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手心,“我是为了你。”
“别说什么为了我。”她笑着走进,像恶魔低语:“你献祭真的是为了我吗?难道不是因为你被愧疚折磨,道心失衡,无法飞升,所以才想着弥补我吗?”
齐陵脸色瞬间苍白,他后退两步,就连唇色都失了颜色,“青诀,你太狠了!三两句话就想否定我的付出,我不认!!”
他真的被她伤到了心,一刻也呆不下去。
转身的一瞬间,眼泪险些夺眶而出,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她的话气到想哭。
他为她献祭,就是让她说这话来伤他的吗?
齐陵一走,青诀就收敛了情绪。
她毫嗤笑着将头发拂到而后,“这样就受不了了,这才哪跟哪?”
口口声声说要像她当年那样去弥补。
可实际上,他一件都受不了。
她踩碎枯叶离开。
……
第二天楚经秋来接她的时候,邹子彦正在她身边看书。他专门抬头看了眼她的神色,试探她:“师父和他要去哪?”
“就吃个饭。”青诀起身,披上披风。
吃什么饭?邹子彦觉得他不安好心,“师父,我能不能一起去?”
“你留在殿里。”
邹子彦迈出的脚步停下,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他站在青雀神像旁,看到门外停着的豪华车驾,里面那人掀开帘子,青诀便俯身钻进去。
他站在原地,神色微暗。
青诀钻进马车问他:“去哪?”
“去人间。”
衍行兽穿过云海,淌过深水。青诀趴在窗边往外看,这是她未曾走过的路,沼泽地里开出一片片绚烂的白花,“这是什么花?”
“白皎花。”楚经秋侧头看她,“喜欢?”
“我就是觉得稀奇,我以前没走过这条路,这还是第一次见。”青诀回头看向楚经秋,这才发现他今时不同往日。
他今日穿了对开襟的深蓝衣袍,袖口处绣着金丝雀,衣摆上绣着金丝兰,和他平常的穿着完全不同。
“你怎么不穿金带银出来显摆了?”
楚经秋:“庸俗。”
他连扇子都换了,一打开,扇页上竟是提了首清雅的小诗,看起来还有点谦谦君子的味道。
搁这装风雅呢。
青诀摸了摸鼻子,没拆穿他。
谁家风雅人士,坐这么华而不实的车驾?
衍行兽缓缓停下,楚经秋掀开车帘出去,青诀随后下车。她抬眼看着楼上挂着眉飞凤舞的“聊盛斋”三字,和盛如玉骚气骚气的很是搭配。
她跟着楚经秋进门上楼,和上次一样,一进去就受到热情的招待。
仔细一听,他竟然是聊盛斋的贵客。
这得花多少钱啊?
楚经秋眼睛都不眨,点了这里最好的歌姬、琴姬、舞姬,还有最好的酒、上好的菜,抬脚跨进最大的包间。
青诀没看到价格,但是大概能猜到这一顿饭,估摸着要上万了。
难怪能成贵客,这样消费能不是吗?
青诀随之落座,小厮端上好酒好菜。
三姬就位,舞曲动人,还有陪酒的姑娘在一旁跪着倒酒,时不时窜进两只灵宠拱着她的手求摸。
青诀也跟着享受了一回,身旁的姑娘娇软动人,帮她按腰捶背,酒杯递到她唇边。
她喝了一口,还真是好酒,“楚少宗主真会享受。”
楚经秋拒绝了旁边的酒姬,自个儿给自己倒满一杯,酒水入杯“哗啦”作响,“青诀,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我问你答,答不上来或者答错了,你就自罚一杯。答对了,我自罚一杯。”
青诀就当陪他玩了,“行。”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菜是什么吗?”楚经秋指了指桌上,“这里面选。”
青诀看着眼前的十多道菜,连答了两三个都是错的。她不服气,“这算什么问题?那你知道我最喜欢的菜是什么吗?”
楚经秋毫不犹豫,指了指青笋。
“你怎么知道?”
“你被你母上打了一顿关在青崖间,我半夜爬上去看你,你问我能不能给你带点吃的,说你最喜欢的就是青笋,可是那个季节已经没有青笋了,我跑遍了大街小巷都没买到,也没敢来见你……”
她那个时候还以为他丢下自己跑了,还恨了他许久。
青诀无话可说,自罚一杯。
旁边的酒姬连忙帮她添上。
楚经秋又问:“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金色。”他每次出门都是穿金带银。
楚经秋笑了笑,他将手上的扳指一个个取下来,还有手串,还有玉佩,还有腰上的香囊、玉佩、穗子。
全部摆在她面前,不是青色就是绿色。
青诀哑口无言,只能自罚一杯。
两杯下肚,心情已经开始郁闷。她怎么感觉楚经秋今天是专门为她设的鸿门宴?
