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叹了口气道:“也没不乐意,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人道:“傻兄弟,你这话以后可不要再和你表哥姐夫说了,不然他心里且骂你呢。”
攸宁啐道:“骂就骂呗能把我怎么样。”
攸宁喝着喝着,突然又难过,以前他们三个都是一家人,姐姐弟弟也没什么你我之分,可他俩成亲了,是夫妻两口子,他俩是一家人带不上他了。
攸宁越想越难过,他俩小时候也不是没争风吃醋过,这回他真的把阿姐抢走了。
攸宁这个难受,头脑一热想去找亦真,醉醺醺跑到后院来,到了新房门口就喊:“阿姐!阿姐!”
此时亦真正拿起酒杯要和俞宸喝合卺酒,便听外头攸宁在外头叫她。
亦真撂下人就要走,喜婆赶紧按住亦真道:“哎呦娘子,酒喝一半怎能离开。”
亦真赶紧一口喝了,放开俞宸便要出去,攸宁跑到门口看到亦真,拉着她袖子就哭,“阿姐,你跟我回家吧,你别抛下我一个人。”
亦真被他说的心酸,扶着他落泪道:“说什么傻话,阿姐怎么会抛下你呢,你要是不想回去就就在这吧,让纤雨带你……”
“哎呀。”亦真一把被拽住,回头一看是俞宸。俞宸气的够呛,对外头的人使了个眼色,侍从便赶紧去拉攸宁道:“攸宁少爷,咱回去吧,娘子可不能跟你走了。”
攸宁死活不撒手,瞪了俞宸一眼道:“你又要和我抢阿姐。不行,阿姐,你别信他,他是骗你的,他一点都不害怕,故意装的让你陪他。”
俞宸对四儿道:“你还不把你家少爷带回去!在这胡言乱语成何体统,不怕让人笑话。”
喜婆赶紧上来笑着说吉利话:“闹洞房热闹热闹,小郎君快放开你姐姐,可不好误了吉时。”
姐弟两个还在哭哭啼啼拉拉扯扯,俞宸气道:“你们姐俩差不多罢了!”
第21章 .事在人为
丝竹悠悠渐悄,筹光交错罢盏,俞宸将客人送出去,吴彻回头看他笑道:“这回真恭喜了,我知道这是你第一大喜事。”
俞宸也并不遮掩,笑着道:“既然知道,你送了什么厚礼,我还没瞧见呢。”
吴彻哈哈一笑,道:“那是我送真姐姐的。”
俞宸送客离开,便心急却步缓的往后院里来,门口有仆妇守着,纤雨和玉雪在外间大眼瞪小眼不敢出声。
俞宸迈进门,她们两个便赶紧低头出去,俞宸反手关上门,挑开纱帘绕过屏风走近里屋。
亦真还穿着嫁衣行头,支着头坐在榻上打盹。
他轻轻走到她面前蹲下,抓起她的手。
亦真被他一碰吓了一跳手一动,却被他攥紧没有放开。
他抬眼认真瞧她,亦真没好气的扭过脸去,他将她手轻轻抬起握紧,看她道:“我终于又将你迎回来了。”
虽然她穿嫁衣尤其是嫁给他时的嫁衣好看,可他也知穿着礼服是极累的,他又站起来抬手小心替她拆下珠冠,道:“累了吧,我让人来伺候你更衣。”
他说完便推开门出去,自己也去沐浴更衣,回来时亦真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他便也脱下披着的衣裳掀开被子躺在外侧。
亦真趴在枕头上没要搭理他,他却仍旧很高兴,也趴到亦真枕头上低声道:“我现下才终于有几分安心,天意你还是我的。”
亦真气道:“你倒是很谦虚,这哪里是天意,难道不都是你人为?”
俞宸也不生气:“客气话罢了,若只凭天意,我已经死了许多年了。”
亦真听他这么说想起他小时候的事,便也难以再捡什么难听的话说,有些心软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反正你现在活的好好的,谁也不能为难你了。”
亦真并不是是非不分,而是觉得一个人若是只为仇恨活着,是仇人给他的另一种伤害。
俞宸上去搂住她道:“前头说得对,他们哪配让我花心思去想。后头不对,你最能为难我。”
他倒是转的快,才撂下话又立刻来纠缠她动手动脚。
亦真有些倦怠,便按着他道:“困了。”
俞宸抬起头按着她的脸仔细瞧着,满眼含笑低头亲了下,亦真见他这样又硬不起心肠。
晨起梆子已敲了三声,亦真卷着被子仍在睡着。
反正俞家也没有长辈,也不需要他们去给谁磕头敬茶,这府里所有人还不都只听他们俩的。
俞宸自然也不会叫她,他是习惯早起,今日固然舍不得起来,可也不能真的不起,披起衣裳下床穿好,一推门,就看到攸宁蹲在院外。
俞宸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嘲讽道:“来这么早,看看我有没有把你姐姐吃了?”
