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韫倏地顿住脚步,惊喜地回过头,就见龙熙从湖里走上岸来,他赤着上身,神情似雪。
他的目光过于冷静,看她像在是看一个陌生人。
楚韫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
☆、二十一
楚韫下意识地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臂,蹙眉急道:“阿熙,你怎么会从湖里走出来?”
明明方才,那里还一片平静。
龙熙似是丝毫察觉不到寒意,细雪落在他的眼睫上,转瞬即逝,化作晶莹的水珠儿,他微垂着眼,淡声道:“我那病又发作了,去湖水里泡着好受一些。”
初冬的深山里,湖泊虽未结冰,但也是刺骨的冷,他赤着上身,仅着一件单薄的中裤,嘴唇都微微泛白了,竟然还如此淡定?
楚韫心里又急又后悔,阿熙肯定是生她的气了,因此便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她一壁褪去自己的狐皮鹤氅,踮起脚尖给他系在颈上,一壁迭声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不与你说一声便不回寝殿,你生我的气不要紧,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好不好?”
柔软素白的手放在他的锁骨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暖意。
龙熙本来未觉得冷,此时却因为这方寸之间的温热,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他望定眼前的少女,乌发雪肤,粉面红唇,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微微泛着血丝,眼底乌青,似是多日不曾歇息好。
“你……是快马加鞭赶来此处的?”龙熙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本想将她拥进怀里,又怕自己身上的冷气冰到了她。
楚韫点了点头,“路上雨雪交加,耽误了些脚程。”
龙熙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你如何确定我会在这里?”
“我不确定啊。”楚韫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若我不在这里,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楚韫飞速眨了眨眼,将眸中泛起的水雾隐去,“唔,也不算白跑吧,我可以在这里泡一泡温泉。”
龙熙凝视着她发红的眼眶,心似是被人握在手里用力揉捏过一般,他鼻尖微酸,露出一抹笑来,伸手理了理她被风朔吹乱的鬓发。
“走吧,我陪你去泡温泉。”
“嗯。”楚韫的声音微微上扬,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行宫里便有几汪温泉,楚韫嫌弃没甚趣味,嚷着要带龙熙去山林里的那处露天温泉,极宽大舒服,又有细雪相伴,想来便极为有趣。
被龙熙笑着拦住了,“你这几日奔波劳顿,又吹了不少寒风,在室内安生地泡会儿温泉,去去寒气,早些歇息才是。”
“那过两日我们再去露天的泉里去泡。”
看着少女乌黑的双眸,龙熙说不出拒绝的话,笑着点了点头。
泡在池中,两人相距不远,楚韫本想勾着龙熙做些什么,他却只是温柔地抱着她亲吻。
水汽蒸腾,本就疲倦的身体不多时便软成一团,龙熙轻笑一声,将她抱出了池子。
擦拭干湿漉漉的长发,换上干爽舒适的寝衣,龙熙侧躺在楚韫身边,就着暖黄的灯火看着她姣好的脸庞。
她眼睫又长又密,鼻子小巧精致,唇不点而朱,不施脂粉便极为明艳,是个极其标致的少女,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描摹着她的侧脸,龙熙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她睡得香甜,一双勾人的多情眸闭着,看不见他,也看不见其他人。
这几日他都待在深湖之中,湖水冰冷刺骨,恰好可以压制他身体的灼烧。
他本想在湖中熬过发情期便回龙宫去,却没想到楚韫会找过来。
那个谢公子的身体应当没什么大碍了吧,若不然她怎么会离开他呢?
龙熙脸色微微黯然,若是他与谢公子同时遇到危难,她又会作何选择呢?
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他给她掖了掖被子,闭上了眼。
山内大雪绵绵,楚韫也不着急回宫,便写了封信命人快马送回,无非就是让皇兄不要惦念,她在围场行宫小住几日便自会回去,又叮嘱他多多费心皇夫选拔一事,之后她一定会好好报答他。
楚烈收到信后,看了三遍,脸色一遍比一遍沉。
而楚韫对此一无所知,她在行宫里与龙熙过得十分逍遥,不是一起策马去狩猎,便是坐在亭中赏雪吃酒,一旁是炙烤得香喷喷的鹿肉与野猪。
饱暖思□□,被翻红浪也没少做,只是楚韫总觉得差点儿什么。
这天沐浴后,两人躺在床上,她盯着龙熙的眼睛,严肃发问:“阿熙,你老实跟我说,你的病已经好了么?”
龙熙顿了一下,道:“差不多。”
楚韫急了:“什么叫差不多?你这是病,不是吃饭,差一口两口没分别。”说着,她便上了手,三下五除二便将他扒个精光。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
她盯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眸光泛水,“我、我可以的。”
可以什么,她没有直说,可龙熙瞬间就懂了,他舔了舔唇,呼吸有些急促,“不用,我忍忍就好了。”
“为什么?”楚韫有些疑惑,“难道你不喜欢我了么?”
不是不喜欢,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他不能再放纵自己沉溺于她。
“乖。”龙熙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气息不稳地将她拥入怀中,“你的癸水快来了,应当好好歇息。”
“可是……”
温热的指腹按在了她的唇上,她听到龙熙低笑一声,“还是你忘了上次抹药的痛苦?”
楚韫登时不言语了。
从山洞回宫后,她在床上躺了一天,期间龙熙去了趟御药房,取回了一瓶软药膏,消肿止痛,用在了她身上。
极细嫩的地方遭了大罪,楚韫此时回想起来,还觉得一阵阵的脸烧。
次日天晴,漫山遍野一片雪白,鸟雀禽兽也跑出来觅食,楚韫却因为一封加急信笺被绊在了行宫中,见她要处理政事,龙熙便独自一人去打猎,却没成想在林子里遇到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星夜疾来的楚烈。
两人俱坐在高头大马上,一样的身材高大,一样的英姿勃勃,一样的眉眼如雪。
对于楚烈会此时出现在这里,龙熙略感意外,“没想到王爷如此能忍,竟到今日才赶来。”
他意外的不是楚烈会赶来,而是会如此之迟。
楚烈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龙公子这是何意?”
