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的手从自个儿腰上抠了下来,看着平躺在一旁双目紧闭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中的萧颐,姜妧终于弄清了一个事实——
她没死,萧颐跟着她跳了,因为萧颐给当了人肉坐垫,所以她没事,萧颐还晕着。
不过话说回来,萧颐怎么也跟着下来了?
她记得萧颐站的那块地儿没崩啊!
不对,她在水里扑腾的时候好像是感觉有人抱住她了,似乎还给她渡了气,难不成那人就是萧颐?
看着还半死不活瘫在地上的男人,姜妧心情有些复杂。
这难道就是现实版的你跳我也跳生死相随?
呸呸呸!
没有了昨晚那般骇然的雷声,天上还在沥淅下着小雨,不远处就是滚滚的江水,姜妧注意到旁边还散着一块木板,从板子上的花纹来看,好像是她之前坐的那辆马车上的某处零件,应该就是凭着这块板子在江中漂浮他们才能苟到活命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到底被冲出了多远。
姜妧记得就是因为被黑衣人追杀才落到这种悲惨的下场,也不知道陆励他们有没有把黑衣人给解决掉,这要是没解决,等黑衣人追上来了那她不是还得完?
“陛下?”姜妧麻溜的爬了起来,伸手去推他,试图唤醒:“陛下,醒醒,您还好吗?”
见推他没反应,姜妧又去拍他的脸:“萧颐,萧颐你醒醒——”
看着又是推又是拍结果半天都没给反应瘫在地上仿佛一条死鱼的萧颐,姜妧心中突然就有点发慌,几乎是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等感受到那一点浅浅的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手指上,姜妧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还没死就行。
肯定不能就这么一直在河边待着。
先不说还下着小雨,万一要是黑衣人追过来就麻烦了。
姜妧决定先撤。
可...地上这个呢?
扔是肯定不能扔的,好歹也是救命恩人,可搬...她也搬不动啊。
姜妧尝试着想将萧颐从地上拖起来,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看起来身上没二两肉,其实可沉了,也是,毕竟是练武的人还有八块腹肌呢,身上那可都是实打实的肌肉,密度贼大,姜妧拖了半天硬是没将他拖动。
所以,这得怎么办才好?
一阵风吹来,雨扑打在脸上,被水浸透的衣裳还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姜妧打了个寒噤,看着四周的荒凉景象,再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萧颐,姜妧突然就有了一种茫然无措惶恐不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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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姜妧最终还是想到了办法,那就是借助工具运输。
背肯定是背不动的,抱也不可能,但她可以拖啊!
姜妧将外裳脱了下来简单的拧成绳,一头系在那块救命木板上,一头捆在自己腰上,在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萧颐搬上木板之后,就开始了老牛拉车,佝偻着腰,一步一个脚印慢吞吞的往前挪。
挪一段路了还得再返回来将地上拖拽的痕迹给清理了,免得有人顺着这痕迹追上来。
姜妧不知道到底过了有多久,只知道天亮了,她的腿也快废了。
“噗通——”
姜妧腿一软,直接给跪了。
好累啊——
好想躺平——
姜妧心中哽咽,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种磨难?不就是小小的矫情了一回么?凭什么就又要被人追着砍?这付出的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姜妧是真的想自暴自弃瘫地上不动了,爱追杀就追杀吧。
不行,作为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绝不能就这么轻易认输。
姜妧查看了一下木板上人的状态,人还晕着,因为怕他从木板上滑下来,姜妧还特别贴心的用衣裳编成的绳子在他身上缠了两圈,姜妧庆幸,幸好她怕冷,多穿了两件。
姜妧在地上瘫了一会儿,等缓过起,就又拖着木板咬牙往前走。
不抛弃,不放弃,只要挺过这一段,她就将是最靓的崽。
姜妧一边艰难的负重前行,一边焦急的四处张望看能否找到暂时容身的地方。
事实证明,她虽然运气背,但也还没背到那个份上——
她看见了一个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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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离河道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这片区域四处看去全是山,虽然天已经亮了,但外面雨还在继续,山洞黑黢黢的,上头还有一些藤蔓遮挡,要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里有个洞,谁都不知道山洞里到底会有什么,姜妧站在洞口,心中有些发憷,万一里面跑出来只虎狼豹子啥的呢?
