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他有时候路过文定侯府,都觉得府上绿云罩顶。
解时雨摇头:“用不着,这药她不会喝的,好好盯着就行,我要用她的时候,会告诉你。”
她太了解解时徽。
解时徽这个人,很爱惜自己,为了一件皮毛披风,就能撒出无数个谎,更别提性命攸关之事。
而且她的胆子,可不是看着那么软弱无能。
能够自己拿主意代嫁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人畜无害。
为了保全自己,她会做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旁人无法想象。
而且她绝不会伤害自己。
南彪出来的时候直挠头。
这解二姑娘难道真不会吃药?
可文郁要是发现了,她岂不是连命都留不下?
不行,他得亲自去西街溜达溜达,看看这药到底是吃的下去还是吃不下去。
西街解家,解时徽又急又怕,对着桌上那一碗药不敢动。
解夫人紧闭着房门,也急得冒汗,仿佛这药在这里多放一刻,解时徽就马上会被人发现一般。
过了片刻,解时徽抖着手端起药晚,送到嘴边,却又被解夫人抢了下来。
“这药方子,”解夫人气短的厉害,“要不还是再等等,这也没过去多久,兴许就是迟了,这要是吃出个三长两短来,你让娘怎么活。”
解时徽听了这话,抖着手道:“娘,我心慌,越往后拖,就越是落不下去了,到时候我......他们是侯府,要让我死,简单的很......”
她越想越是害怕,最后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解夫人松开手:“那个接生婆是说这方子好,她手里没有落不下来的,可这药劲再小,那也是会伤身体的,再说从前那个......”
说到这里,她看着解时徽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迅速的闭了嘴。
然而她自己狠狠吸了口气,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了。
解时徽一颗心在砰砰直跳,也想起来了死的那个小妾。
那小妾不是正经货色,每天陪着解正吟诗饮酒,将这家里弄的乌烟瘴气,后来怀了胎,解正又不在家的时候,死的很痛苦。
也是一碗灌下去,她肚子就开始疼,血从里往外涌,染红了裙子、被褥、地面。
她蜷缩着腰喊肚子疼,但是没人理会她,她就这么疼了大半夜,到最后才没了声音。
那时候解时徽还小,偷偷的看了那么一眼,就跑回了屋子,并不知道那小妾究竟是什么时候死的。
解时徽想到这里,两只手也哆嗦的更加厉害,那碗药在她眼里也变成了毒药。
“娘,”她瑟缩起来,“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再找找,再找那些大夫!大夫总有万无一失的药方的!”
解夫人连忙点头:“好,娘去找,你别怕。”
解时徽小声道:“要快,一定要快,瞒三不瞒四,我瞒不了多久了。”
一颗果实的成长,总是很急速,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都不需要吃饱喝足,他就会自己破土而出。
解时徽肚子里的果实如此,文郁心里的果实也是如此。
他还是去了普陀寺,并且从普陀寺出来之后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开始四处的奔走。
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徐锰府上。
徐锰见了他就皱眉头,一是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个人,二是看到他就想起成王。
要不是成王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徐家的面子都要丢没了。
但是文郁有文郁的办法。
他带着徐锰“玩”了一通。
徐锰就是闲不住,就是爱冒险爱玩,他会来京城,也是因为将云州玩腻了的缘故。
文郁带着他满京城的游乐,女伎一马车一马车的往徐府送,狩猎一趟一趟的往城外跑,赌也是一次比一次豪阔。
所有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他一个,专为了让他快乐,消耗他无处可使的精力。
这么闹了三四天,文郁从徐锰嘴里得了一句准话——还是四皇子。
文郁趁着夜色,又去了四皇子府上。
四皇子府上死气沉沉,没有活力,灯火倒是点的到处都是,将整个府上都照成了一片琉璃世界。
没了四皇子妃,刚说要联手的徐府又没了音讯,四皇子自己还在被禁足,这府上也确实热闹不起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死人了
外面的风起云涌,也同样影响着四皇子。
盯着突然前来造访的文郁,四皇子不自在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好像文郁见不得光似的。
文郁只当没看见他的动作,慢条斯理道:“殿下,徐家的意思是先对付太子,
您又何必做出头鸟,我们拉着五殿下和六殿下一起,
这样一来,您只管和五殿下一样,在府上思过,凡事有六殿下来出头,
再说太子,如今上朝,皇上总是先询问他的意见,悉心教导,地位牢固的很,
单打独斗反倒容易被太子各个击破,大家拧成一股绳,办事来才牢靠,
至于太子倒了之后,自然就是各凭本事。”
四皇子听了这话,先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
张端不在,他也知道自己性子急躁,不能冒然答应。
哪怕他觉得文郁说的一个字也没错。
从前倒是不知道这位文定侯世子有这样的大才。
狠狠的沉住气,他慢慢问了一句:“你说各凭本事,我凭什么本事?”
