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坠欢可拾
时间:2021-12-30 14:37:37

  菜式不多,但是碗大,陆卿云连饭带肉吃完,正喝茶的时候,宫里来了人,请陆卿云进宫。
  解时雨在花厅中站了片刻,忽然道:“鸣蝉也在宫中?”
  被遗忘的陆鸣蝉此时跪的膝盖生疼,饿的眼冒金星,闻着旁边小皇孙手里的红豆糕,垂涎三尺。
  小皇孙赵显玉比他小五岁,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孩,手攥紧了红豆包。
  赵显玉身后十步远,站着四个伺候加监管的小太监。
  陆鸣蝉又气又饿:“给我吃一口怎么了?”
  皇上竟然只罚他一个人!
  那个姓徐的当街纵马,伤了十多人,践踏了那么多小摊儿,竟然全须全尾的走了!
  赵显玉年纪虽然不大,但是眼睛明亮,皇帝就在谨身殿中也丝毫不怕。
  将红豆包往陆鸣蝉眼前递了递:“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陆鸣蝉饿急了:“你又不是皇上的妃子,为什么不能出去玩?”
  赵显玉抿着嘴笑了:“那你打算带我去哪里玩?”
  陆鸣蝉对着这个小皇孙,一时有点无从下手。
  他那肚子里确实是揣着无数张面孔,可要面对的,全都是比他大的人。
  对着这些人,他嬉笑怒骂,无所不会,能天真能可爱,能纨绔能乖巧,可面对年纪比自己小的赵显玉,还要遵守君臣有别,他一时不知道应该掏出一张什么面孔来。
  摆出一张他自认为的大哥哥脸,他盯着赵显玉看了一眼。
  赵显玉也正看着他,有探究,有好奇,似乎是想看看自己这一个红豆包能换来什么好东西。
  陆鸣蝉立刻就不馋了,感觉赵显玉这小子并非平常的八岁小孩。
  用一个红豆包把自己换出去,不值得。
  赵显玉看他不说话,收回手,将红豆包塞进口中,等他将红豆包吃完,他还跑去偏殿喝了水。
  陆卿云正是这时候到的。
  赵显玉从偏殿中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悄悄的看他,见了陆卿云那满身的风霜寒气,又害怕又好奇。
  陆卿云的目光扫向他,他又缩了回去。
  “大哥!”陆鸣蝉见了他,立刻伸长脖子,委屈的眨巴眼睛。
  陆卿云在他身边停下脚步,伸手按着他的脑袋,将他的翘首以待按了下去。
  “大哥,”陆鸣蝉乖乖垂下脑袋,“我膝盖疼,那个徐锰怎么不跪,明明是他找事,你帮我跟皇上说说,这事情真不怪我。”
  陆卿云看一眼紧闭的殿门,拍了拍他的脑袋,将他拍的矮下去一截。
  越过陆鸣蝉,踏上台阶,他神情立刻变化,成了个不喜不怒的模样。
  姜太监带头,领着两个小太监快步向他迎来。
  “陆大人,您来了,从徐三爷出宫开始,这里面就在看账本了。”
  陆卿云随着他往里走:“看兵部的帐?”
  姜太监连忙道:“这倒是不知道,不过兵部尚书在。”
  陆卿云踏上台阶,姜太监立刻噤声,也一起摆出一副勤谨的面孔。
  两个小太监顶着门,将殿门打开,里面光线明亮,战战兢兢站着太子、兵部尚书、抚国公。
  左边长案上,摆放着兵部和户部近三年来的银钱账目。
  右边长案上,摆放着大量的折子。
  这些东西是临时带过来的,尤其是户部往年的账目,有些封条都还贴着没有打开,有些已经翻看了一半。
  皇帝面色沉沉,见了陆卿云才缓和了一点:“老姜,将折子一封给卿云看看。”
  姜太监连忙捧着折子递给陆卿云。
  陆卿云打开扫了一眼,是下面的驻军送上来的,索要粮草,再看一张,还是索要粮草。
  一连几张,全都如此。
  将折子放下,陆卿云不言语。
  “傅子平,”皇帝闭着的眼睛睁开,看向兵部尚书,“你说说驻军情形。”
  傅子平点头:“驻军分上中下三等,上等有兵一千人,中有八百,下有六百,共计六百一十七所,由十三所统领。”
  皇帝嗯了一声,看向抚国公:“看看兵部去年的开支。”
  抚国公取过一本账簿呈上去:“衣一千万匹缎,食二百万石,银八百万。”
  皇帝又问:“前年呢?”
