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不是成王,她也宁愿杀错。
傅子平看向那些茫然的徐府护卫:“你们徐府的护卫,此时不去护住徐三爷,带他回府,难道要任由徐三爷在这里被马蹄践踏?”
他又冲着邵安一抬手:“还是说你们已经归顺于这位身份不明之人,准备让他挟持三爷!”
这群护卫中的领头人物看了邵安一眼,再看看侍卫亲军和兵部齐齐出动,已经知道这阵势不妙。
这时候他总算是想起来自己的主子是徐锰。
“邵先生,我们先带三爷走,”领头者低喝一声:“带上三爷,走。”
立刻有三个人上去架起徐锰,艰难的将其放在马上,又跃上去一位壮汉,将徐锰牢牢护住。
高头大马立刻不堪重负的踉跄了一下。
马蹄声渐起,徐锰这一伙人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
傅子平再次看向邵安:“邵先生,请吧。”
邵安深深吸一口气:“好,好的很。”
他两条腿紧紧夹着马腹,低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随后扯开大氅,从腰间取出一把缠着的软剑。
冯番见了,想阻拦,可是已经晚了。
邵安——应该说成王,速度很快。
他在徐锰身边的时候,是斯斯文文的幕僚,一丝不苟的藏拙,现在到了这地步,他无需再藏拙,立刻便露出了锋利的一面。
解时雨已经瞥到闪来的寒光,尤铜和吴影立刻挡在她身前,利刃寒光触碰,在夜里闪出火花,解时雨立刻往后一躲,站到了马车旁。
“快!老冯!”傅子平紧跟着指挥人手。
再快也只能如此的快。
成王回身一脚,踢飞一把刀,吴影和尤铜只随着解时雨而动,他只要不去纠缠解时雨,就能杀出去。
只是没想到,侍卫亲军如此的难缠。
这些年轻人、小家伙,不怕死、不怕痛,一心一意只想立功。
他心急如焚,挽起袖子,做了万不得已才做的事情。
左手胳膊上,贴身藏着袖箭。
这是一把单发袖箭,每次只能射一支箭,射出去的也不是杀人之箭,而是鸣镝。
按下蝴蝶形暗扣,这支响箭一触即发,破空而去,招风飞鸣。
夜空中全是这一阵阵的尖锐叫声。
解时雨听着这声响,脸色一变,立刻大声道:“杀了他!”
吴影寸步不离的跟着解时雨,分身乏术,尤铜纵身而出,一刀劈了过去。
成王深感软剑不好用,劈手夺过一把长刀,砍倒身边两个人,随后一刀架住了尤铜的攻击,又一脚踢飞地上的刀,刀打了个旋,插入一人腹中。
所有人都朝他围了过去,利刃卷成一团,尤其是尤铜,攻势十分之猛。
成王几次突围未成,眼看着自己的人马还未到,他真的急了。
尤铜比起他略逊一筹,可此时人实在太多,他又夺了把刀,双手砍瓜似的抡了起来。
他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尤铜穷追不舍,吴影要上前相助,成王却极其敏锐,只要吴影一动,他便立刻反身杀向解时雨。
吴影只能一动不动,不敢让解时雨有半点损失。
成王身上溅满了温热的血,他又不是刀枪不入,身上也带了伤。
路口这时候,传来了轰隆的马蹄之声。
成王眼前一亮,看着路口疾驰而来的人马,一共五个,全都是他悄悄带进京城里的好手。
冯番不知何时也蹭到了解时雨身边,此时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解时雨。
“怎么办?”
解时雨目光灼灼:“杀了他!连同他的人,全部杀掉,一个不留,吴影,你也去!”