攸宁气恼回头看着他,支吾道:“我怕她给你甩脸子,你不高兴欺负她。”
俞宸挑眉看他道:“怎么会呢,我怎么舍得欺负她,我爱她还来不及呢。”
攸宁站起来又上下打量俞宸,嘀咕道,“那你对我阿姐……”
俞宸嗤笑看着他:“你说呢,我是娶她是做我的妻子又不是把她接回来做神仙供着。”
攸宁脸上说不出的表情,五官都拧在一起,俞宸也懒得和他计较,隔着不远对他道:“一会儿过来吃饭,你饿着了你阿姐还要怪我。”
攸宁气的扭头出了院子边走边骂:“讨厌,不用你管。”
俞宸也不再管他,转身回了屋,回到床边压着被子亲了亲亦真的脸,低声道:“起来吧,攸宁来了。”
亦真一听一下子推开他坐起来,俞宸酸道:“那么大人了也不知道你天天那么操心做什么。”
亦真揉了把脸,边披起衣服下床边道:“我弟弟我不管还管谁,管你?”
俞宸走到她身后,对她道:“为何不能管我,以前他是亲弟弟我是外姓人,可以后我是你丈夫还会是你孩子的父亲,就永远也比不上他了?再说他以后也有自己妻儿,用得着你一直如此。”
亦真推开他道:“我愿意操心,他用不着我的时候我自然不管了。”
亦真取过衣架上的外衫穿上,便坐到妆台前,玉雪上前伺候她梳头,抬手掀起了妆奁蒙的绫子布。
俞宸一见这妆奁,觉得分外眼熟。
亦真是个念旧的人,这妆奁是母亲给她的,上好的金丝楠木打的一整套,连镜台带大小的匣子抽屉一应俱全,她从小用到大,去周家时没舍得带走,让刘妈妈给锁上收了起来,她这回又出嫁时刘妈妈又取出来给她做嫁妆来的。
她的衣裳首饰都是丫鬟整理,纤雨记得这妆奁,便让人又摆在了妆台来用,把亦真的妆具首饰也放了进去。
玉雪给亦真梳好了头正要再给她戴耳坠,俞宸从外间走过来瞥了玉雪一眼使了个眼色,玉雪犹豫的放开手,可又不敢走,亦真似是嗔又似讽刺笑了笑,玉雪心虚蔫蔫的出去了,亦真便从抽屉里取出一对耳坠自己带上。
俞宸走到她背后,伸手从妆奁最下层左边按了一下,咔哒一声,右边弹出来一个小夹层。
俞宸拉开,从中取出了一本发黄的诗经。
亦真惊讶看着他,他拿着书坐到亦真边上。亦真也没问,看着镜子把另一只耳坠戴好。
她收拾好站起身来,俞宸把书放到一边跟她一同来到门外。
两人来到前厅,看到攸宁站在那折磨一棵金桔。
“攸宁。”
攸宁赶紧回头,跑过去按着她肩膀上下打量,“阿姐,你还好吧。”
亦真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么早还没吃饭吧,过来陪阿姐。”
攸宁想起俞宸的话,故意边走边道:“阿姐,我好早就起来了,在这等了半天要饿死了,可我一进来这里一样能吃的都没有,要杯茶都没人理我。”
亦真一心疼起攸宁来十分没有底线,拉着他坐下气道:“他们家也太没规矩了些!”
俞宸在旁对亦真道:“没规矩以后靠你管了,这可怪不得我。”
亦真不自在扭过脸去,婢女上了早膳来,攸宁看俞宸坐在亦真身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拿起包子边吃边故意与他:“来的早呢。”
俞宸无语看他道:“我在自己家吃饭还不行了?”
攸宁一想,对啊,这是他家。
俞宸却并没真的生攸宁的气。
在他小时候寄居冯家时,不必说细心体贴如亦真,便是莽撞如攸宁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你家我家的话,小孩子很多时候是没有深浅轻重的,他也并不是没有和他俩拌过一句嘴,可再怎么闹时他俩也没有用这句话来戳他的心过。其实他虽不择手段算计他们,却也从未忘记他们对自己是如何真挚。
亦真看了他一眼,取了个鸡蛋认真剥,才要放攸宁碗里,俞宸便阻拦道:“他这么大了自己没长手?”
攸宁气的拿过来一口塞嘴里嘟囔道:“好啊你,我就知道你就是为了抢阿姐。”
他着急忙慌咽下去噎的不行,亦真赶紧盛了汤递给他,攸宁赶紧喝了两口,还噎的直打嗝。
“嗝,这才多久,你就见不得阿姐对我好了……以前,以前我拦着我阿姐对你好了吗?俞宸你真的太坏了,我看透你了。”
亦真怕他真伤心,赶紧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怕我把你惯坏了以后你去别处别人笑话你。”
攸宁更加震惊受伤,一脸悲愤的盯着亦真道:“阿姐,你竟然帮他说话?!”