文郁立刻道:“自然是徐家的本事。”
四皇子心里一动,差点激动的站起来,让徐家现在就跟着他去造反。
好在他及时的想到了徐锰。
冷笑一声,他看着文郁:“我虽然是在闭门思过,可徐家和成王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没了幕僚,徐锰说的话在徐家可算不了数,你说的话就更算不上数了。”
文郁点头:“是,您说的对,不过您想想,徐家除了您,还能选谁?”
徐家要的是陆卿云倒台,他们重新掌握对西府的控制权。
选太子,太子已经是储君,犯不着去造反。
选五皇子,五皇子背后有庆妃一族支持,过河拆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徐家和四皇子,其实都没得选。
四皇子听了这话,真的要急的坐不住了,当即就问:“那你们想的是什么办法绊倒太子?”
文郁道:“船行和漕运。”
四皇子白了他一眼:“这两个和太子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然而文郁胸有成竹,靠近四皇子,开始耳语,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才算是说完。
文郁一走,四皇子独自一人喝了个微醺。
他一边小酌,一边想自己那满肚子的心事,想的几乎是彻夜难眠。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皇位在别人眼里,自然是高不可攀,攀了就算造反,可在他们几位皇子眼里,却是奋力一伸手的事情。
连太子那样的蠢东西都能成为储君,他们为什么不能伸一把手?
和老五老六,暂时的联手,也不是不可。
就让文郁去办吧,这人平常看着有点娘气,说话做事倒是杀伐果断的很,比张端要强。
翌日,张端前来,听了四皇子的决断,一时无言,良久过后,才对着无人之处长叹了一口气。
亡国灭种,大概一开始就是从这些皇子们中来的。
他抬腿出门,外头日头高烧,他的影子落在地上,和他一起无精打采的回去歇了两日,越想越是前途渺茫,歇的他险些收拾包袱跑路。
第三日,他去了码头,进了胡邦的小院。
胡邦虽然被四皇子赔给了解时雨,住处倒是没变,巧的是,他今天也在。
“稀客,”胡邦将饺子塞进嘴里,不冷不热的看了张端一眼,“添双筷子?”
张端摆手:“我哪里还吃的下东西。”
胡邦看着他:“怎么,要抄家灭族了?”
“眼下还没有,”张端自行坐下,“不过照这么下去,也快了,四殿下和五殿下联手了。”
“就这?”胡邦又塞一个饺子在嘴里:“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张端苦笑一声:“不能说的话还是不能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来跟你说些什么,只是随便走走,说起来文世子,倒是出人意料。”
这人忽然从一个谦谦君子,变成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离间者。
变化之快,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他又道:“当初我们同在四皇子手下的时候,你在码头上也是游刃有余,沉船的事,你都办的十分妥当,四殿下放你走,真是可惜了。”
胡邦眉头一皱,听出了他咬重的几个字。
话中有话,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多问,张端已经站了起来,摆手不用他送,自己走了出去。
胡邦坐着没动,筷子也还悬在半空,嘟囔了一句:“码头......船?”
码头上的船怎么了?
解姑娘有船在码头上!
他立刻将筷子一甩,就往外跑,跑了没有三步远,就听到外面一阵大乱。
“死人了!”
“杀人了!”
码头上本来就乱,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现在正是卸货的时候,人又多,这么一叫嚷,码头上立刻人潮涌动,看热闹的人连鞋都踩掉了。
胡邦觉得不对,趿拉着鞋往外跑,钻过人群往里看。
死的是张端。
一把粗糙的小刀直插他心口,他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血里散着一个被扯坏的荷包,看起来像是要抢银子。
看着这一片血腥,胡邦只觉背上一寒,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是四皇子见张端生了退意,杀人灭口?
