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
我掐了掐自己的手指,他总是很喜欢问很多。
“北京。”我胡乱扯了个城市,但表情镇定,看起来应该没有破绽。
江定的眼神漫不经心盯在池依笑身上,看得她毛骨悚然,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孤僻自卑的她,在体育课上那样倔强,却喜欢在自己面前脸红。
但去北京,显然就是在胡扯。
林朵很显然要她来试探自己是否有二心,是否真的是下定决心和她订婚。别人叫她做什么,她永远都学不会拒绝,她永远那么蠢。
但是她不知道,林朵,对她说了谎。
江定挑了挑眉,没有拆穿她。
11.
“还有一部分呢?”他翻了翻我带来的东西,头也不抬问我。
“什么东西?”
“文件。”
“这已经是全部了啊。”
“少了。”
“可是朵儿交给我的就这么多。”
“少了。”他不容迟疑地说。
我回想,一路来,一页纸也没有落下啊,我狐疑地看着他,“你……你骗我的对吧?”
他扣了扣桌子,面无波澜:“这是和日本那边签协议的文件,你觉得我有心思和你开玩笑?”
“估计没有。”我赔笑着,那我到底落下了什么啊?
这时他看了看手表,然后起身离开,对我说:“过会儿我还有个会要开,你先在这里等我。”
“我先回去吧,我给林朵打电话,看看是不是她少交给我什么了,这样你也好放心对不对?”我也边收拾东西边起身。
“这份文件我今天就要,你现在就打给她。”
“哎哎,那你先别走,等我打完电话再走。”
“不行,我得去开会。你在这里等我。”他的声音严肃得不容拒绝。
“可是我还……”话未说完,门啪的一声关上。
我觉得我脸上被拍了一层灰,我还没有吃饭啊……
12.
池依笑迟疑了很久,最后拨通了林朵的电话,一开始没接,又打,还是没接,再打,终于通了。
电话那头的林朵似乎火气很大。
“什么事?”她虽然和池依笑各种矛盾,但却是第一次这样没好气问。
“呃,江定说文件少了一份。你是不是忘记给我剩下的了?”
林朵刚想脱口而出没有,话到嘴边又转了峰,“是,我少交给了你一份,就在江定的公寓里。”
“具体在哪儿?”
“嘶!痛!”没等到林朵说出具体位置,却听到她在电话那头吃痛地叫了一声,池依笑急了,问,“怎么了?”
“没什么!先挂了!”林朵快速地掐断了电话。
有时候林朵会想,会不会所有的便宜都被池依笑占了去。
她或许不该做那样一个决定,江定说那是欺骗池依笑,她看那是欺骗她自己才对。现在老天爷都要跟她作对,明明是晴空万里,却忽然飘来大朵乌云,下起了倾盆大雨,她从文具店出来,提着画板颜料和一袋素描纸,踩着高跟鞋,城市里的下水道永远不如外国先进,永远是一下雨就积满一整条街的雨水,她是何其不幸地崴了脚,摔得一身狼狈。
有路人扶她,被她狠狠地拒绝了,她现在也有些后悔了,不该做那样的决定,现在她心中满满都是怒火,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也许是满腔的怒火撑得她浑身都是力量,林朵拦了的士,自己瘸着腿坐了进去,去了本市最大的人民医院。
到医院的那一刻,她才卸下软甲,觉得原来摔得那样痛。
“没伤到骨头,在家休息几天就好了。”给她看病的是骨科室的老医师,手法非常轻柔。
林朵稍微觉得舒服一点了。
老医师又说:“现在的年轻人啊,走路就是喜欢玩手机,以后啊,可不要这样了!”
林朵懵了一下,指着放在旁边的画板说:“我是去买工具又下雨了才摔倒的!”
老医师看起来很倔强:“现在的年轻人啊,还脾气坏。”
林朵气得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最后脸色都青了。
这时,门外来了另一位医生,老医师朝他招了招手,说,“白医生啊,麻烦你过来接一下我的班。”
林朵被气坏了,看也懒得看新来的医生,撇着嘴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他听后扬起唇,声音冷静深邃,淡淡道:“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嘴里念念叨叨,跟念经似的。”
这是什么态度?听起来为什么让人这么不爽?