“下一个问题,我最喜欢做的事什么。”
青诀不假思索:“炼丹。”
“不是,是找你玩。”他认真地看着她,“炼丹是现在喜欢的,找你玩才是我从小到大都喜欢的。”
他的眼神看得青诀一阵燥热,她无话可说,只能认输喝酒。
三杯酒下肚,酒意逐渐上头。
“你怎么一个都答不上来?”楚经秋笑着笑着,竟是有些心酸,“那我问一个简单的,我最喜欢谁?”
这个问题青诀知道,“我。”
他点头,“你知道就好。”说完罚了自己一杯。
青诀愣住,她觉得自己完全被他套路了。
他假借着玩游戏,其实是跟她告白。
青诀强装镇定,摸着手上的灵宠。
她能感觉到楚经秋是想打破跟她原有的相处模式,从中生出一线可能。
但是真的有可能吗?
那顿饭吃得很是微妙,屋中香气弥漫,越喝越热。这聊盛斋不像是正经地方,熏香有问题,这酒也有问题。
她忍不住扯了扯衣襟,“还是回去了吧。”
楚经秋也没为难她,起身下楼去结账,青诀独自上车驾休息。
青诀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是大概能猜到,肯定脸红得吓人。
她解开披风,盖在自己脸上,倚着窗边昏昏欲睡,身体变得很沉,怎么也醒不过来。
好像有人掀开披风,拍了拍她的脸,她听不清说了什么,感觉那人看了她很久,随后一抹冰凉的柔软落在她额头。
她勾着他的手,好像说了句话。
只感觉到对方顿了一下,随后松手将披风重新搭在她身上。
身体很沉,又好像很轻。
像小船一样不停地摇曳着。
微风卷走燥热,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
聊盛斋的酒醉人,却不伤人。
醒来后反而有种浑身软绵绵的舒服感。
青诀披着披风起身,这才看到车驾停在来时的湖面上。
车夫在外面清理衍行兽,楚经秋卷起衣袍,撸起衣袖,在那片沼泽地里摘白皎花。
深蓝色的衣袍行走在白色的花间,有种说不出的雅致。
青诀难得看到他这副模样,俯身坐在车驾外边,随着车驾在湖面上摇晃着。
她问身旁的车夫:“他摘这些花做什么?”
车夫告诉她:“少主特意让我绕这条路,就是想摘这些花送给青宗主你。”
青诀微微一愣,“他送给我做什么?”
“青宗主有所不知,白皎花寓意着:纯洁无暇的爱恋。在人间一般是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少主听说这花容易枯萎,一定要新鲜采摘的最好,所以就安排了这一切……”
青诀看向湖中费力采摘的身影。
他大费周章,就是想将纯洁无暇的花朵送到她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才发现。
嘴上说着:虐楚少主。
心里:给我虐死霖岚和齐陵!
第54章 傅久卿 ·
楚经秋采了一大捧花, 淌水向她走来。
谦谦君子,俊朗无双,虽然算不上温润如玉, 但至少也别有雅致。
青诀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楚经秋,舍去大富大贵的装饰, 怀抱花束, 干净清爽。
水正好没到他小腿下,裤腿卷到膝盖处,有力的手里揽着白皎花。
青诀看着他露出来的皮肤, 不同于齐陵的白皙如玉,他的肤色带着一层浅浅的麦色,在阳光下显得特别健康自然。
拨开水面走来。
“给你。”他把花丢给她。
青诀连忙接住,沉甸甸一大束,她得双手才能完全搂住。她闻了闻, 清香扑鼻,“好香的花。”他也太喜欢送她花了吧。
“这花蔫得快,也就现在香会儿,回去就差不多没味了。”他踩着木板上去,车驾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又很快稳住。
车夫连忙拿来干净的水和帕子, 他当着她的面就坐下清洗了起来,正要穿上鞋袜, 见她在一旁看着, 连忙侧身用衣袖挡住,穿好起身, 又是长袖揽风的谦谦公子。
他拿了事先备好的绸缎将花束包裹住,免得上面的水弄脏她的衣服。低头认真妥帖的模样让青诀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感觉两人之间的相处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衍行兽缓缓前行,车驾在水面上摇晃。
车夫子在另一头驾车,楚经秋挨着坐她身边,打开水墨扇子若有若无地摇着。
青诀抱累了,想要放下被他抬手接住,“这花娇嫩,我帮你抱着吧。”
他那身衣服,抱着倒也合适。
车驾缓缓拨开水面,微风拂面,驱散酒意。这样的景色,配上这样的天气太舒服了。
青诀半靠着身后,在车驾摇晃间忽然问他:“那镯子背后的卖家是谁?”
