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之前,楚韫见到这种眼神肯定很兴奋,但此时她却心生胆怯,桃花眸里闪过慌乱,连忙摆了摆小手:“不来了不来了,再来就要破皮了。”
龙熙回过神来,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觉得鼻下一热,就见少女瞪大了眼,素白小手指着他微微发颤:“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龙熙猛地背过身,强作镇定:“屋里的地龙烧得太热,有些上火。”
身后传来少女自以为小声的嘀咕:“怎么还会上火,明明今天就泄了好多次火呀……”
脸腾地一下热了,龙熙用力掐了下大腿,“殿下擦干身子便出来吧,我去殿外透透气。”
殿外寒风猎猎,积雪皑皑,是个降温去火的好去处。
楚韫在后面叫:“哎,你把氅衣穿上呀,仔细着凉!”
听风在外殿听到后,透过窗子看着雪地里立着的少年,暗暗摇了摇头,主子当真是不开窍啊。
☆、十二章
雪后初霁,楚韫闲来无事,便邀请各殿的公子到御花园里的暖阁饮酒玩乐。
她离宫大半个月,为了慰藉众人,楚韫便将所有公子都邀了来,不来不知道,人全到齐时,楚韫才发现暖阁地方似乎不太够用,有几个毫无印象的少年郎自知身份低微,便知趣地站在角落里,看得楚韫有些心虚——
这些少年都是她什么时候收进宫的啊,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初始的尴尬过后,暖阁内便热闹起来。
能入楚韫法眼的首先便是长得好看,于是在坐的一溜儿望下去,全是清秀俊俏的年轻郎君,又因为这难得的面圣机会,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玉佩玉带叮咚作响。
知情的知道是安帝在宴请诸位公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象姑馆开花魁大会呢。
楚韫其实不太擅长应对人多的场合,于是说了两句话喝了两杯酒过后,她便不想再继续勉强自己,干脆地抛下诸多想与她亲昵的公子,坐在龙熙的桌边岿然不动。
炽热嫉妒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来,龙熙也有些坐不住,“殿下不去其他公子那边坐坐?”
楚韫仰起小脸,可怜巴巴:“难道阿熙不想我坐在这里陪你么?”
额角猛然跳了一下,龙熙换了种措辞:“最近这段时间,殿下都是与我在一起,想必其他公子心有不忿,还请殿下去安慰一下他们。”
楚韫柳眉微蹙,哼了一声:“怎么,难不成还要寡人去哄他们开心不成?”
那她这个女帝也做得太憋屈了。
“不是让殿下去哄他们,而是殿下既然将他们带进宫,便应当对他们多一份心,若是随意地便弃之如敝履,那样未免有些太让人心寒了。”
楚韫转过脸,佯装没听到。
龙熙声音低了几分,苦笑道:“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我将来的处境,若殿下有了其他喜欢的男子,也会如此对待我罢。”
口中的酒忽然不香了,楚韫放下酒杯,飞速地在龙熙脸上亲了一下,“你放心,寡人对你不一样。”说着便起身离开了他的桌子,去了其他公子那边。
龙熙看着她与其他少年对饮嬉笑,神情快活无忧,与同他在一起时别无二致。
他不禁冷笑一声,早早便已知道她与龙傲一样,都是无情的帝王,他又怎会愚蠢地将真心交付给她?
不过是做戏罢了。
再过一段时日,他的法力尽数恢复,他便会离开这里,拿回他应得的东西,而这里发生的一切,将只是他午夜梦回的一个虚渺浮影而已。
直闹到掌灯时分,这场闹哄哄的宴请才结束。
听风见主子醉醺醺的衣衫不整,脖颈上满是红痕,不禁看了眼搀扶着她的龙公子,见他神色淡然,似是全然没将主子的荒唐放在心上。
她不敢多言,连忙接过主子伺候她安歇。
当天夜里,楚韫独自宿在了坤庆宫,一觉睡到天亮时,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滚了滚,却发现空无一人,那具她已经习惯的温暖身体并不在身边。
她揉了揉额头,叫道:“听风,龙公子呢?”