林朵抬起头,对上一双透彻的眸子,像是平和的湖水,虽笑容和煦,却难以见到半点涟漪。
她看见他衣服上挂着的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
白澈。
☆、第二章
13.
池依笑在办公室里一直等,从白天等到晚上,从晴天等到下雨。
她觉得自己快要饿晕了,却不敢踏出这个办公室一步,出于什么心理在作祟,她自己也无法解释。
可能是因为不想看到江定进来了,发现她不在后的失望表情。她这样想,但又觉得自己有那么点自作多情,更何况啊,她只是过来帮林朵完成交代自己的任务。
这办公室的冷色调令她有窒息的感觉,她打开窗,外面有雨刮进来,还带着那么丁点的湿热闷气。
她转身又关了窗,觉得百无聊赖。
她开始观察他的办公室。
明明样样俱全,她却觉得空空的,就像他的人一样,今天看到他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的时候,池依笑觉得,她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叫做孤独的东西。
桌上摆着电脑,厚厚的资料看起来有些凌乱,她帮他整理了一下,只有旁边的一座盆栽看起来有着生命的朝气。
那是很常见的仙人掌。
她忽然想起,他们一起上学时的场景,他就坐在自己旁边,和自己共用一个课本,外面的天空那是湛蓝的,江定问自己,“你最喜欢什么植物?”
那节地理课正好上到热带沙漠气候,老师提到撒哈拉沙漠,而那时自己又羞于和他讲话,就随便说了句:“仙人掌。”
“你是在敷衍我。”江定侧头挑眉看她。
池依笑有些急,不想让江定那样认为,就很认真地指着地理书的沙漠图片讲:“不是啊,仙人掌的生命力很顽强,我想像它那样。”
“是吗?胡杨的生命力也很强啊,你怎么不喜欢它?”
这个江定,就是喜欢这样给她突然的一击。
池依笑脸色涨的通红,反驳说:“我就是喜欢仙人掌!”
江定便转过头笑。
江定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大学主修新闻,也辅修过心理学,知道通常有负面情绪的人其实是更容易变得消瘦的,只有少数人能在这种情绪下继续维持体重。
池依笑一直都有点婴儿肥,他这样想,负面情绪没让她消瘦低沉,总是好的。
其实会议早就散了,但他一直没有出去,他在找借口留下她,他找不到比这样更好的方法了。
他想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却迟迟没有走近她。
14.
我是被冷醒来的,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什么。
睁开眼,朦胧地看到眼前有个人影,修长而挺拔,那么熟悉。
我还没清醒过来,听到他淡淡地问,“怎么不睡沙发?”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弹了起来,从办公桌前绕过去,吞吐地说,“以前做学生的时候靠在课桌上睡久了,都习惯了,反正我睡得着,没事。”
“走吧。”他说。
“去哪?”我疑惑地望着他。
“饿了吗?”
“好像有点。”我犹豫着说。
“好像有点,那就是饿了。我们去吃饭。”
他的眼神望着窗外:“现在下雨,天也黑了,你又饿了,我正好去餐厅,载你一路。”
15.
池依笑坐在副驾驶上,总觉得内心不安,有点怪怪的。
江定面无表情地启动引擎,说:“系好安全带。”
池依笑磨蹭了半天没动,江定回过头望着她:“还不系?”
“我还是下车吧,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江定忽然打开了池依笑那边的车窗,冰冷的雨滴斜刮在她脸上,风也吹偏了她的刘海。
风雨欲来,外面的天气很不好。
江定顿了顿说:“还下去吗?”
她干笑一声,默不作声系好了安全带。
夜晚的城市被淋上了雾气,晕染了路灯,池依笑从朦胧的窗看这个巨大的城市,忽然觉得心安。
是因为这个人在身边吗?