不等吴影犹豫,忽然又有一阵马蹄之声从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人数众多,并且带来一片火光。
这些人有足足有二十来个,全都是精壮的年轻汉子,每个人脸上都写满风霜,就连他们的面目也都更加粗粝和高挺。
就算已经换了衣裳,也能一眼看出他们是从云州以北而来。
解时雨闭着眼睛,从心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叹息。
晚了。
这些人一看就是从使团中赶来的,若是没有他们,她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能让这个成王升天了。
可使团的人,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冯番也看出来大势已去,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停手,一时间刚才还血肉横飞的厮杀场,骤然的平静了下来。
来人一扬手,止住了带来的人前行的脚步,举着火把将在场解时雨等人看了一遍,随后翻身下马,行了跪礼。
“成王殿下,属下等来迟,请恕罪。”
其他人也跟随着一起下马,全都跪倒在地。
程宝英刚才还吓得躲进了茄子地里,现在倒是乐呵呵的钻了出来。
“我?不用行此大礼,请起请起。”
没人搭理他,邵安——成王,揭去了贴在脸上的面具。
这张脸和邵安也有几分相似,他看着解时雨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意。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毁了。
傅子平气的直跺脚,一口牙齿都要咬碎。
只差一点!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
这个时候,冯番就八面玲珑的出了场,脸上挂着一团中年大婶似的笑容,看着亲切又和蔼。
“哎呦,这是成王啊,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这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还以为是反贼呢。”
“成王殿下也是的,怎么不早说啊,不得不说您这面具真是高明,我愣是没看出来,
不过你们使团不是还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到吗,怎么现在就到了?”
“幸亏没有酿成大错,老傅,还不快给成王赔礼道歉,我们这就进宫去,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
成王和傅子平都没有理会他,他也无所谓,到处放送自己的笑脸。
末了,成王堪堪挤出一个笑:“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办!
难道他能现在杀了解时雨给自己报仇吗!
第二百一十章 坏事
邵安——成王,短暂的恢复了平静,心里不再是黑血翻涌。
一言未发,他领着北梁使团的人离开。
这一晚上的愤恨,被他存在了心底,非得解时雨死了,或者是陆卿云死了,才有可能消除。
他也没有立刻进城,而是先随着队伍一起去了驿站。
来救他的领头人叫谭峰,安顿好后立刻和成王汇报:“殿下,其他人还按照原来的行程在走,也已经告知各地迎接使团的官员,按照规划,我们应该在十五天后抵达京城。”
成王点了点头:“那就在这里等,皇帝必定会派人来监视我,大家都当做不知情。”
他说完,缓缓地出了口气,身上的伤处理好,倒不是很痛,只是累的不想再开口。
太贪心、太急躁了。
要是他能够稳住,像六皇子那样离去,就不至于栽这个跟头。
这也实在不能怪他。
一想到能拿到宫城布防图,他们北梁就能反手将这老皇帝一军,他就激动的昏了头。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感觉自己似乎是从沮丧中恢复了一点力量,强打起精神:“一切都好?”
谭峰点头:“都好,世子很想您,头几天还偷偷哭了几场。”
成王嘴角含了一点笑,随后又无力的挥了挥手:“都去歇着吧。”
谭峰问:“您吃点什么吗?”
成王摆手,什么都吃不下。
等谭峰走了,他站到窗前,看着隐隐约约要亮起来的天,以及从这里能看到的城门。
不过是一夜的时间,京城对他来说,就变得陌生了。
邵安这个人早就死了,第一次死在他的刀下,第二次死在解时雨的阴谋诡计里。
一个人死两次已经足够,从今往后,这个人就真的烟消云散了。
解时雨那边,倒是没有他这般平静。
坠在使团马队后面回来的,还有白丹。
她到的稍慢一些,并不清楚此地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深夜之中血腥气味沉重,一辆马车横拦着大道,领头的人中,赫然有解时雨的身影。
在明亮起来的灯火下,白丹第一眼几乎没认出解时雨。
平日里一直打扮的十分漂亮端庄的她,今天却是粉黛未施,露出极苍白的脸色和浓黑的眼睛,还有一粒观音痣。
就连穿着也十分简单,外面裹着件黑漆漆的披风,里面露出来的衣服竟然也是黑的。
这么一打扮,几乎像个江湖客。
解时雨冷漠的看她一眼:“白县主去过北梁使团了?”
