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水——砚丞书
时间:2021-12-31 16:40:59

  程既简把车开出去才问:“想什么呢?吓到了?”
  她愣了一下,说:“我还不至于吧。”
  他却笑,“我想也是。那一直不出声,偷偷琢磨些什么?”
  苏琅轻问他,“我就不能单纯发呆么?”
  他说:“那你继续。”
  苏琅轻凝住无语。
  到了小区门口,程既简刚把车停下,就接到了个电话,一接通听那边说了两句,不由皱起眉来,“严不严重?”
  苏琅轻听他话音严肃,也不着急下车走了。
  那边又说了几句,程既简应一声“知道了”就挂线,转头对她说:“沈桥的电话,”又解释:“就是今天那位沈先生。”
  “他怎么了?”
  “不是他,是沈太太,刚才她跑出去没注意路况,在路中间被一辆车刮了一下。”
  苏琅轻惊得背挺直,“严重么?”
  他说:“受了点伤,现在人在医院里,不愿意见沈桥,沈桥放心不下,这种事又不太方便惊动家里人,他的意思是,想麻烦你去陪陪沈太太。”
  苏琅轻倒是很愿意帮忙,“现在么?那去吧,反正时间还早。”
  程既简觉得事情乱糟糟的,“让你看笑话了。”
  苏琅轻偏着头一想,又笑着说:“谁家里没点乱七八糟的事呢。”
  “家里”这两个字,让程既简猜她大概是想她哥了,或者说,这么些日子,她一直没停止想过,他默不作声,驱车往医院去了。
  沈太太已经住进了住院部的单人病房,她膝盖擦伤,脚踝处组织挫伤,至少半个月内不能下地走路,她把自己关在病房,不愿意见人。
  程既简赶到的时候,沈桥在病房门口和肇事司机沟通协商这次的事故处理事宜,见他们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沈桥诚恳道:“苏小姐,麻烦你了,进去帮我劝劝她。”
  程既简说:“她连什么情况没了解清楚,进去帮你劝什么?”
  沈桥一顿,改口道:“那就麻烦苏小姐,陪她聊聊天。”
  苏琅轻说:“好吧。”
  只是她才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一名护士从里面出来了。
  护士小姐说:“病人已经睡下了,她刚才心情不好,躺了很久才睡着的,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安静休息吧。”
  说完从几个人眼前掠过,离开了。
  沈桥看看程既简,又看看苏琅轻,尴尬地说:“真是抱歉,今晚让你们白跑了两趟。”
  程既简安慰一声:“没事就好。”
  两人又离开了医院,回去的路上,边上的苏琅轻出奇的安静,程既简余光里瞥一眼副驾座,发现她表情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程既简加了点速。
  车正开着,途径一个码头,苏琅轻忽然说:“能不能去那边看看。”
  程既简刚才开得太快,已经错过了拐弯的时机,于是继续往前开,在前面一个路口掉头,他问:“折腾一晚上了,不累?”
  苏琅轻说:“没关系,明天周末,可以睡晚一点。”
  车停在港口附近的一处空地,苏琅轻只是坐在车上,视线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前面不远处辽阔平静的水面。
  过了一会儿,她平静地开口:“去年元旦,我跟我哥就是在这里过的,那时候,对岸在放烟花,一桶接着一桶,很漂亮。”
  程既简没搭腔,脸色微沉。
  苏琅轻的牙齿用力磕着下唇,沉默了将近10秒钟,然后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似的,艰涩得很,“已经半个月了,你说正常人,没事哪会失踪半个月?连警方都查不到他的消息,其实我每天……”
  到这里她说不太下去,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想说,她每天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但是其实特别恐慌,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她不是个会诉苦的人,伤心的话对别人说得再多,也只是徒增对方的烦恼罢了。
  苏琅轻曲起手指关节,抵在唇间,指甲都抠入了掌心里。
  喉咙里溢出一句短促的泣声。
  程既简解开安全带,对她说:“你等我一下。”
  苏琅轻没听清,所以没有理会。
  程既简下了车,走到一旁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才接起,程既简不等那边开口,自己先出声,“你到底还要不要你这个亲妹妹?你不要,我可要走了。”
  那边爆出一声骂:“程既简你大爷!你敢!”
  程既简手抄在兜里,淡着声说:“她现在就在我车里边儿哭,我没办法,苏玠,我一句话都没办法劝她。”
  苏玠默了片刻,忽然说:“等等,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她为什么会在你的车里?而且还当着你的面哭?她从小到大,可没当着我的面哭过几回!”
  程既简咬了下腮帮,说:“苏玠,你是不是有病?现在计较这个?”
