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脚一蹬,坐着滑轮椅蹬回自己的位置,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又蹬回来,翻开备忘录打字——苏老师是个正能量小可爱。
苏琅轻看一眼,“这是干什么?”
秦韵说:“时刻纪录你的优点,等联谊那天,咱们先把性格优势一样一样甩出来,直攻对方心防,这一薅就是一大片唐僧肉啊唐僧肉!”
苏琅轻说:“……让你费心了。”
晚些时候,苏琅轻准备回去时,手机里收到程既简的短信。
程既简给她发了个定位,外加一条信息。
——一会儿到这个地方等我。
苏琅轻本来正打算和秦韵一起去吃个晚饭,一看短信内容,心想程既简大概找她有事,于是她寻了个借口,先离开。
程既简发的定位,就在距离昆剧院百米远的位置,苏琅轻拿着手机往前走,走到定位处,发现是一处泊车位,眼前就停着程既简的车。
她走到挡风玻璃前一看,车上没人,她的那把伞就躺在副驾座上。
苏琅轻提了一下垮在肩上包带,四下里望一望,雨停了,但是地面还是湿的,空气清凉湿润,她站着等了片刻,想一想又给程既简回了条短息。
——我到了。
很快他回复,让她等等。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他从昆剧院门口的方向过来,仍是衬衫西裤,手里拿着车钥匙,迈着阔步,不紧不慢地往这里走。
看起来闲散又惬意。
等人走近了以后,苏琅轻发现他前额的碎发沾了水汽,根根分明点在眉峰,她问:“你头发怎么湿了?”
程既简不那么在意地拨了拨碎发,没接茬,说:“上车。”
苏琅轻依言上了副驾座,这才问:“你找我有事啊?”
程既简系上安全带,车没开,回答道:“昨晚跟你提的那事,他们行程安排得急,一会儿带你去试衣服,你方便么?不方便的话,我让他们改时间也行。”
苏琅轻说:“我有时间。”
程既简先带她去吃了晚餐,再绕去婚纱旗舰店试伴娘服。
人家新郎新娘却没到,说是堵在路上了。
两人一进去,人家店员还以为是来挑婚纱的新人,而且瞧这两位的衣着有点讲究,心里面估计了一下对方的消费能力,迅速对他们进行了消费档次的定位。
店员赶紧上前又是招呼又是询问称呼,“两位来得真巧,我们公司上个月发布了一款新设计,优雅,大方,最重要的是轻盈似仙女,跟苏小姐的气质很相称,两位要不要看看?请跟我这边来,我给两位展示一下。”
苏琅轻被这一通热情炮弹轰得晕头转向,忙说:“不用麻烦了,我不是来试婚纱的。”
程既简凑近她一步,神态自若地怂恿她,“来都来了,试一试也无妨。”
苏琅轻哑了一下,说:“我试这个干什么?”
程既简说:“早晚有一天要上身的,今天顺便。”
顺什么便,她是觉得不好意思,在一个没什么关系的男人面前试婚纱,多奇怪啊,于是回了他一声:“不。”
然后对着店员笑着解释:“我是伴娘。”
店员发现自己误会了,面不改色地改口:“诶?巧了嘛这不是,我们伴娘的礼裙上个月也发布了新款的设计,苏小姐程先生要不看看?”
苏琅轻呐呐无言。
程既简做主,“拿给她看看。”
店员麻溜地,“好的,您先坐会儿。”
苏琅轻回过头说:“他们还没来,我们要不再等等?”
程既简这人自我且随意惯了,“你挑自己的衣服,等他们干什么?”
苏琅轻挠一挠眉梢,“是不是也要征询一下新娘子的意见?”
“你穿还是她穿?”
“……我。”
这不就结了?
店员很快抱着一条淡紫色的晚礼裙过来,笑盈盈地冲她示意:“苏小姐,麻烦到这边来一下,我给您上身试试。”
苏琅轻不是看么,怎么又上身试了?
绕过一道墙,里面类似于接待室,靠墙摆着几张皮质沙发和玻璃茶几,对面就是一溜的试衣间,空间足够大。
苏琅轻跟着店员进了试衣间,任由人家摆弄,最后要脱文胸的时候,她颇不自在,背过身说:“我自己来吧。”
店员看她灯光下的皮肤白得细腻清透,骨肉轻匀,身段也好,忍不住问一句:“苏小姐是学舞蹈的吧?”
