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诀下意识擦了擦他脸上的朱砂。
“符纸讲究精细,丝毫不能出错,你画成这样就用不了了。”她俯身拿过他手中的笔,轻沾朱砂,“你看我笔尖走势,还有手中轻重。”
她身上有好闻的花香,邹子彦神色微暗。
他将情绪敛得很深,故作轻松地撒娇,“师父,我就是学不会。”
“你就是小时候偷懒练得少了,”她画完一张,“看明白了没?”
他抬头看她,“师父,你教我画好不好?”
青诀只能坐在他手边,两人挨在一起,不管是花香,还有她身上的酒香也清晰可闻。
她垂眸握住笔杆,再次演示,笔尖在她手下很顺畅,好像再难的符也难不住她。
邹子彦跟着模仿,仍旧不得要领。
青诀便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感受笔尖的走势。她的手微凉,贴在他手上很舒服。盛夏的空气很干燥,甚至有种灼人的氛围。
两人合力完成一张,青诀拿起来仔细检查,“还不错,可以用。”
邹子彦笑得很开心,继续画符纸。
两人一左一右,并肩作画。
他忽然问她:“师父今天喝酒了?”
她“嗯”了一声,“一点点。”
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未消的原因,她的声音有些许撩人。
邹子彦忍不住想,她在楚经秋面前是什么样的?也这样撩而不自知、拨动心弦吗?
手上动作一滞,笔尖画歪了。
又废一张。
他换了新的符纸。
青诀停下笔,“你有心事吗?”
他仍旧把情绪藏得很好,笑着说:“没有啊。我只是画不好。”
“画符不能心浮气躁,一定要屏气凝神。”她忽然想到什么,顿了顿,“你,是不是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了?”
怨灵缠身,又无法静心。
是不是魔气复发了?
青诀说着就放下笔,拉开他的衣襟,正好看到还未褪去的黑色纹路。
她顿时皱眉,“不能再拖了。”她起身打开装符纸的匣子,“还差一百张,今天幸苦点应该能画完。子彦,你跟我来。”
她带他来到寝殿,关上房门。
青诀为了避免被人打扰,还刻意交代底下人无事不要来打扰。
那天他们从白天一直画到晚上,房间里符纸扔了满地。
青诀一张张检查,整整一千零一张。
符纸画完之后已是半夜,青诀换了身斗篷,悄悄和他来到桃花林。为了避免消息外泄,青诀做得很是谨慎,在周围布满小阵法,只要有人靠近,就会第一时间感应。
驱魔阵的阵仗很大,红线、铜铃、符纸,光是布阵就花了很长的时间。
不过好在,马上就要结束了。
青诀轻松一口气,“可以开始了。”
尽管知道阵法会对他造成不可逆的伤害,邹子彦还是选择了进阵。
他将来会把一切都告诉她,但不是现在。
一旦化魔之事传出,那些人一定会用此事攻击青诀,让她左右为难。
他不想她为难,也不想离开她。
最好的办法只有隐瞒。
阵法缓缓点亮,卷起狂风。
驱魔阵一旦开始,便不会停下,他只能硬生生扛下去。
压制在体内的魔气感受到绞杀,争先恐后地涌出,险些将阵法震碎。
青诀正闭眼运转灵力,感觉到魔气超乎她的预料,顿时睁开眼。
可是下一秒,那些急剧膨胀的魔气突然消失。
嗯?是她的错觉吗?