但应该不会。
没有别的选择,姜妧咬咬牙,选择进去。
一进去,姜妧就发现,从外面看吧,这是个山洞,进来一瞧,嘿,它还是个洞。
这个山洞并不深,姜妧壮着胆子先进去转了一圈,大概也就四五平的样子,她注意到地上还有些干草,好像是有人在这里住过,不过这也正常,山洞嘛,应该会有猎户之类的经过暂时歇脚。
姜妧觉得问题不大,好歹有了暂时落脚的地方不用继续被雨淋了,姜妧转身出去,又哼哧哼哧的将萧颐连着那块木板一起拖了进来,一进来,姜妧就仿佛脱力一般直接瘫在了地上,翻着白眼大喘粗气,仿佛下一刻就能厥过去。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遭过这种罪!
姜妧没忘记萧颐还晕着,这么大动静都硬是没把人给弄醒,这得受多重的伤啊,姜妧硬撑着爬起来,去查看萧颐的伤势。
借着洞口的那点微薄光亮,姜妧能看到萧颐惨白的脸,没有往日的俊美凌厉,男人就那么安静的躺在木板上,衣衫褴褛的样子就仿佛一个破布娃娃,他伤的,好像很重的样子。
姜妧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
血?
姜妧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看着还躺在木板上的萧颐,姜妧迟疑着伸手,抹了一下,红的刺目,是血!
他真的受伤了?
姜妧抿唇,二话不说就上去扒他的衣服,等扒开他的上衣,看着他背后那一大片被剐蹭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伤口周围的肉已经被泡发了,再被血水一混,瞧着十分的骇人。
姜妧震惊,难怪萧颐到现在都还没醒,背上有这样一大片伤口,他醒的过来才怪,这还只是表面的,他会不会还受了内伤?姜妧有些不大敢想。
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伤口,姜妧紧抿着唇,试探着伸手去碰了碰,然后就感觉手下人身体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应该是疼的。
这得多疼啊。
相比之下,她崴个脚简直就是小儿科了。
流着么多血,这怕不是得一天三顿喝红枣桂圆黑糖粥才能补回来叭!
不得不说,眼前这一幕给她的冲击力还是有些大的,姜妧就那么呆坐着,眼眶突然就有些发热,他明明可以不用跟着跳下来的...
姜妧想,要是她不那么矫情执意说要走,就不会被堵在半道上遭遇截杀,也就不会被逼的跳崖生死一线,萧颐,也就不会半死不活的成这个鬼样子。
越想心越乱,越想越难受。
“啪嗒——”
姜妧胡乱擦了把脸,将萧颐身上被扒开的衣裳给他重新盖好,起身就往外走,走了一半又折回来。
谢天谢地,运气不错,这山洞里还留了几样生活必需品,比如——
豁了个口子的瓢葫芦。
姜妧匆匆出去,等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一瓢清水,这是她在这山洞后面发现的一处山泉水,萧颐背后伤口那么严重,又在江里泡过,那江里的水多浑浊啊,搞不好就得感染,必须得清理一下。
有条件的话应该是用烈酒消毒然后及时上刀创药,但现在没这个条件,能弄到一点清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和山泉水一起弄回来的还有一把草药。
姜妧现在无比庆幸,她幼时喜欢赖在裴阿兄身侧玩,受裴阿兄的熏陶,她对这些草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原本姜妧以为这些知识她都已经忘了,没想到刚刚在找的时候脑中自动就浮现出了这些知识点,这要换作平时,打死她都记不起来,果然,人的潜能是无穷的,只有在危急关头才能被彻底激发。
萧颐的衣裳都已经湿了,本来就受了伤,要是再穿湿衣服风寒入体那就是伤上加伤,弄不好还真能嗝屁,姜妧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就暂时放下手里的水瓢,上前,毫不迟疑的将萧颐身上的衣裳扒了个干干净净,漂亮的锁骨、健硕的胸肌、标准的八块腹肌...嗯...这家伙的底裤居然是红色的?!
姜妧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衣服可以脱,底裤得留一条,当有些羞涩的目光落到那几乎能闪瞎人钛合金狗眼的大红底裤上的时候,姜妧瞬间破功,这...看不出来啊,某些人一天到晚不是黑就是灰,结果居然暗搓搓穿大红底裤。
这种反差...难怪萧颐有时候表现的就跟个精神分裂的蛇精病似的,原来这家伙骨子里就闷骚!
啧!