苏琅轻套上礼服,一边回答:“学戏曲的。”
店员感慨:“难怪了。”
伴娘礼裙是吊带式的,两条细细的带子挂在肩上,两边圆润的肩头似一对皎洁的弯月,礼裙又是修身款,勾出腰际曼妙的弧度。
苏琅轻拉开试衣间的门,看见程既简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目光冷不防和他对视,她没有在那对眸子里发现什么波动,但她还是如遭电击一般浑身轻颤了一下。
她立即垂下眼睫,出来后,背对着他看镜子。
旁边店员又是一通夸,苏琅轻感觉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店员仍是不停,“我说什么来着?优雅,大方,像个仙女儿似的,是不是,程先生?”
苏琅轻:“……”
大约两三秒过去,才听见他一声笑,轻而柔和,他随口应了句:“你说是就是了。”
苏琅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拘谨地扯一扯肩带,又拉一拉裙摆,理了理长发,她的长发乌黑柔顺,发尾半截微微卷曲,一半优雅,一半俏皮。
店员一瞬间感觉自己审美受到了挑衅,赶紧怂恿:“苏小姐,转过去让程先生看一看。”
苏琅轻仍是温吞站着,说:“不用,我自己的裙子,我自己满意就行。”
刚才他自己说的,挑自己的衣服,问别人的意见干什么。
店员一时不明状况。
程既简却从沙发起了身,往这边来了,苏琅轻感觉他靠近,立即后背一僵,似乎有一股清淡而微弱的风拂过来。
程既简对店员说:“我们自己来,有事再喊你。”
店员会意,应了声好就走开了。
程既简一手抄在兜里,站在她背后,气定神闲打量着镜子里的人,眼神饱含着一股深沉而柔和的力量,从她的眉眼唇鼻一路描摹,往下至锁骨,再来就是……
苏琅轻有一种待宰的错觉,掐紧手心说:“我很满意,不用再看了。”
转身要逃,却被他捉住了手腕,她掩住惊慌看着他。
他悠悠地说:“跑什么?我能吃了你?”
这话说的,苏琅轻又不知道怎么接了。
他又道:“衣服么,一件点缀品,再漂亮再仙,也没有本人来得生动好看,是不是?”
苏琅轻不语。
程既简把她轻轻拽到身前,微微倾身对着她,“不过你这一身确实不错,”他抬手提了一下她的下颌,“很有感觉。”
说完不等她反应,径自从她身畔掠过。
他的指尖在她的下巴一碰既退开,算不上轻薄,却又留下了余温,苏琅轻感觉被触碰的位置痒痒的。
她抬手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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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日的酒 她现在就在我车里边儿哭。……
苏琅轻正准备进试衣间把礼裙换下来,忽然听见墙外面传来动静,她动作迟疑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有人走了进来,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来人是一男一女。
女方看见她时,眼睛亮了一下,笑着问程既简,“这就是我的伴娘?”
男方也笑了,“哎哟,没想到啊,大导演不会是把自己电影里的女演员给找了过来吧?”
程既简倚着墙没吱声,手里端着一杯水。
女人已经奔到了苏琅轻跟前,拉着她的手前后左右瞧了个遍,口中啧啧声惊叹:“满意满意,这才我的伴娘应该有的气质。”
苏琅轻被她拉着原地转了个圈,有点懵。
然后又被抓着坐在沙发上聊了一阵。
女人请教了苏琅轻的名字,又介绍了自己,接着又说:“我先生姓沈,你可以叫我沈太太,我喜欢人家这么称呼我。”
苏琅轻笑了说:“好的,沈太太。”
沈太太生得高挑美艳,但是笑起来眉眼弯弯,有一种天真浪漫的温柔。
那边沈先生看着沙发上的两个女人,抬着胳膊肘碰了一下程既简,道:“你有私心啊。”
程既简斜他一眼,“怎么说?”
沈先生没有说,而是问:“这女孩以前没在你身边见过,哪来的?”