“主子可是睡糊涂了,这是在您的寝殿里,龙公子怎么会在?”
“哦……”楚韫怔愣片刻,“伺候寡人梳洗,准备上朝。”
听风闻言,登时笑了:“嗳,这才是正理儿。”她一面让人送水伺候一面道,“主子别怪奴才多嘴,您再过一个月便要满十七岁了,寻常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孩子可能都有了。若主子不愿大婚也无妨,只是到底该稍微收敛一些,整日里与后宫的公子们厮混在一起,传出去多难听呀?”
“昨儿主子也瞧见了,公子们乌压压地站了一地,已经够多了,主子难不成以后还要另建新殿,给之后的公子来住?那就太不成体统了。”听风絮絮叨叨地说着,“依奴婢所见,主子应当挑剔一些,别什么香的臭的都……”
她倏地顿住,笑着掌了两下嘴,“奴婢失言,主子您别见怪。”
楚韫摆了摆手儿,摇头晃脑道:“行啦,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答应你,从今儿起,我保证三个月不往后宫添人,修身养性,专注朝政,如何?”
听风掩唇笑道:“若真能如此,那可真是祖宗显灵了。”
自那日之后,楚韫果然克制许多,连着三天独自一人宿在寝殿,没召任何一个公子伺候,除了在龙熙、谢涟清那里略坐了坐,其他时候都在御书房批奏折、与大臣们仪事。
殿下如此反常,弄得宫里宫外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陈时满脸焦急,几乎快哭了:“殿下如今难不成真的转了性儿,连着三天没召人侍寝,若长此以往,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景光心中虽也担忧,面上却未显:“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殿下的脾气你我都是知道的,想一出是一出,兴许她只是想独自待几天,过一阵子自然会想起我们。”
另一位柳公子冷笑道:“我看我们也不必白费那个心,无论殿下如何想法,从前都不怎么召我们侍寝,以后怕是更难了。”
陈时不甘心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总得想法子回转此事。”
有人小声提议:“不如用药?”
众人一阵沉默,片刻后,景光才道:“不可,殿下乃万金之躯,你若是想被株连九族,就尽管去做。”
此话一出,便没人再敢说起此事,但用药的念头却如野草的种子埋进了每个人心中。
因近几日楚韫出现的时间大大减少,龙熙那边一开始也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从他坠落到大楚的国境后,便与楚韫朝夕相处,冷不丁见不到那抹纤细娇俏的身影,他还有点不太习惯。
孤枕而眠的第七天时,龙熙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但却并无染上风寒的症状。
他摸了摸隐隐发热的腹部,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努力想钻出来。
难不成老四老五给他吃的丸药除了让人法力尽失一个月,还另有什么蛊毒?
胡思乱想半宿,龙熙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迷蒙间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娘亲满身是血,被铁索绑在一根石柱上,他扑过去想救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腹部不知为何变得空洞洞的,鲜血淋漓,他大吃一惊,惊呼一声醒了过来。
这个诡异的梦境让龙熙心神恍惚,不禁担心娘亲是否真的遭遇了不测,心焦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眼下他的法力只恢复了三成,凭他现在的能力别说救走娘,就是回龙宫找老四老五报仇都不可能。
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龙傲将娘关在了何处。
与此同时,宫中的其他公子都在忙着给殿下准备生辰贺礼。
虽距离殿下十七岁芳辰尚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各宫的公子却铆足了劲儿,使出浑身解数,想准备一份让殿下惊艳的礼物。
到时候殿下一高兴,说不定就会召他侍寝。
后宫的日子本就不甚太平,自打龙熙来了之后,愈加暗流涌动,可龙熙却一派平静,似是全然置身事外一般。
看得陈时恨恨地咬了块桂花软糕,“假清高!”
谢涟清微微一笑:“龙公子能讨殿下欢心,赢得殿下的恩宠自然是他的能耐,陈公子又何必动怒?”
