成王身后的时候, 借机踩上一踩,以前他得势了, 没有跟他们算账,他们觉得没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皇帝, 若是哪一日想起那些屈辱的过去, 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弄死他们吗。
  他们所担忧的, 在不久的将来, 也成为了事实。
  国丧当前,萧琢将登基大典挪后,他也并未正式搬入甘露殿, 每日在宫中处理完公务后就回了魏王府, 谢染的身体不太好,云鹤跟孟绰都在府里候着。
  萧琢一回府,府里就特别的安静, 下人们大气不敢出,他过去的时候就静在原地, 什么动作都不敢有。身份的转变,已经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谢染醒过来的时候,萧琢坐在榻边,目光缱绻, 有些失而复得的喜悦。
  萧临渊死后,有一种诡异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流转,两人都很默契的不多交谈,总是萧琢走前叮嘱她要好好吃药,用膳,他若是能陪都会过来。
  唯一一次长的交谈,是关于崔氏的处理,还有替谢氏平反。
  在这件事上,萧琢都听谢染的,她想怎么做都由她。
  天气热了些,偶尔晚上萧琢会带着谢染去庭院里坐一坐,那株梨花树很高大了,有一大片荫凉。
  到谢染能够正常下地走动的时候,萧琢在宫里召见了王弘。
  如今王弘做了中书令,手握权柄,算是多年的付出有了回报。
  萧琢找他来,是想拟旨,册封谢南枝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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