程既简听这话觉得好笑,“石头里蹦出来的。”
沈先生“啧”一声,“你知道我的意思。”
程既简说:“朋友的妹妹。”
沈先生似笑非笑的模样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沈太太和苏琅轻简单聊了两句就起身要去挑婚纱了,走之前还留了句话,“你这身裙子很好,先别换,等一下跟我合个影。”
苏琅轻点点头。
苏琅轻坐得腰板端正,沙发太过宽大,她无法向后依靠过去,所以只能直挺挺这么坐着,两条胳膊撑着沙发沿,垂着脸看脚上的一字扣高跟鞋。
这高跟鞋是婚纱店给试衣服的客人暂时提供的,
由于垂着脸,她的后颈弯出一道细白的轻弧,悠悠延伸出一段莹润肩背,线条细腻柔和,背上的肩胛骨微微凸起,掩在些许凌乱的长发里若隐若现。
像极了一副缥缈的云山,里面有引人入胜的山山水水。
沈先生陪老婆挑婚纱去了。
程既简坐回原来的位置,翘着长腿饮水,他和苏琅轻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两人各占一头,中间相隔大约半丈长的距离。
期间又有新人来挑婚纱,动作比沈太太快许多,没一会儿店员就抱着婚纱跟在他们俩的身后过来。
那男人要等未婚妻更换衣服,回头看见那边一张沙发上,一男一女霸道地各占了一头,他犹豫着要不要插到他们中间的位置去。
程既简自觉一些,起了身让出位置,往苏琅轻那边走去。
苏琅轻余光里瞥见半截笔直的西裤往她这里来,她下意识把脸朝着另一侧偏去,看都不好意思看,接着就感觉到身旁的位置往下微微一陷。
她的背更加僵直。
两只手紧紧抠着沙发,想跑呢……
她腰间系着一条淡紫色的缎带,他拣起来把玩两下,听见她没话找话,“沈太太好像挑得有点久。”
他把缎带绕进指间,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那个……”她又缓缓开口:“被你选中参演电影的女孩,接下来你们对她有什么安排?”
程既简绕着缎带的手一撤,缎带凉丝丝的触感一寸寸抚过他的长指,从他的手指间溜走,“她没经验,先找个老师指导一下,必要的时候,我亲自教一教。”
“演戏在短时间内就能学会?”苏琅轻终于回过头来看他。
“演戏和戏曲表演最大的区别在于,表演需要真功夫,而演戏是本能,”程既简语调闲闲,带了一点玩世的调侃,“是一种一旦入了世,就能无师自通的天赋,只不过有人天赋一般,有的人专为戏而生。”
苏琅轻了然地点点头。
他说:“比如你在你们院里面见了我,假装不熟的表演,就挺一般。”
苏琅轻:“……”
两人这边聊了一会子,外界却隐隐约约传来男女争吵的声音,女方言词激烈,男方压抑着嗓音,好声好气地劝半天。
苏琅轻说:“好像是沈先生沈太太。”
程既简起身往声源出去了。
苏琅轻赶紧跟在他身后,一来果然看见两人面对面争得面红耳赤。
沈太太的眼神不似刚才天真浪漫,而像噙着利刃一般,指着沈先生讽刺:“这婚也别结了,我真怕你到时候两头顾不过来啊沈先生!”
说完头也不回奔出了店门,投身于一片漆黑之中。
沈先生两腮紧绷阴沉着脸。
程既简冷着声道:“还不快去追?”
沈先生这才反应过来,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苏琅轻茫然望着店门外面的夜色。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
程既简回身见她发着呆,提醒她,“先把衣服换回来。”
苏琅轻应了一声,折回试衣间去了。
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看见程既简垂着脸回复信息,眼睫微阖,薄唇抿成冷薄的一条线,他平时待人接物不冷不热,称得上是温和有礼。
但其实他沉默不语,尤其是淡蹙着眉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凌厉。
苏琅轻到他身侧等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既简在她出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所感觉,于是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她的气质平静淡和,连面部轮廓以及下颌线条都柔润得像水,一副特别好欺负的样子。
唇峰不明显,却带点唇珠,莫名有一股娇憨和媚意。
他收起手机,说:“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苏琅轻若有所思地问:“沈先生沈太太他们没事吧?”
他言简意赅,“夫妻吵架,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苏琅轻不自觉地抬了眉,刚才沈太太跑出去之前的那句话,她听得清楚,“我真怕你到时候两头顾不过来啊沈先生”……
两头是哪两头?
不过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好细问。
上了车,苏琅轻也一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