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坠欢可拾
时间:2021-12-30 14:37:37

 
 
第五十六章 她的心思
  解时雨跟着陆卿云,边走边看他。
  他神色如常,行动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不清楚伤势究竟如何,但是有一件事她明白了。
  陆卿云并非无所事事的要送她,而是今夜很危险。
  回到屋里,立刻有人关上门,尤铜打开折屏,要给陆卿云包扎伤口。
  解时雨一动不动,看着像是惊吓过度,实则是想看看陆卿云伤势如何。
  然而陆卿云不让她看,让秦娘子将她带去东厢清洗,隔着一堵墙壁,解时雨竖着耳朵,趴在墙边,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只有血腥气是不断在她鼻尖围绕的,而且是陆卿云的血。
  秦娘子她很熟悉,已经打过一次照面,秦娘子见她魂不守舍,就在一旁安慰她,说这种伤都是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不要紧。
  而解时雨听了这话,默默的想这样的伤还不要紧,那什么伤要紧?
  陆卿云是不是常常受伤?
  她梳洗的很快,衣服上的血点也被秦娘子搓洗干净,天热,一吹就干,用不着换。
  自己弄干净了,她就站到陆卿云门外等,时间在她脑子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没有让她等太久,里面很快就有了声音,陆卿云安排妥当,尤铜就将解时雨放了进去。
  陆卿云的面目在短短的时间内褪了颜色,看着似乎是连胃口都小了似的,他看解时雨傻站着,便笑着冲她一招手:“吓着你了?”
  解时雨这才挪过去,沉默着没说话,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也许是怕陆卿云会死,也许是怕突如其来的危险。
  “给我倒杯茶,”陆卿云看着和平常没有两样,“不必怕,我能杀别人,别人就能杀我,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简单。”
  解时雨给他倒了杯茶,塞在他手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陆卿云的世界里,她是个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的人物。
  “我太弱了。”
  陆卿云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你不弱,好牙口。”
  解时雨顿时红了脸:“我当时......昏了头。”
  那一刻的怒火,烧的她理智全无。
  若是她能有一口铁齿铜牙,她恨不得将这刀客连骨头带肉全都嚼碎!
  陆卿云认认真真的看她:“弱小不是罪。”
  解时雨鼻头一酸,浓密的睫毛上立刻挑了一颗大泪珠:“我知道。”
  但是有些人不知道。
  陆卿云用手指抹掉她的眼泪:“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解时雨点头:“您呢?”
  陆卿云若有所思道:“有人设了圈套,我不去一趟,浪费他们一番苦心,正好看看是谁这么煞费苦心的对我。”
  说到这里,他又岔开解时雨过于沉重的心思:“路上野桔梗开的好,采一把。”
  解时雨依言回去,坐在新的马车上,尤铜在外驾车,天色已经要亮,日光从晨雾中穿出,成了光束。
  她望着远去的庄子,想着夜晚发生的事情,再想想陆卿云的一言一行,如兄如父,在心里做了个傻笑。
  多难得啊,这样一个人。
  尤铜依旧是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任务,解时雨在一片雾气朦胧中回到庄子上,叫醒小鹤,她沐浴更衣,小睡片刻。
  确实只小睡了片刻,解大夫人担心节姑野惯了,没法收心,再加上一个解时雨在一旁虎视眈眈,她怎么都放心不下,眼看着要变天,立刻让人来接她们了。
  节姑还未玩的尽兴,听着苏嬷嬷说让她离解时雨远一点,很是不以为意。
  解时雨是谁,是西街解正的女儿,古板无趣,一家子都爱打秋风,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提防的?
  她还未曾受过磨难,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的命并非坚不可摧。
  趁着最后的时间,她还拉着解时雨去采花。
  苏嬷嬷只能暗叹一声傻姑娘,默默跟了上去,要将解大夫人的命令执行到底。
  解时雨对这些小风小浪充耳不闻,她睡眠不足,精神却很足,两只眼睛闪着光,摘了一大捧野桔梗捧在手里。
  节姑叫她走,她就走,一边走,一边低头去嗅那花香,自成一景。
  而庄景骑在马上,就这么突然的看到了解时雨捧着一大束花过来,花是幽蓝色的,衬着她的面孔也冷酷起来,眉心一点红,红的动人心魄。
  他默默窥视了片刻,不动声色的将这副面孔刻在脑子里,在心里道:“这么个漂亮人儿,为什么就是不爱我呢?”
  承恩伯府上的少爷,长的又这样英俊潇洒,体贴和气,人人都爱他,喜欢他,怎么就碰上了解时雨这块石头?