亦真赶紧道:“我没有啊!”
攸宁气道:“不就剥个鸡蛋嘛!难道我自己不会!我就喜欢阿姐给我剥,又怎么样。”
攸宁气冲冲拿起一个鸡蛋,果然剥的乱七八糟,举到亦真嘴边道:“阿姐,你吃,你不吃他看不起我。”
亦真看着那面目全非的鸡蛋,虽知攸宁手也干净,却实在下不了口……
她看见攸宁挑衅的瞪着俞宸,她便也去看俞宸,俞宸却幸灾乐祸道:“你看我干什么,攸宁又不是剥给我吃的。”
亦真实在没办法,只好闭着眼咬了一口。
攸宁美滋滋得意道:“我就知道阿姐永远最疼我。”
亦真怕他再胡闹,也不敢再给他夹什么了。吃完饭他俩又要一起出门,亦真走在后头看着攸宁腰带蹭歪了,又忍不住操心,过去道:“等等,这腰带怎系的。”
攸宁嘻嘻哈哈由她给自己整理好,俞宸不高兴道:“你还走不走。”
攸宁冲亦真挥手,道:“阿姐我走了。”
路上攸宁因早上给了俞宸下马威一直美滋滋的,俞宸如今都娶了亦真怎还会真和他计较,况攸宁直来直去一团孩子气,有什么全在脸上,反倒让他放心,不会在亦真那耍心眼离间他们。
攸宁到了画院要和他分开走,刚要和他告辞,却不知怎么称呼他,叫哥,如今觉得不对,叫姐夫,他又还有点叫不出口,便道:“那个,我走了。”
俞宸也不与他计较,点点头便也离开。
天色渐晚,俞宸下了马将缰绳递给随侍,抬腿进院来。
这院子他早住了好些年月,可如今才觉得原来回家竟然是件让人这么高兴的事。
亦真用绸带挽着袖子,背着他拿着小剪刀给兰花修叶,他悄声走到她身后,在她腰上一抱。
亦真赶忙放下剪刀,挣开他的手回头问:“攸宁没来?”
俞宸讪讪道:“不是你们急不可耐要另置宅院搬出去,如今他有自己府邸当然回去了。”
亦真听他讽刺自己心里憋气走开几步,又拿起剪刀继续裁,俞宸道:“别人当娘也没你这么操心。”
亦真嘀咕道:“他那么爱热闹,家里突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待着多伤心。”
俞宸走过来,“你心疼他一个人,他到底还有个家,你就没想过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
亦真手停了一下,又打岔道:“你那么有本事,哪里要我操心什么。可他心思简单,顺心就高兴,不顺心就难过,不会想什么以前以后的,一时只剩自己自然会觉孤寂。”
俞宸笑了笑,却道:“可我又不是不会难过。他难过的事我也会,只不过你在意他而不在意我。”
亦真无奈嗔道:“酸唧唧的,我也就是有些惦记他。”
俞宸又上去搂着她道:“我当然不拦着你惦记他,但你惦记他的时候顺带也惦记我一点行不行。”
“还要我怎么惦记?”亦真撂下那兰花,擦干净手坐下来对他道:“说起来这么多年,俞老爷对你仍是不闻不问吗?”
俞宸也坐下来摘下纱帽放在一边小几上道:“当然不会,趋炎附势是人之常情,他们又怎会免俗。而且那老头子继室本以为自己生了孩子我就多余了,可她生了两儿一女都夭折了,妾室好不容易又生了个老来子还是个傻子,你还在冯府时他们就派人找过我,我怕你多心,所以没说过。”
亦真竟不知还有这事,问他:“那你怎么想?”
俞宸道:“我还能想什么,他们家如今不就还剩几个钱,我靠自己又不是养不起妻儿,谁稀罕他们的脏钱。拿了他的钱我还得管他叫爹管那毒妇叫娘,认那傻子叫弟弟,他们也配。”
亦真一直知他是有骨气有心数的人,可也不清楚他到底对俞家人是何态度,毕竟血浓于水,他亲爹和生身姨娘还在,他便是态度有所缓和也是人之常情。知道他这么想,自己以后万一和他们打交道也便有了分寸。
她又问:“可董氏……”
俞宸道:“她又怎么样,她虽生了我,却在我快死的时候她都没胆子救救我,她死活又与我何干。”
俞宸说完,又抬眼看亦真道:“你是不是觉得太狠绝了些。”
亦真再怎么和他较劲,也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故意戳他心窝子,便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们先对你赶尽杀绝,你怎么样也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