  抚国公答的很快:“衣、食一样,银七百四十万。”
  皇帝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今年的预算,朕没记错,应该是银一千万两,衣食也加了两成。”
  “是。”
  抚国公如今已将户部理的十分清楚,这些东西他都牢牢刻在了脑子里。
  皇帝点了太子的名:“太子。”
  太子一个哆嗦,脸色惶然:“儿臣在。”
  皇帝看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就心生不喜:“你既然署理兵部,朕问你,为何今年兵部的开支加大了?”
  太子不自觉的先看了一眼陆卿云,好像陆卿云脸上有答案似的。
  “儿、儿臣以为,是因为重建了西府,西府开支大......”
  皇帝摆摆手,让他闭嘴。
  他心里长叹一声,心想自己生的这些孽障,莫非是老天给他的考验?
  “卿云,你说吧。”
  陆卿云道:“战北梁。”
  太子张着嘴:“北梁的使团不是快到了吗,为何要战?”
  皇帝站起来,很想脱下鞋抽上太子一耳光。
  他布置了这么久,先是让陆卿云前往北梁盗取机密,再是重建文武二府,又加大兵部开支,太子就是个聋子,现在也该领悟一二了。
  北梁派个使团过来,无非就是拖延时间,顺便捣乱而已。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要不是其他儿子也都半斤八两,没有大智慧,只有小聪明,这太子,他早就废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太子道:“你跪着听罢。”
  太子默默跪了下去,心里也很是委屈。
  要打仗,怎么没人告诉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皇孙
  皇帝只生了六个儿子,一死一放逐,如今还剩下四个,各个不成器,偏偏还不自知。
  纵然他是人老心不老,可跟后妃见了面,也是有心无力,无法身体力行的再要一个皇子了。
  好在已经习惯了,皇上痛心疾首的有限,不去看太子,转头看兵部尚书傅子平。
  “你这个兵部尚书说说,一应供给都加大了,怎么还来问朕要银子。”
  傅子平低声道:“皇上乾坤在握,臣......”
  皇帝阴沉着脸:“朕让你说,你就说!”
  傅子平很紧张,一颗心跳的飞快,害怕自己一个不慎,就落得个比太子还要惨的下场。
  太子跪完了还是太子,他跪完了却不一定还是兵部尚书。
  他唯唯诺诺的点头:“是。”
  “皇上本意乃是以云州为主战之地,再以重兵把住各地,以固江山,银钱上优渥些,也好养出精兵悍将,但各地驻军将领几乎都和徐将军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时候索要粮草......”
  说着,他又小心翼翼看向陆卿云,陆卿云却没有半分动容。
  皇上对他这一眼洞若观火,当即冷哼一声:“说!”
  傅子平硬着头皮道:“臣以为,各地驻军是认为陆大人不足以执掌西府,以此来表示不满。”
  说完,他又找补了一句:“徐将军应该没有此意,不然不会送个儿子进京。”
  “他的儿子能跟江山相提并论?”皇帝冷笑一声:“百姓们一年以千万为计的养着他们,没想到倒是给徐定风养的了。”
  他又拿起一张折子:“居然还在奏折中说什么云州艰苦,更应优渥,另加赐礼,
  又说西府不应由卿云执掌,朕的江山,朕拿银子养着他们,他们还要对朕指手画脚!
  精兵悍将!朕倒是也想养出精兵悍将!可你们看看,养出来的全是白眼狼!
  层层侵吞盘剥,当朕不知道!
  卿云!”
  陆卿云拱手上前:“臣在。”
  皇帝肃然道:“你即刻启程,代朕巡行天下,抚军按民,赐你御札三道,如有大不韪者,出御札可示天下。”
  陆卿云跪地领旨,傅子文、抚国公也一同跪下。
  傅子文悄悄看陆卿云一眼,心想三道空白圣旨任填,这恩宠若是换了他,恐怕是如履薄冰。
  徐定风如今不能动,这是要以陆卿云去强压徐定风,断了徐系的念想,顺顺利利打完北梁这一战。
  这陆卿云,也是真沉得住气。
  真是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他是一脸震撼,太子则是一脸茫然,抚国公则是了然于心。
  登高——必跌重。
  陆卿云出宫的时候,陆鸣蝉还在跪着。
  “大哥!”他支着脖子,压着声音叫陆卿云,“大哥你带我一起出去走啊!”