白丹点头:“我是去了一趟。”
解时雨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
这些突然赶来的使团护卫是如何知晓京中情形的,她明白了。
白丹打草惊蛇,成王如此胆大心细,使团中的人自然也各个机警,她打草惊蛇之后,他们便立刻想到京中的成王暴露了。
再加上今天夜里成王发出去的响箭,这些人赶到根本不是意外。
她声音不高不低的道:“蠢货。”
白丹冷不丁被她骂了一句,顿时眉头一皱,怒道:“解时雨,我忍让你许久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解时雨面无表情,“就是蠢货的意思。”
白丹忍无可忍,跳下马来,上前就要和解时雨理论,然而解时雨并不搭理她,上马车回城,将这满地的烂摊子都丢给了冯番和傅子平。
“你——”
白丹正要反问解时雨几句,没想到解时雨根本就没有要跟她谈话的意思,直接将她撂在了这里。
她正要上马追过去,却被冯番拉住了。
“县主,”冯番脸上带着笑,但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是侍卫亲军的冯番,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
“原来是冯大人,”白丹甩开他的手,“听三风提起火。”
冯番指了指傅子平:“这位是兵部尚书傅子平。”
白丹看了他一眼,拱手道:“傅大人。”
傅子平哼了一声,大步走开,扬手吩咐带来的人清理现场。
白丹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冯番:“您二位来这里,莫非是为了解时雨手中舆图的事情?”
冯番领着她往前走:“哦?县主知道她手里有舆图?”
白丹牵着马,不假思索道:“我也只是猜测,三风飞鸽传书给我的时候,只说解姑娘手中有张图,我想着陆大人执掌西府,她能拿到的图必定是舆图。”
“哦,原来是三风,”冯番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呢?”
“然后?”白丹看他一眼,“舆图如此重要的东西,自然不能让解时雨拿着胡作非为,若是拿去和人交易,我这么着急赶回来,正是为了此事,
难道您和傅大人不是为了此事而来?”
冯番笑了笑,没回答,反问道:“这么说,您是因为怕陆大人的舆图泄露,情急之下,才惊动了使团?”
白丹皱眉,隐约觉得他的话,是一种审问。
她拧着眉头,心头起了怒火:“您在怀疑我串通北梁?”
冯番连忙道:“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脸上还带着笑意,但那目光却是实实在在的怀疑。
白丹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强忍住怒意,她的神情十分难看:“难道你们不是来这里阻拦解时雨出卖舆图的!”
冯番这才简短的解释了一番。
白丹听闻之后,脸色瞬间僵住。
成王如果能够作为邵安死在这场围杀中......
要是没有使团这些护卫忽然赶到......
“事无不可对人言,”白丹用力的捏紧手里的马鞭,“我去使团查探,惊动使团中的人赶往京城,我一路跟出来,半路接到三风的信,才知道图的事情。”
“这件事我有错,你们现在要带我回城去认罪,我也毫无怨言。”
“日久见人心,我是不是和使团串连,陆大人回来,自有定论!”
冯番自然不能公然的将白丹带回去认罪。
他还怕白丹不管不顾,直接冲到什么京府衙门去将这件事叫嚷开。
“看县主说的,什么罪不罪的,这事情是悄悄办的,自然也要悄悄去回禀,县主不如先回吧。”
白丹看了他一眼:“你不必这么防范我,我干了一件蠢事,不会干第二件,我这就回家等。”
冯番盯着白丹离开,转头对傅子平道:“这位县主,能办事,却不能主事。”
傅子平冷哼一声,“就算是办事,也得有人压着才行。”
可谁又能压制住一个自以为是的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赏罚
白丹回到家里,洗去满身风尘,神情虽然颓然,面目倒是一新。
她本也长的不丑,是个鹅蛋脸式的美人,因为常年再外奔跑,晒出了一点小斑,还显得活泼,只是一向都做个男子汉式的打扮,让人总是遗漏了她的外貌。
坐下喝了杯茶,她睡意全无,看着窗外。
眼前正是黑白交接之际,天色是一片茫茫的青色,让她也跟着茫然起来。
茫然过后,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刚才和冯番的对话,又觉得自己不算犯下了天大的错。
杀成王,并非只有这一个机会,日后机会多的是,她自己动手也一样。
相比起犯错,她对自己的失败更为沮丧。
她不愿意输给男人,也没想过自己会输给女人,尤其是输给她看不起的解时雨。
被解时雨打败带来的耻辱感,让她沮丧的抬不起头来。
越是如此,她越是坐不住,想要去郊外跑跑马,在田野乡间走一走,可此时此刻她还得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