龙熙淡声道:“王爷对韫儿关心非常,能如此纵容她与我独处数日,难道不是忍耐了许久?”
“放肆,本王对殿下如何,轮不到你这个以色侍人的公子来品评。”楚烈沉声道,“倒是有一件事,本王猜测龙公子尚不知情。”
“韫儿要本王替她遴选皇夫,相信不久之后,她便要大婚了。”
楚烈长眉微挑,唇角轻勾:“不知届时,龙公子又是什么身份、所在何处呢?”
龙熙愣了愣,“她要大婚?”
为何她半句都未跟他提起?是想瞒着他,还是觉得压根没必要跟他说此事?
楚烈轻笑一声,“韫儿已然长大,业已登基两年,大婚立夫,不是再正常不过么?”
他睥睨地看了一眼龙熙,见他脸色微微发白,心中的快意更盛,“若是到时候龙公子尚在宫中,便有机会目睹韫儿未来皇夫的英姿了。”
他犹嫌不够,慨叹道:“也不知是哪位公子,能如此幸运,可以与韫儿并肩立在皇城之上。”
龙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说完了么?龙熙告辞。”
他径直握住缰绳,疾速策马而去,激起一团白雪,马蹄印渐行渐远,消失在深林之中。
楚烈冷笑一声,策马朝行宫奔去。
**
楚韫忙完政事,外面已然天黑,她动了动发酸的脖颈,忽地有双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揉捏的力道极为舒适。
她忍不住闭眼享受,呢喃道:“阿熙,你真厉害……”
什么都会,还什么都做得很厉害。
身后一片寂静,楚韫觉察到不对,一转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皇兄!”她大为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来了多久了?”
楚烈笑吟吟道:“我都来了小半个时辰了,见你做事认真,便不忍打扰你。”
楚韫撒娇地依偎在他手臂上蹭了蹭,“怎么不早说呀,害皇兄在这儿等我这么长时间,韫儿真是该罚。”
少女柔软的脸颊蹭在他的手腕上,虽隔着一层衣衫,却似火苗一般熨帖得楚烈心中一片滚烫。
他唇角的笑容愈浓,摸了摸她的脸,“那你说,皇兄该罚你什么?”
楚韫歪着脑袋想了想,狡黠笑道:“唔,罚我给皇兄找一个好王妃?”
心口猛地一悸,楚烈漆黑的凤眸直盯着妹妹,“韫儿觉得,什么样的女子才算皇兄的好王妃?”
“漂亮娴淑,出身高贵,宜家宜室,雍容大方,体贴温柔……”楚韫像在背书一般摇头晃脑,“还要身体康健,对皇兄一心一意,能陪皇兄白头到老。”
楚烈忍不住笑道:“如此苛刻的条件,大楚又有哪名女子符合?”
“那皇兄以为呢?”
楚烈认真看着妹妹的脸,缓慢道:“我以为,她只要天真活泼,明艳俏丽,喜欢我就可以了。”
“诶?”楚韫不禁瞪大眼,“这样的女子不是很容易找么?”
皇兄名满京城,不仅长相英俊,又极擅丹青,文武皆精,出身又顶顶高贵,世家千金里对他芳心暗许的不在少数,只是如此简单的条件,楚韫一眨眼都可以找来十几个。
楚烈却揉了揉她的脸,无奈笑道:“不容易,一点都不容易。”
“那还不是皇兄要求太高,寻常女子入不得你的法眼罢了。”
楚烈笑了笑,问:“龙公子呢,怎么只你一人在这里?”
“哎呀!”楚韫猛地站起身,“我忙了一天,把他给忘了。”
“韫儿不必心急,龙公子那么大一个活人,不会出事的。”
楚韫一壁穿上暖靴一壁嘀咕:“皇兄有所不知,他……不行,我得去找他。”
“氅衣系紧些,仔细灌风。”楚烈也不阻拦她,只是低头给她系好衣领。
一身绯衣的少女骑马冲进了白雪世界中。
楚韫策马来到了湖边,那里空无一人,又寻了其他几处,都未发现龙熙的身影,最后她来到了深林里的那汪露天温泉,终于,她看到了龙熙的衣衫堆在岸边的卵石堆上。
他赤着上身,立在泉中戏水。
楚韫眼睛一亮,当即跳下马解着衣裳奔向他。
可在下一个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白雪皑皑,皎洁月光下,少年身后扬起一根龙尾。
银色鳞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少年俊美的脸上满是嘲弄。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终于写到了文案!
☆、二十二
朔风卷起雪珠儿,粒粒拂在脸颊上,楚韫丝毫不冷,可四肢却动弹不得,僵硬得厉害。
“怪、怪物!”
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与破碎的惊叫。
被唤作怪物的少年神色似是黯淡了一瞬,尔后晃动着波光粼粼的银尾,如履平地一般,从冰冷的湖水中朝她飞速挪动。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张俊美如仙的脸便与楚韫近在咫尺。
薄唇微勾,眉眼如雪,嘲讽道:“怎么,不过是露出了几分本来面目,韫儿便不认识我了?”
少年微微俯身,银色龙尾悠然地晃动,微凉的唇贴在少女白皙的面颊上,察觉到她的僵硬与惧怕,龙熙心中一刺,轻笑道:“你不是说,不会叫我‘怪物’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