  陆卿云回头再看一眼探头探脑的小皇孙,按了按他的脑袋,一言不发出宫去了。
  到宫门外,他先回遇仙楼,随后吩咐承光:“请解姑娘来送我一趟。”
  解时雨坐着马车,和陆卿云在城门外碰了面。
  陆卿云骑马走在马车一侧,和她说自己要去巡视驻军一事。
  “三道御札?”解时雨皱着眉头,“皇上这是将您架在火上烤,他在时,您自然万无一失,他若是不在......”
  光是凭这份盛宠,新帝登基,连朝臣都会因为畏惧而联手除去他。
  毕竟一个能拿着三道空白圣旨当钦差的人,难保手中不会有皇帝的秘密遗诏。
  她低声道:“您要走的是大道,不能结党营私,不能拱立新帝,这些阴暗中的事,您别问,我来做,您只管往前走。”
  她本想让鸣蝉往上走,走到分量足够的地方去,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她应该像一只蜘蛛,将整个京城都变成她的八卦帐,无孔不入,每一根丝都像是她的臂膀,钻到更深、更高的地方去。
  边问边看,她的目光都是虎视眈眈的。
  这个人是她的,她要留住,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拿走。
  “我能做吗?”
  陆卿云摩挲着缰绳:“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说完,他低头对解时雨一笑,伸手将她的手紧紧一握,风扑面而来,吹动两人的乱发。
  他将自己全都托付给了她。
  这一回,解时雨将成为他的神灵,将他从这纷乱之中拯救出去。
  解时雨一笑,马车和马并驾齐驱,再送陆卿云一截。
  她这一步迈出去,无论生死,都不能再回头。
  可人生就是如此,一旦往前,就不可回头,哪能让你一走再走。
  宫城内,陆鸣蝉跪的唉声叹气。
  小皇孙看着陆卿云走了,才溜出来,拿着块糕点悄悄塞进陆鸣蝉嘴里:“不用你带我出去玩就是了。”
  陆鸣蝉梗着脖子往下咽。
  赵显玉招呼人给他搬个凳子,坐到陆鸣蝉身边:“宫外是什么样的?”
  陆鸣蝉不看他:“你没出去过?”
  “嗯,”赵显玉倒是没露出向往的神色,“你是世子,怎么不来宗学读书?”
  “我学富五车,已经出师了。”
  “骗人,不过宗学也没意思,我听说你跟陆卿云很熟,他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什么传闻?”
  “听说他曾经一拳打死一头牛。”
  “放屁。”
  “打不死?”
  “不是打不死,是他没事打牛干什么,他跟牛又没仇。”
  两人一个跪,一个坐,嘁嘁喳喳的说着京城中的人和事,直说到陆鸣蝉刑满释放,才作罢。
  陆鸣蝉拖着两条腿,见到解时雨的时候,脑子里还有点迷糊。
  他心眼多足啊,压得他个子都快不长了,可今天跟赵显玉聊了一通,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给说迷糊了。
  这赵显玉想干什么?
  “大姐,你说他会不会是想借着我,再给太子和大哥牵个线?”
  解时雨盯着叶片上一只小甲虫,摇了摇头:“他太小。”
  一个孩子,也不是皇子,分量不够。
  赵显玉就是和陆鸣蝉好成了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旁人也不会认为陆卿云倒向了太子。
  陆鸣蝉挠头:“难道我魅力这么大?”
  解时雨反问他:“他对谨身殿很熟?”
  “嗯,”陆鸣蝉想了想,“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谨身殿。”
  解时雨沉默着想了片刻。
  圣意还在太子身上?
  还是真的只是隔辈亲?
  她的眼睛还盯着树叶上的小虫,慢慢地,她觉得赵显玉也成了这只小虫,静静地躺在树叶上,蛰伏着准备长大。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选一个
  陆鸣蝉被罚跪的时候,徐锰也在新赐的宅子里打哈欠。
  皇帝除了呵斥他两句,连罚都没罚他。
  他自觉很无趣,皇宫无趣,京城也无趣。
  幕僚邵安在他面前摆出来一张纸。
  “陆卿云执掌西府,不久就会迎来一场大战,咱们在云州的势力会随着打仗而不断消减,
  这一次,我们必须从皇子中找到一个同盟,以保徐家在云州根基稳固。”
  徐锰又打了个哈欠。
  吃饱喝足,连女人也睡够了,他此时正是满肚子的精神无处释放,只想狠狠的出去打一场,斗一场。
  他有一身的力气,可这些弯弯绕绕的事,让他半点都发泄不出。
  “直接杀了陆卿云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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