  偏偏这块石头还别有风采,让他心里总是有小猫爪子在挠一样,挠的他不能安宁。
  眼看着解时雨一行人越走越远,他就不由自主的心急,几乎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
  他回头安排跟着自己出来的仆人:“那是解大人府上的家眷,往后和我们也是姻亲,去打个招呼。”
  下人们对三家聚会之事也都知晓,不知道他还有一腔狼子野心,当真跟着他去拜访姻亲去了。
  节姑听说庄景来了,倒是很高兴,再一听说庄景可以护送她们一起回城,更是欢喜。
  因为一路上,她可以问问庄景那侍卫亲军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至于解时雨,她只心平气和的敷衍了一句:“庄大人,您也来庄子上散心了。”
  庄景立刻晃动扇子:“我一直在家里养伤,你们是不知道,这养伤跟坐月子一样,还得喝红糖煮汤圆,我都快给憋疯了。”
  节姑咯咯的笑了起来:“你不是要跟文花枝成婚了吗,怎么不带她来?”
  庄景连忙摆手:“等成婚了那就是朝朝暮暮的相对,现在还是让我自由一点吧。”
  节姑笑出了声音,觉得庄景嘴贫的很有趣,比起镇国公府那个一板一眼的小六爷有趣的多。
  而庄景为了让解时雨多看他两眼,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恨不能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可惜解时雨此时饥肠辘辘,无暇进入这虚假的快乐之中去,对他的孔雀开屏,她全然没有察觉。
  饿。
  早饭她睡了过去,中饭没来得及吃就上了马车,小鹤倒是给她留了一块烧饼,吃了一口,就被节姑抢去了。
  她沉默的从节姑的食盒中取点心吃,心想自己平常吃的也不多,昨夜连惊带吓,勾出了她的胃口,想吃陆卿云那里的粗茶淡饭。
  不过她想自己若是去见陆卿云,倒是可以只带一张嘴。
 
 
第五十七章 窥视
  庄景侃侃而谈一路,将马车送到解府门口,只得到解时雨的一个眼神。
  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他感觉解时雨的眼神也是与众不同,带有一种难以调和的矛盾。
  浓烈却又沉静。
  越是如此,就越是神秘,仿佛解时雨一面是个感情浓烈的少女,可以带他去浪迹天涯,另一面,她却是个主母似的厉害角色,满可以在家当家做主。
  庄景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一类女人毫无抵抗力。
  想到自己是真的被解时雨勾了魂,他也不急。
  因为得手之后,这种勾魂摄魄的魅力在他这里就会逐渐失效,成为下一个文花枝。
  他想着心事,看着解时雨和节姑一同进门,敷衍着和正好下值的解清聊了起来。
  解时雨回到西厢,将早饭和中饭混成一顿,学习陆卿云吃饭的气概开始扫荡,好险没把自己给噎死,赶紧喝了口茶,一口茶下去,她就饱了。
  小鹤疑心她是饿狠了,也没多想,只对解时雨道:“姑娘,那天来的那个送画的小孩来了,说要给您当小厮,让您赏口饭吃,现在在外头等着呢。”
  陆鸣蝉?
  解时雨有些奇怪,不知道陆鸣蝉和陆卿云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还说什么了?”
  小鹤答的很清楚:“他说暂时没地方去,自己能赶跑腿赶车,不要多少月例银子。”
  解时雨听了,心知是王各庄不能再呆:“多个跑腿的很好,你去给大夫人回禀一声,银子咱们自己出,大夫人和气,这点小事不会为难,你去办吧,我睡一会儿。”
  不管是真和气还是假和气,都是好事。
  “是。”
  小鹤本来就是解时雨的小管家婆,从解时雨到水缸里的小鱼,都由她打理,也有几分说一不二的派头,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活人小厮归她管,更加威风起来。
  她风风火火的关门关窗,出去安排,琢磨着干脆再添个丫头好了。
  随着门窗关上,解时雨立刻陷入一片阴暗之中,她累的狠了,挨着枕头就着,就连外面的喧闹声都没有影响到她的睡意。
  外面的热闹是为了节姑的婚事。
  解大夫人办事堪称神速,节姑和镇国公府的婚事在这短短两日就定下来了,已经换好了庚帖,测了八字,很快就会定亲议礼。
  解时雨就在这一片喜气洋洋中睡自己的,醒来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小鹤?”
