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坠欢可拾
时间:2021-12-30 14:37:37

  解时雨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因为过于冷静和平淡,让庄景澎湃的心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往前走了两步,再想要上前,却被赶车的两人拦住。
  而庄景身后跟着的护卫,却慢慢跟了上去,看着像是要将解时雨的马车包围起来。
  “解姑娘,”庄景的声音颤抖着,“我已经不是什么庄大人了,我的腿变成这样,我不怪你,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解时雨道:“你的心意,难道很珍贵?”
  庄景一愣,随后锲而不舍道:“解姑娘,你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会明白的,我从第一次在西街见到你,就已经......”
  不等他说完,解时雨再次打断了他:“我这样年轻,又不算是个丑姑娘,自然会有人爱慕我,如果每个爱慕者的心意都很珍贵,那我分身乏术。”
  她冷笑一声,又道:“再者你这一颗真心,像石头似的四处奉送,你真当我天真的一无所知?”
  庄景沉默了片刻,随后却忽然往马车上扑,灵活的好像腿并没有瘸:“你不一样!我也不一样!我跟别人不一样!”
  尤铜一把按住了他。
  解时雨道:“尤铜,你让他清醒一点,别耽误我们赶路。”
  “是。”尤铜拎着庄景,将他拖下马车,在他的呐喊声中,举起没出鞘的刀,猛地打在了庄景屁股上。
  他这打并没有杀气腾腾,堪称温柔,然而这温柔只是对死士而言,对庄景来说,却是痛击。
  庄景在家中休养许久,身上的功夫也已经丢掉不少,养的身娇肉嫩,骤然受到这样的痛殴,当即就惨叫一声挣扎起来。
  尤铜三两下教训了他,又拖死狗似的将他拖到那堆围上来的护卫面前。
  庄景痛的蜷缩起来,嘴里却还是不死心:“不要打了,解姑娘......我只是想看看你......”
  解时雨撩开车帘看了他一眼:“真该让文姑娘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对庄景的一言一行,从不放在眼中。
  这个人所谓的爱,根本就是一种病,一种痴态,一旦拒绝他,他就会苦苦的纠缠你,试图打动你,但是当你接受他之后,他就会毫不留情的逃之夭夭了。
  文花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爱应当是疾风中的骤雨,不讲道理、无法算计、辨不清东南西北,来的时候更是势不可挡,顷刻之间便能定乾坤。
  而不是纠缠。
  尤铜看着虎视眈眈的那群护卫:“怎么,你们这些人也想来试试我这刀快不快?”
  护卫的任务,是从解时雨手中将东西抢走,彼此看了一眼,他们便暗暗的点头,立刻动手。
  文郁坐在马车里,盯着外面的混乱。
  邵安派给他的护卫没有动,他也没有动。
  庄景已经做了他应该要做的事,他没必要再出去卖可怜。
  不见到解时雨,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护卫们打成一团,马几次都被惊到,解时雨总算是从马车中出来了。
  她手里紧紧的抱着画筒,这画筒和她一露面,六皇子留下的人手立刻潮水般涌了过去。
  “文世子,该你了。”邵安留下的护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文郁很想当做自己不存在,可此时此刻,他也是被挟持的人质,只能现身。
  但是看着被团团围住的解时雨,他心中一动,自作主张改变了自己的形象。
  他不要做个可怜人,他要做个救世主。
  “解姑娘!往这边来!”他大喊一声,将解时雨的目光引了过来。
  解时雨眉头一挑,并未理会。
  文郁当即领着人上前:“解姑娘,我来帮你!”
  百步之外,冯番和傅子平全都屏息以待。
  他们看着解时雨处在混乱的中心,尤铜和吴影紧紧跟在她左右,寸步不离,护卫着她的安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若是解时雨在这里有什么闪失,他们也难和陆卿云交代。
  眼看着解时雨手中的画筒被人夺去,两帮人马又再次争夺,将画筒踩了个扁儿,里面的画也被取了出来。
  然而这一次,吴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手,悄无声息地又将画卷夺了回来。
  夺是夺回来了,但是不知怎么,还是被人扯去了一个角。
  解时雨取过画卷,在左右护法的护卫之下,登上马车,从漩涡中逃离了。
  傅子平紧紧盯着这一团乱糟糟的黑暗,看着追赶马车的人一个个被打退,他更是放亮双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几息之后,他眼睛一亮,看着两条人影往普陀寺山上掠去,当即拍了拍冯番,自己领了兵部剩余的人马,也跟着往上奔。
  冯番立刻也是精神一振,和傅子平拆开,带着侍卫亲军的人,紧随马车而去。
  普陀寺半山腰,徐锰满山腰乱走,恨不能拎着刀下去亲自大杀四方。
  他在这山里,已经快憋不住了。
  用力一拉衣服领口,衣服立刻敞开了怀,露出大块横肉。
  “啪”的一巴掌,他拍死一只蚊子:“他娘的,怎么还没个信!”