毕竟这样的幕僚长史,都是要从一而终的,他们知道的东西太多。
像他这样被赔出去的,只能说四皇子觉得他可有可无。
可他从前并未发觉四皇子如此杀伐果断。
若是这位皇子有这份魄力,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毫无进展。
悄悄的四下张望一眼,除了汹涌的人潮,他一无所获。
不是四皇子,又会是谁?
和四皇子联手的五皇子?
他一时想不明白,悄悄又从人群里退出去,十分警醒的看着四周,以免自己也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有人盯着张端,那刚跟张端说过话的他现在肯定也被人盯上了。
等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他溜溜达达的去找了程东。
见到程东的时候,程东脸色也不好,正拎着张帖子使劲看,也不知道帖子上写了什么。
“程管事,”胡邦看一眼周围,人不少,连忙放慢脚步,将喷之欲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你看什么呢,这么为难?”
程东见他面色中带着忧虑,目光左顾右盼,好像是隔墙有耳一般,也更加谨慎起来。
“徐三爷的帖子,请我们这些船行的人晚上一起去一品楼宴饮。”
第二百一十七章 聪明和愚蠢
“好口福,你这管事干的比别人强,不用事事汇报给东家。”
“哪里,进来坐?”
“不坐了,我刚吃完,再溜达下。”
程东点点头,也没非让胡邦进来,等他走了,自己泡上一壶茶,想着心事。
胡邦这是暗示他去找解姑娘。
而且看他说话支支吾吾的样子,难道是隔墙有耳?
刚才他还听到乱哄哄的喊杀人,看来今天码头上乱的很,一举一动都得小心。
他虽然只是个小管事,可架不住他背后的东家本领大,惹事的本领也大。
还是得去趟巨门巷。
不能这么突兀的去。
他愁出了满脸皱纹,站起来找了把扇子,出去盯着卸货。
出了门,看热闹的人还没散,他这边就显得空荡许多,卸货的人也三心二意。
程东喝骂几声,余光看到一条楼船正在靠岸,甲板上站着几个手脸乌黑的人,其中一个怒气冲冲,他看的很是眼熟。
陆鸣蝉?
这倒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等楼船靠了岸,放下艞板,陆鸣蝉头一个就往下跑,他也低头拿了只琉璃杯:“轻点,这容易磕……”
话还没说完,陆鸣蝉已经冲了下来,挨着他的肩膀一撞,这只五彩斑斓的琉璃杯立刻掉在地上,跌碎了。
陆鸣蝉黑着张脸,头也没回:“你上我家领钱去!”
随后他换了马,一路打马,狂奔回到巨门巷,顶着乌黑的两个眼圈,进门就喊:“大姐,我差点被烧死啦!姜城那个蠢货!”
小鹤看着他那个烟熏火燎的样子,毫不客气的笑出声,领着他去洗干净。
陆鸣蝉气哼哼的去洗干净,又重新回到书房告状:“姜城实在是太蠢,我再也不想跟他一起了!”
解时雨将书页合上,笑道:“你昨天不是还吃了他请的饭吗?”
“没吃,”陆鸣蝉拒不承认:“我们和户部一起去点水次仓里的漕粮,里面又黑又深,全是陈粮,姜庆居然在里面吹火折子!”
一点小火星,立刻就让这个水次仓燃了起来。
幸亏靠近码头,灭火灭的快,不然他真的要烧死在里头了。
解时雨还没说话,尤铜就站在门口咳嗽一声:“姑娘,姜城在外面求见,说是赔罪。”
陆鸣蝉很认真的道:“你叫他滚蛋,我跟他义绝。”
尤铜没动。
陆鸣蝉只能看向解时雨。
解时雨笑道:“一时之气。”
陆鸣蝉奇道:“大姐,你不觉得他蠢吗?”
解时雨摇头:“他在户部,他父亲在刑部,表兄在吏部,为什么要觉得他蠢?”
陆鸣蝉转动眼珠:“可他还是蠢,我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