  她叫了一声,小鹤没回应,她自己起来打开门,发现自己这一觉已经直接睡到了黑。
  节姑的屋子里点着灯火,映出来几道喜笑颜开的影子。
  她怔怔的看了两眼,又去开窗,刚一开窗,就差点一声惊呼喷出喉咙。
  窗外树枝上坐着个嚼树叶子的人。
  他隐藏的很好,将自己悉数藏在了浓郁的树荫之中,只余下一张脸,正朝着窗,以便解时雨一开窗就能看到他。
  因为年轻,他还带着点恶作剧的好玩,故意的要吓唬人。
  是尤铜。
  解时雨对着这张突兀出现的年轻面孔吓了个半死,退后一步,冲他招手。
  “呸”的一声,尤铜将树叶吐出来,轻轻巧巧一跃,就从树上到了解时雨跟前。
  站稳了,他恭恭敬敬的垂下头:“解姑娘,昨天晚上没扫干净,有人跟了过来,我奉大人之命来解决。”
  解时雨没太多表情的一点头,不点灯,摸黑坐下喝茶,还给尤铜也倒了一杯。
  “大人呢?”
  尤铜不接茶,保持着随从的姿态:“大人已经往北行了,我打扫干净,就立刻赶过去。”
  解时雨点头,心里实在有无数的话想问,想问问陆卿云的伤要紧不要紧,什么时候回来,他到底有多少敌人,是在为了谁卖命。
  可陆卿云不在眼前,她那些话就像是包裹了一层纱,问出来也不真切,反而显得很没意思很幼稚,只能不声不响的埋在心里。
  “来的人要紧吗?”
  尤铜摇头:“我能应付,您放心,不会惊动其他人。”
  解时雨点头,忽然道:“你带我去正房花厅看看,也别惊动人。”
  尤铜听命于陆卿云,陆卿云让他来了听命于解时雨,他便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他是个高来高去的高人,要带一个解时雨,很轻松。
  解府正房里有个大花厅,里面四四方方摆放着待客用的桌椅,门口悬挂着斑竹帘子,四面幽静,掩着许多花木,凉爽透风,是个谈话的去处。
  解时雨并非临时起意来此,她在这家里幽灵似的窥探走动,知道天热之后,若是有事,解清就会在这里和解大夫人相商。
  节姑的婚事就是大事,他们必定会在这里谈论一番。
  尤铜带着她,潜踪蹑迹,藏到了花厅外的高处,往下俯瞰,不仅能听到里面谈话,还能看的一清二楚。
  解时雨抱着树枝,往内张望,就见解清和大夫人茶杯中的茶已经只剩一半,这场谈话,早已经开始。
  大夫人沉吟着算了一下:“嫁的是镇国公府,原来的六十四抬嫁妆肯定是不够的。”
  解清用手指捻了捻胡须:“不急,先慢慢置办,等镇国公府的聘礼过来了再定,毕竟那边是六子,能给多少聘金不好说。”
  “那倒也是,”大夫人又算了下,“原来存的那些东西都是顶好的,送去镇国公府也不丢面。”
  解清嗯了一声,话虽不多,却是个慈父。
  话说到此,两人都安静下来,似乎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可以就此打住。
  片刻之后,大夫人抚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嗤笑了一声:“你说可笑不可笑,就在几天前,时雨还威胁我呢,说咱们节姑也不见得就能嫁过去。”
  解清不悦的叩击桌面:“小小年纪,受了他人蛊惑,懂什么,她还真以为我忌惮的是她。”
  大夫人喝了口茶:“要是始终找不出她背后的人是谁,你打算一直将她留在家里?”
  解清沉默下去,闭上眼睛,良久的沉思。
  伴着渐起的风声,他沉思完毕,才睁开双眼,露出老奸巨猾的目光。
  “臣儿——还在云州受苦,对她,我是不想留,也不能留。”
  他给予厚望的儿子,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了权利中心,离开容易,要回来却很难。
 
 
第五十八章 假观音
  花厅外,忽然风声四起。
  尤铜悄悄的看一眼解时雨,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害怕,可她听的聚精会神,没有任何表情流露。
  倒是两只眼睛,亮的有点诡异。
  花厅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大夫人盯着茶杯:“她死了,西街倒是不会管,可你不是说她背后还有帮手吗?”
  解清靠向椅背,双手放在腹部,仿佛肚子里的主意已经潜伏已久,久到快要在坏水里头沤坏了。
  “当然不能让她死在这里,得找一个背得动这口黑锅的人。”
  大夫人没能领会他的深意:“谁?”
  解清淡淡道:“镇国公府。”
  “啪”的一声,大夫人手里的茶杯落到地上,四分五裂:“这......这怎么能行呢,节姑嫁过去那是要好好过日子的,这还没嫁,就叫镇国公府背了条人命,要是因此厌弃了她,岂不是弄巧成拙。”
  “你慌什么,”解清不满的警示大夫人一眼,“我又没说现在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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