  跟着他的护卫心惊胆战的问:“三爷,吃点东西吧。”
  “吃你娘的吃!”徐锰又是一巴掌,“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了,老子全他娘的喂蚊子了!”
  不用护卫去看,山下已经狂奔上来一个报信的,手里捏着一角画纸:“三爷!三爷!”
  徐锰激动的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劈手就夺了过来。
  然后他盯着那一角画纸,露出费解的神情:“就这?”
  这是麻雀还是什么玩意儿?
  一个护卫道:“三爷,会不会是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徐锰凑近火把,狗熊绣花似的将这一角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算了,给邵先生送去,我下去帮衬帮衬,一群没用的东西。”
  “三爷,下面已经散了。”
  “什么!”
  “就、就是解姑娘跑了。”
  “他娘的!”
  徐锰忍无可忍,一刀劈在了树上。
  邵安离徐锰并没有多远,就在往上不到百步的凉亭中,和六皇子面对面,坦然而坐。
  原本该徐锰坐在这里,但是徐锰对着斯斯文文的六皇子无话可说,直接让邵安代替他了。
  他们双方这般不期而遇,目的相同,各自领着一大堆护卫,谁也杀不了谁。
  除去坦然,似乎也别无他法。
 
 
第二百零八章 第二步
  六皇子和气的分了一把扇子给邵安打蚊子。
  “一直听闻徐三爷身边有位谋士,没想到会在这里得见,果然是位人才。”
  邵安笑道:“不值得六殿下夸奖,三爷一向闲不住,已经在城外打了好几天的猎,夜里也懒怠回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殿下。”
  六皇子面不改色的撒谎:“赏月嘛,肯定是寺庙外头赏的清净。”
  邵安笑着往天上看了看。
  月亮藏了又藏,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位龙子。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说着瞎话。
  “赏月也无趣,”邵安笑了一声,“倒是从这里往山下看,景色不错。”
  山下火光点点,蜿蜒而去,最后没入旷野之中。
  六皇子点点头:“风光无限好啊,只可惜没有美人相伴。”
  邵安摇着扇子:“说起来,陆卿云陆大人的未婚妻子,倒是一位难得的美人,皮相美,风骨也美。”
  “你都看出风骨来了,那可不得了,陆大人是个醋缸子。”
  “那请六殿下替在下保密。”
  正相互试探之时,有人一个箭步奔到邵安面前,手中抓着一小块残图。
  “先生!三爷让属下送过来。”
  邵安迅速将接了过来,六皇子也紧跟着伸长脖子看过去。
  “这是什么?花鸟图?没想到徐三爷看着粗犷,心思却很细腻。”
  邵安没避开六皇子的视线,反而有意挪动了一下,让六皇子看的更仔细。
  他自己则瞪着画上的喜鹊,看了片刻。
  随后他将其举到火光下,透着亮仔细看。
  这么一透,花鸟之下,倒真有墨迹若隐若现。
  他取出匕首,找到一条缝隙,小心翼翼揭开了外面这一层画。
  里面立刻出现黑白分明的舆图一部分。
  只是这一角太少,根本无法分辨出这上面画的到底是哪一出。
  倒是六皇子,看了片刻,忽然道:“这是......宫里的存琴殿?外面这戏台和水榭,后来都废弃了,小时候我倒是去过一次。”
  他说着,又喃喃自语:“这是......宫中的舆图?徐三爷这是......哪里来的?”