陈时脸色通红,梗着脖子道:“谁、谁生气了?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故作淡然假惺惺的样子而已。”
谢涟清轻咳一声,脸色些微发白,温声道:“前几日宴请你也见到了,宫中公子众多,殿下又年少多情,往后这人只会越来越多,防得了一个龙公子,若是再来两个、三个赵公子呢?”
“与其防人,不如放宽心,殿下来了便好生伺候好她,殿下若是要去他处,也应当笑着相送。”
“我可没有谢公子这么好的脾性儿。”陈时冷笑一声,“谢公子与旁人不同,无论身边人来人往,殿下对公子总是有几分不同。”
他的语气汩汩冒着酸水儿,没耳朵的人也可以听得分明。
谢涟清也不恼,笑道:“陈公子此言差矣,殿下只是见我身子病弱,才多了几分怜惜之情,涟清倒十分羡慕陈公子。”
陈时一愣,疑惑问道:“羡慕我什么?”他出身普通,只是长了副好相貌,才偶得殿下青眼,但殿下对他与对其他俊俏的少年并无不同。
“涟清羡慕公子身体康健,无病无忧。”谢涟清神色有些怅惘,急剧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看得陈时都跟着心中一紧,这我见犹怜的病美人模样当真是惹人怜惜,他瞬间就理解殿下的心情了。
美人如此羸弱,多体贴呵护几分也是理所当然。
对他的嫉妒顿时消散,心中的愤懑也平息许多,陈时似是放下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看着谢涟清道:“谢公子也不必过于忧虑,公子有殿下长盛不衰的恩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许多。”
他勉强露出一抹笑,“或许,少一些不该有的妄想,便会舒心许多。”
谢涟清虚弱地笑道:“就如常言所说,知足常乐。”
见他神情极为疲倦,陈时便不好再多叨扰,起身告辞离开。
在陈时走后,谢涟清一改方才的病弱神态,唇角微弯,目光深邃地看着殿门口。
☆、十三章
听风怎么也没想到,主子当真会过起修身养性的日子来,不只将近十天没有召公子来侍寝,连一个新人也没收入后宫。
她悄悄打量着坐在书案边的少女,摞得高高的奏折旁边,她端着一本书正看得认真。听风不禁打心眼儿里高兴,主子这是真真长大了,却在下一个瞬间哭笑不得。
那本书倏地倒了下来,露出楚韫上下点头打瞌睡犯困的迷糊神情。
听风将一盅热腾腾的奶皮酥茶放在她手边,笑道:“主子这几日也够辛苦的了,若是觉得乏了,不如去床上歇息歇息?”
楚韫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慢吞吞道:“唔,我去找龙熙,他的手指按摩肩背很是舒服。”她看了眼捂嘴偷笑的听风,面色一红,“你笑什么,寡人当真只是去按摩一下而已……”
听风止住笑,给她披上白狐鹤氅戴上观音兜,道:“主子若是与龙公子相谈甚欢不回寝殿,指派个小丫头来跟奴婢说一声便是。”
被人说中心思,楚韫的脸又红了几分,眨巴着乌黑莹润的桃花眸问:“你不随我一道儿去?”
听风道:“主子的生辰临近,需要操持准备的事情太多,奴婢就不跟着伺候了。”
“噢。”楚韫随意地应了一声,她对生辰并无太大热情,左右不过是又过了一年,对她来说并没什么不同。
天朗气清,日头明晃晃地高悬于头顶,到迎瑞宫时楚韫便忙不迭地让人除去了氅衣。
进了内殿她却觉得有点发凉,一瞧才发现地上的火盆已然熄灭,窗子洞开,阵阵金风吹得帷帐猎猎而动。
楚韫不禁蹙眉,质问道:“怎么龙公子的住处没燃火盆?窗子开这么大,是想冻死谁?”
伺候的小太监慌忙跪地:“殿下息怒,龙公子嫌热,便让人熄了火盆,窗子也是公子说闷,奴才才打开的。”
“热?”楚韫愣了一下,时值深秋,前几日又下了雪,再怎么着也与热字无缘吧?
难不成是得了什么怪病?思及此,她挥挥手让人退下,快步来到了床边,一撩开帐子,她便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