萧颐估计是受伤太重,就躺在那儿跟条砧板上的鱼似的只能任人扒衣,完全不知道他大红底裤已经彻底暴露在人眼前的悲惨事实。
姜妧觉得,萧颐再一次刷新了她对表里不一这四个字的认知。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姜妧拿着刚刚从自己里衣上撕下来的一块布,蘸着刚打来的泉水,就开水给萧颐清理伤口,姜妧觉得自己心理素质还算不错,面对这么骇人的伤口她都能做到不手抖,等擦拭完伤口,姜妧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瓢里的水已经殷红一片。
没有专用捣药工具,姜妧就干脆抓起草药直接往嘴里塞,人工捣药了解一下。
这草药的味儿可真够难闻的,姜妧面色痛苦的嚼完,看着掌心里那一团湿哒哒黏糊糊的褐色不明物体,姜妧眼中露出嫌弃之色,然后,直接将这团不明物体糊到了萧颐背上伤口处。
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比没有要强。
忙完萧颐,她又开始收拾自己。
姜妧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就仿佛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换作从前,打死她都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有这么强的野外求生能力。
姜妧一边坐在地上拿两根树枝钻木取火,一边苦哈哈的想,这算不算是另类的素质拓展?
尼玛取个火怎么这么难?!
姜妧搓木头搓了半天,觉得手都快搓掉层皮了,结果别说是火,就连丝烟都没见着。
呔!
不生火了。
可她衣裳还是湿的呢,不生火的话,冷啊!
“佛祖啊佛祖,要是能给个打火石就好了。”姜妧喃喃。
“啪嗒——”
什么声音?
姜妧惊了一下,狐疑转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一低头,诶?这黑黢黢的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打火石?姜妧捡起来掂了掂,还真是,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说什么来什么?
“佛祖啊佛祖,信女有点饿,能来只烤鸡吗?”姜妧满脸虔诚的求吃食。
“......”
风吹过,一片寂静,别说烤鸡了,连根毛都没有。
好吧,佛祖吃素,不吃鸡。
虽然姜妧对打火石的使用也不怎么熟练,但总比最原始的钻木取火要强得多,经过一番努力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丝火星,唯一的不好就是,刚下了雨,柴都是湿的,烟大,呛人。
有火总比没火强。
姜妧又出去找了几根树枝,搭了一个简易衣架,将从萧颐身上扒下来的衣裳简单的水洗之后就都挂了上去,她自个儿则就坐在火堆旁边,直接烤。
山洞里很安静,只听得到树枝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洞外沥淅雨声。
姜妧双手环膝,脑袋就抵在膝盖上,开始默默发呆。
怎么能这么倒霉呢?
那些追杀的黑衣人真的是安王的人?
不是说安王要造反吗?那现在萧颐跟着她跳崖了又半死不活的摊在这儿,万一安王趁现在造反了可要咋整?
还有,萧颐...
姜妧敛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微颤。
她承认那日萧颐那番表白的话对她的触动还是挺大的,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萧颐时的场景,那是在她五岁头一次随父母入宫朝贺的时候,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姜妧还记得,月下少年笑着朝她伸手以及那个清冷却又温暖的怀抱。
她看着他私下里苦练剑法,看着他月下苦读诗书,看着他面对得宠兄弟的刁难不慌不满从容应对,也看着他求到先皇后面前自请去边关的坚毅神情...
那会儿她想,这个小□□后一定会很厉害。
果然,确实是很厉害。
他成了皇帝。
有很长一段时间,姜妧其实都忘了记忆中还有这么一个人,毕竟那段幼年的记忆实在是太短暂了,可自从阿爹出兵帮着打了一次北戎之后,回来就对已经获封秦王的萧颐赞不绝口,听得多了,藏在脑海深处的一段记忆悄悄萌芽,她突然就对幼年记忆中的那个不受宠的漂亮小哥哥产生了好奇。
然后就是新帝登基,她再次随父入京。
她还记得在宴席上再次见到新帝时的场景。
没有了少年时的青涩,在战场上磨砺多年从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年轻帝王就仿佛一头意气风发的雄狮,他一身帝王衮服,就那么静静的站着,面对臣民的朝贺,就仿佛一座亘古沉默的雕塑,在鲜血中熔炼而出的棱角,强大的无坚不摧,巍如高山,矜贵出尘。
那一瞬间的悸动几乎让她立马就下了决定,她想入宫。
或许是被美色给冲昏了头,又或许是因为从小顺风顺水除了有眼疾之外从未遇过其他挫折,她选择了飞蛾扑火。
她信心满满,她觉得她能够成功攻略。
但显然,她错了。
如果在她入宫之前,萧颐就已经有了后妃,那她还会选择入宫吗?
答案是否定的。
姜妧想,她还不至于这么昏头。
扪心自问,她对萧颐其实也没有喜欢到那个份上,就仿佛更多的是一种执念,但显然,有时候执念还真害人不浅。
要是问姜妧心中有怨吗?
答案是肯定的。
但又能怨什么呢?
难不成就因为她喜欢,所以就得按头别人必须得喜欢她?
这种事,姜妧做不出来,所以,当萧颐纳妃之后,她就选择了放手,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允许自己错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