邹子彦强行收回魔气,只能以血肉之躯去抵抗,那些符纸像刀刃一样刮着他的筋骨。
他撑不住跪在地上,口中缓缓流出鲜血。
青诀停住,但没有收手,“你再撑一下。”
他笑着说:“没事,师父。”
随后强撑着站起来。
没关系,只要能保护她,做什么他都愿意。
身体仿佛被撕裂开,他亲手画下的符纸,此时正在刮他的血肉,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真的,好疼。
就像跳下千骷洞,身体被强行碾碎那般。
鲜血一直滴落,撑到最后他撑不住了。跪在地上,声音透出迷茫:“师父,好疼……”
这一声“好疼”让青诀想起他小时候也是这样怕疼,下意思收了手,阵法也随之停下。
她不知道魔气驱干净没有,手中凝起金色的灵力,想用蛟珠探他体内。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忽然颤抖着靠在她肩膀上,声音透着一丝破碎,“师父,我真的好疼啊。”他在她怀里轻轻颤抖着,那是一种没办法控制,身体自行发出的颤栗。
青诀只能收手,轻拍着他的肩膀,“没事,都结束了。”
他微微喘着气,像孩子一样往她怀里钻,浑身疼到发抖,仍旧扯出一抹笑,“师父,我可以回去了吗?我想回去了。”
他疼得声音都在发抖,跪在地上的膝盖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青诀见他这副模样也心疼。
她抬手毁去阵法,“我带你回去。”
……
青诀将他安置在自己殿里,亲自照顾他。只要他一喊“疼”,她就会像小时候哄他一样将他揽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了,不疼了。”
他抓住她的衣袖,贪念她身上的温度,冰冷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他贪婪地想要更多。
“师父,你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青诀有些迟疑,感觉到他的身体又在微微颤抖,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你留下吧。”
夜里躺在同一张床上,青诀没什么睡意,她等身边的人熟睡之后,起身探查他体内的魔气。
好像没探到什么,但总觉得有些奇怪。她小心掀开他的衣襟,伸手贴在他丹田处。
灵力在手下运转,气氛变得灼热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少年的身体很瘦,却不是骨瘦如柴的瘦,而是潜伏着力量的精瘦,让人有种危机感。
他现在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以前软绵绵,抱在怀里好睡觉,现在像石头一样浑身硬/邦/邦。
青诀不免胡思乱想起来,灵力运转到一半她就松了手。
半夜把手伸进衣服里也太奇怪了。
青诀赶紧躺下,抱着被子朝着里面,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赶紧睡。
夜里月色很凉,微风四起。
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一抹冰凉钻进她衣服里,但是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落在她腰间,温柔地轻按着。
她压抑在体内的灼热逐渐被勾起,身体变得软绵绵,一丝酥软的声音从她口中泄出。
身体被揽入滚烫的怀中,湿热的吻落在她唇间,逐渐深入,她被吻得浑身发烫,身体脱离意识的掌控,下意识地回应着对方。
他的亲吻如疾风骤雨,她使不上力气,身体如一艘小船,晃悠着,好像要坠落,每次又会被他紧紧拽住。
眼皮,好沉。
她怎么也醒不过来。
青诀感觉身体要烧起来了,压抑许久的欲/望燃烧尽理智。
她搂着他的脖子,无意识地寻找着冰凉。
用她柔软的唇轻轻触碰他,又痒又麻。
邹子彦被她引得险些发疯,他勾着她的衣衫,一件件散落在身下。
他吻遍她全身,随后将她反转过去,摸着她脖子后面的字,指尖越来越用力。
俯身想咬,又变咬为亲。
他将她揽入怀中,磨蹭着她香软的身体。
指尖勾着她摇摇欲坠的衣带,临近最后的关头,他还是忍了,用力将她按在怀中平息欲/望。
她是失了理智,可是自己不能失。
他按捺下冲动,将她散落的衣衫又一件件穿回去。
那天的后半夜很平静。
青诀醒来,回想起昨晚的梦受到惊吓。
看着身边沉睡的邹子彦,少年的脸上尽是安静,他侧躺着,漂亮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白皙的皮肤也透出一抹釉色。
青诀震惊,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她赶紧爬起来下床。
……
青诀坐在案桌前走神。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抬头,邹子彦就坐在她身后,习惯性地贴着她,“师父,你怎么醒了也不叫我?”
她略微不自在地躲开,“今天还疼吗?”
他点点头,“还有点疼。”说着又问她,“师父,今天跟我一起用午膳可好?”
青诀正要答应他,殿外走进一名管事,“宗主,楚少宗主来了,说要邀您一起游湖。”
这么快?青诀连忙起身,丢下一句:“你自己用吧,不用等我。”随后跟着管家离开。
邹子彦跟到殿门,停下脚步。
他目送着她走到宗门,上了楚经秋的车驾。
明媚的阳光落下,正好与他擦肩而过。
他低着头沉思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青诀入车驾坐好,才看到楚经秋穿了一身深青色的衣服。衣摆上绣了郁郁葱葱的青竹,竹中有山雀,山下有流水,如一幅山水墨画,妙趣横生。
楚经秋是“唰”地打开手中的扇子,问她:“好看吗?”