“我没见到卖家,跟我交易的是隐市的管家,我感觉这镯子背后的人应该就是苏隐本人。”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青诀又拿出怀中的镯子,这只镯子虽然不算贵重,但是应该是母上很喜爱的首饰,否则也不会特意刻上她的字。
她用喜爱的首饰,去换了一个不值钱的奴隶,说明那个奴隶对她很重要,而且当时的情况一定很紧急,让她来不及想其他办法。
青诀隐隐觉得,当年母上将风隐宗灭门,不仅仅只是讨回钱财那么简单,很有可能跟那个奴隶有关。
“楚经秋,你对当年的风隐宗可有了解?”
“本来不了解,不过昨天拿到镯子之后,特意去查了查。”楚经秋拿出手中的册子,这上面记录了他查到的所有信息,“虽然苏隐神秘,但还是被我查到了一些踪迹。云隐集市有几位位高权重的管家,都是与风隐宗有所渊源,或者是当年逃难出来的,我猜测苏隐就是风隐宗当年没死的某位少主。”
青诀点头,“苏隐确实是风隐宗的人。”这件事她已经通过相思茧和霖岚的身份查出。
“那你可得小心了,当年是你母上将风隐宗灭门,他现在发达了肯定会想着报复你。”
“我知道。”青诀看完册子,忽然问他:“风隐宗以前是做奴隶市场的?”
“有参与,但不算大头。真正买卖奴隶的大头,其实……”楚经秋顿了一下,忽然缄口,“算了,是惹不起的大人物,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怀疑母上灭风隐宗,和奴隶之事有关,只是我现在还理不清由头。”
楚经秋点头,随后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上是为了给那个奴隶讨回公道才灭了风隐宗。不然当年那么多欠青雀宗钱财逾期不还的人,她为何都不理会,只挑了个小宗门?”
青诀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她一直都觉得母上是追不回外债,所以杀鸡儆猴。
现在想来,这件事非但没有帮她解决危机,反而为青雀宗埋下了隐患。不仅给自己造了苏隐这样的敌人,还让外面抓住了青雀宗的把柄,借此机会反将青雀宗一举歼灭。
这一切,竟然是由那个奴隶引起的。
青诀忽然想到什么,“你爹没跟你提起过那个奴隶的事吗?”
毕竟当年也是楚千极的心头恨。
“我哪敢问他?你要是着急,我可以回去问问我严叔,当年的事情他最清楚。”楚经秋下意识答应,忽然想到自己说过不再和她做朋友,“蹭”地坐了起来,“但你得拿条件来换。”
“什么条件?”
他望着湖面的水,轻轻划开涟漪,心思微动,“你陪我游湖,我尽我所能调查那奴隶的事。”
只是游个湖,还能顺便办公事。
青诀觉得挺划算就答应了下来,“行。”
楚经秋绷紧一整天,听她这话才笑了起来。早知道这么顺利,他就应该早点跟她断了关系,说不定现在孩子都生一窝了。
衍行兽拉着车驾,将她送回青雀宗,楚经秋便驾着车架离开。他走之前还跟她说:“等我来接你,我应该很快就能调查清楚。”
“行。”
青诀看怀里的花已经蔫得差不多了,顺手就交给底下的弟子处理。
这纯洁无暇的爱恋采刚采下来的新鲜,可是过不了多久就萎蔫了,还不如不采下来。
她回到青雀殿,邹子彦正趴在桌上画符。
他手边堆了一叠画废的符纸,鼻尖蹭上了朱砂,看起来好像画得特别认真,可是拿得出手的也没多少张。
青诀走过去拿起来看,哑然失笑,“你这画得也太丑了,这样画要画到什么时候去?”
他抬头看着她,鼻尖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