她侧头看江定,他的轮廓相比以前越发的成熟。这让池依笑想起一件往事,曾经他们还是同桌的时候,她就常常偷看他的侧脸。
有一回中午午休,江定睡着了,脸朝这边,池依笑就假装揉眼,然后看他一眼。她以为江定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明白。
“想吃什么?”江定忽然问她。
池依笑回过神来,望着前方,说:“随便。”
江定皱了皱眉:“这个世上没有随便这种食物。”
“我真的吃什么都好。”
“榴莲你吃吗?”
池依笑哑然,他知道自己最讨厌的就是榴莲。当年小眯从家里带了一整个榴莲到教室来,差点把她臭晕,让她第二天吃早饭时都反胃。
“那听你的好了,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听我的?”江定嘴角弯出一抹笑。
“是啊。”
江定忽然转了方向:“那就回我公寓,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16.
“坐。”他一边招待我,一边把外套挂上。
我从来没有单独和他在一个房间过,而且还是他家里,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竟让我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想起林朵交代我的事,让我试探他,试探他,是否对我还有旧情。
我……
如何开口呢?
“你一个人住吗?”我随便找了个话题。
“恩。”他声音淡淡的。
那林朵不跟他一起住吗?我其实蛮想这样问的,但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不清楚,总之我不敢问。
我走到冰箱那里,打开冰箱,里面有蔬菜番茄,牛奶啤酒,培根火腿,鸡蛋瘦肉,还有各种牌子的面条,一层一层摆放的工工整整。
“有米饭吗?”我问。
“一开始有,后来为了方便,就煮面条,今天先委屈你一下。”他换了一身便装,从冰箱里拿了面条鸡蛋和番茄,就站在我身边,说,“你先去休息,我一会儿煮好了端给你。”
他比我高,这时站在我旁边,就像有一股无名的压迫感,我想挪动脚步,腿却像打了麻药一样毫无知觉。
我乖乖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的背影,差点要流出泪来。
这是多么家常的场景,如果此刻坐在沙发上的是十四岁时的池依笑,她大概做梦也会笑醒。
他把面端了上来,然后坐在我的对面。
“吃吧。”他说。
“只有一碗?”
“我不饿。”
我顿了一下,起身去厨房拿了另外一副碗筷,然后把面分成两份,递到他面前:“那可不行,你开了一天的会,总要吃点东西,你不饿,不代表你的胃不想吃东西。”
“你这是在关心我?”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我避开他的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嘛。”
他把面又倒回了我的碗里:“我真的不饿,都给你。不要想着和我较劲,你赢不了我的,快吃。”
我低下头扒了几口,不停地嚼着。
他忽然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问我,“味道怎么样?”
我继续嚼着:“挺好的。”
他表情放松了一下。
“可是有点咸,还很酸,你是不是放多了醋?”我砸吧了嘴,又从碗里挑出一样东西,“还有蛋壳。”
江定的脸色一下子红了。
“你不会是知道不好吃,所以故意都给我吃吧?”我忽然冲着他笑。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但面无表情,也不看我:“我不经常做饭。”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难受。
我以为他冰箱摆放得那样有条理,家里那样整洁,工作那样出色,就可以活的很好。但他自己做饭时,就是凑合着吃的吧?
“没事啊。”我大口地嚼着面,“我已经习惯北方的生活了,什么样的面我都吃过,我反正也是一个人住,省事的时候也就随便下点面吃,所以就更习惯了。”
我一边吃一边低头笑,抬头时发现江定正望着我,神色复杂。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吧。”
我有些失神,试探他啊……我好像很难完成。
其实那一刻,江定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回南方来。
他记得上地理课时,她曾说不想去北方,因为那里风大,干燥,冬天还很冷。
“就只有这些原因?”他笑着问。
池依笑把头扭了过去说:“好吧,其实是因为我觉得那边缺水,我怕有一天突然醒来发现没水喝。”
他乐了,笑得双眼眯成月牙状。
现在,她将不习惯变成习惯,从她嘴里风轻云淡地说出来,却让他的心生生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