  邵安心中一紧,若有所思的看向六皇子,然后在心里将来龙去脉又细细想了一遍。
  先是四皇子妃被扣留在宫中,随后他在巨门巷听到了要将宫城布防图送去给陆卿云的消息。
  到现在,他拿到了这张图的一角。
  这不仅是张皇宫布防图,还有极大的可能是张真图。
  他常年平静的心忽然一阵猛烈跳动,激动出一阵燥热,恨不能凭空将解时雨给揪出来,再将余下的舆图给拿到手。
  六皇子也在暗中打量着邵安。
  四皇子和徐家联手,真是与虎谋皮。
  这图,他虽然也很想要,但是他没必要将“造反”这个把柄落入邵安和徐家人耳朵里。
  “山上蚊子实在多,我就先告辞了。”
  六皇子一走,徐锰立刻奔了过来。
  经过了大半夜,他的精力依然旺盛的可怕,要么就想打上一架,要么就想干上两个女人。
  “邵先生,我们也走吧。”
  “下山,”邵安转向徐锰,“我们快马去追解姑娘!”
  他像是看明白了这陷阱,又像是没看明白,到了这时候,理智已经退到了欲望后头。
  “哪怕这是个龙潭虎穴,”他心里想,“就冲着这张图,也值得走一趟。”
  徐锰兴奋的吆喝起来:“走!”
  他们这一行人,飞快的往山下跑,傅子平从黑暗中探出头来,也跟了下去。
  还好一切都和解姑娘预测的一样,省了他不少事。
  山下,文郁和庄景已经离开,马车也已经远去。
  徐锰的反应越是激烈,策马狂奔的速度就越快,几乎是将这里当做了云州的旷野,将邵安和那些护卫都甩在了身后。
  邵安深信徐锰一个能打十个,也没阻止,只一味的追赶。
  马车跑的不快,很快就被追上,就在徐锰一刀劈在马车车轮上的时候,马车骤然停下,尤铜和吴影一前一后,夹击了徐锰。
  而带着一堆护卫赶过来的邵安,则团团围住了马车。
  邵安催着马往前,想用扇子撩开马车帘子:“解姑娘,许久不见。”
  然而四面忽然响起了沉闷而且数量不少的脚步声,黑暗中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敌人。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他们制住了邵安带来的所有人,就连徐锰也被吴影和尤铜用刀鞘砸晕过去。
  这个大块头一倒下,立刻发出了“砰”的一声重响。
  总是在夜路上瞎晃的程宝英提着灯笼,已经被这阵仗吓傻,听到徐锰倒下的声音,他一个哆嗦,默默站的远了一些。
  邵安张了嘴,没去看马车里的人,而是看着冯番。
  侍卫亲军的冯番。
  解时雨怎么能请动侍卫亲军的人?
  更令他疑惑的是后面紧赶慢赶过来的另外一队人马。
  兵部傅子平?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开口了,因为心里已经大致知道了眼前这一场局,做到最后,就是为了钓他这条大鱼的。
  很简单的一个局,甚至都不用掰开揉碎了去看,只需要稍微的一想就能明白。
  只有经不起这巨大诱惑的人才会踏入。
  解时雨终于从马车中出来了,她手里还拿着画,冲着邵安一笑:“邵先生,或者说,成王殿下,好久不见。”
  邵安看着她的笑,感觉自己是在和一个毫无感情的魔鬼面对面。
  他孤身一人,从云州开始,做了很多的事,都不曾害怕,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怕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天亮。
  “解姑娘的话,我听不明白,今天这一场是误会,三爷一向莽撞,我先代徐家向你道歉,等三爷醒来,我们再上门致歉。”
  冯番上下打量他一眼,也是笑眯眯的:“那就当你是邵先生吧,反正能来追舆图的,都是意图造反的,赶紧押回去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
  傅子平点头。
  要不是他们还想从邵安身上拿点有用的东西,甚至都不用带走。
  邵安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当即道:“你们凭着这么一张破图,先是说我是成王,之后又污蔑我要造反,你们真当云州徐家是面团,可以随意的捏!”
  他说着,伸手一指程宝英:“那我也可以说他是成王!”
  “我是成王?”误入的程宝英摇头晃脑的想了想,“也行,那我就是吧。”
  他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
 
 
第二百零九章 功亏一篑
  没有人理会程宝英的小笑话。
  徐家的护卫全都摸不着头脑,一颗颗脑袋四面八方乱转,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徐锰倒下了,他们也想跟着倒下,以免接下来要面临的艰难抉择。
  解时雨看向邵安:“你是邵安更好。”
  邵安脸色一变,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夜里,他最好是邵安,因为死一个徐家的谋士幕僚,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所以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都不妨碍解时雨的计划。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