他今天的扇子也换了,昨天还是清雅小诗,今天就成了狂草大作,只见扇面上酣畅淋漓,青诀看下来一个字都不认识。
青诀摇头,“看都看不清楚。”
“我没问你扇子,”楚经秋收起扇子,“我是问我这身衣服,跟昨天的比起来怎么样?”
无非就是换了个颜色,青诀没看出有什么好看的。但她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好看好看,清雅脱俗。”
楚经秋勾起一抹笑,这才放过她。
他专门去找人按照青诀的品味做了这两身衣服,看来没白做。
虽然他还是觉得穿金带银的比较好看。
衍行兽行到水深处,车夫取下它身上的绳索,车驾也收敛起车轱辘,关闭缝隙,伸出甲板,变成了船驾。车夫将船推入深水中,骑着衍行兽上岸。
青诀走到甲板上,“他不跟我们一起?”
“我怕谈话被人听到,就让他不用跟着。”楚经秋掀起帘子,问她:“谨慎点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谁来驾船?”
“诶?”楚经秋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拿起船上的桨,“这不是划着就划回去了吗?”
“谁划?你划?这么大一艘船我可划不回去。”
楚经秋尝试了一下,好像还真划不回去。他索性丢下船桨,“大不了我带你飞回去,这船我明天让人来捞。”
青诀叹气,他高兴就好。
虽然过程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是整体来说楚经秋还是满意的。难得有了和青诀独处的机会,他带着她游湖赏景,还亲手摘了一捧荷花送给她。
都说鲜花赠美人,万种风情。
青诀却是个不懂风情的,她坐在甲板上,没事就薅着花瓣玩,没多久就被她给薅秃了。
他又给她摘了一把,没一会儿又薅秃了。
楚经秋看着湖面上飘荡的花瓣,就和他的心一样,碎成一瓣一瓣。
“你别薅了。”
青诀却说:“你摘都摘下来了,薅不薅都得蔫,还不如薅着开心一下。”
他特意问过周围的人,追姑娘送什么比较好?她们都认为送花是最好的,没有姑娘不喜欢花,可她们没想到青诀跟寻常的姑娘不太一样,
楚经秋看着被她薅秃的花,气得胃疼。他不再和她谈风月,转身进船舱拿出一幅画扔她手上,“给。”
“这是什么?”青诀一打开,立马认出:“这是那奴隶?”
画像上的人脖子上有一道伤疤,一看就是奴隶环所致。他有一张令众生神魂颠倒的脸,在桃花之下笑得如沐春风,青诀相信这张脸确实能让母上神魂颠倒。
只不过他看起来不像是受尽凄苦的奴隶,更像是娇生贵养的世家公子。
青诀看到画像上的小字,“澜月?”
“严叔说这名字是你母上为他取的,他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
青诀看那画像,他脖子上的痕迹并不深,至少没有之前那个小奴隶的深。这说明他并不是生而为奴,而是家道中落,沦为了奴隶。
那她的母上很有可能不是对他一见钟情,而是早就认识他,撞见他为奴,情急之下便用手镯将他赎了下来。
当然这些都只是青诀的猜测。
“严叔有说别的吗?”
“他不让我多问,只说这件事牵扯甚广,你母上对很多人进行了封口,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没有了,有了也不会轻易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保密?
青诀都不禁怀疑,难道她真的是奴隶之子?
船飘到树下,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带来了透心的凉意。
如果她真的是奴隶之子,她要如何坐稳现在的位置,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如何挡住那些恶意?
楚经秋感觉到她的不安,伸手轻轻放到她肩膀上,“你不用担心,我问过严叔了。他说你放心,你绝对不是奴隶生的孩子,因为你母上还没怀你的时候,那奴隶就已经死了。”
“死了?那为何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因为你母上封锁了消息,这事传出来的时候风隐宗都已经灭了。知晓的内情也都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也都缄口不言,外面不知情的人自然会跟着乱传。”
青诀稍微冷静下来,才想到自己小时候是见过生父画像的,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绝对不是这样一张脸。
对了,母上的寝宫里还放着生父的遗物,会不会也有那奴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