  他说着一扭头,看见苏琅轻站在自己两米远的位置。
  程既简眉心一跳,向来理直气壮的他,第一次尝到了心虚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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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春日的酒   我有这么好欺负?
  苏琅轻出乎意料的冷静,她的脸上除了眼尾泛着点红,其余地方和平时一样白净整洁,眼下也没急着要接电话,而是问他,“所以,你们一直有联系?”
  表情装得再怎么淡定,嗓子里仍克制不住一丝颤抖。
  手机那头的苏玠听见了,终于意识到情况有变,赶紧问道;“是琅轻么?你让她发现了?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一向心机叵测,怎么就让她发现了?这下完了,她是不是想让你把手机给她?先等等,我考虑一下怎么说……”
  程既简听他絮絮叨叨半天,直接把手机递出去。
  苏琅轻看了一眼,说:“不用。”
  程既简又把手机贴近耳朵,直接说:“不用考虑了。”
  手机那头的苏玠:“你给我点时间想一想……”
  “行了,”程既简打断,“她不想跟你说话。”
  “……”苏玠惊呆。
  程既简又说:“先这样吧。”
  话是对着手机里的苏玠说的,视线却落在苏琅轻脸上,打量着她的反应,见她没什么表示,他很干脆就自行结束了通话。
  两人面对面站着。
  苏琅轻垂着眼,好像在斟酌些什么,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车里。
  程既简默立片刻,忽然就笑了,有点无语。
  也走过去,上了车。
  程既简在驾驶座静静待了半晌,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苏琅轻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胸前的安全带,“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一想怎么给我个交代。”
  程既简差一点要夸她体贴,“你就不怕他想着想着,找了个借口敷衍你?”
  苏琅轻一顿,扭过头去和他对视,对了许久,她的眼神并不犀利,甚至称得上平静,但确实给人一种逼视的感觉。
  程既简这个人心机得很,再怎么理亏他也是面不改色,于是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回视她。
  苏琅轻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防护罩厚得很,不免有些气闷,她收回视线问:“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程既简不急着搭腔,从储物盒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不紧不慢一口气喝下了半瓶,拧上瓶盖,说:“就这两天,他主动联系的我。”
  “你不知道他在哪?”
  “他没说。”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来?”
  “这些问题你刚才完全可以亲自问他。”
  苏琅轻微微正色,“他不会告诉我的,只会跟我兜圈子,而且,我刚刚有点生你们的气,不想跟你们任何一个人说话。”
  程既简莞尔,“生我的气,你还上我的车?你挺会隐忍。”
  苏琅轻一时无语,不过好在没被他岔开话题,“你瞒了我两天,现在还不能告诉我么?”
  程既简说:“我知道的并不比你清楚多少,等过两天他想明白了联系你的时候,你再问他。”稍顿,他挑了一笑:“所以你是觉得自己现在治不了他,反过来找我算账?在你的印象中,我有这么好欺负?”
  苏琅轻听这话都愣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隔了半晌,她略过这个话题,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人没什么事吧?”
  程既简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矿泉水塞回原位,“几次电话里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想必每天晚上睡得比我还安稳。”
  苏琅轻:“……”
  程既简正经道:“放心,他很好。”
  没再多话,程既简发车远离了码头,送她回去。
  折腾到这会儿,已经是半夜11点多钟了,下车之前,苏琅轻说:“明天我需不需要去医院看一看沈太太?”
  程既简依着她的意思,“你要是想去,我来接你。”
  推开车门,她又回头,“其实我之前想过,我哥是不是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躲债,跑进深山老林里,所以才不跟外界联系。他待过部队当过警察,反侦察能力不错,所以才躲过了警方的追查。”
  程既简都听笑了,“还有呢?”
  她问:“什么还有?”
  他说:“你心里面还有几个故事版本?一并说了吧。”
  苏琅轻还真有,“他之前跟我说,出差是去秦州的一个小山村里,跟当地人合作一项工程,我之前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当地的翠花,乐不思蜀,不愿意走了。”
  程既简扬眉,“什么翠花?你认识?”
  苏琅轻说:“一个代称。”
  她的表情不似开玩笑,可见这么些天,她一直在胡思乱想。
  程既简安抚道:“回去洗个澡,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好么?”
  苏琅轻这回没有再停留,下了车后,直接进了小区大门,连个招呼都不和他打一声。
  刚才一路不声不响,原来一直在生闷气。
  程既简视线一偏,发现她的伞忘了拿,一直塞在副驾座那边的车门内板里。
  苏琅轻回去以后,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知道苏玠人没事以后,她反倒不着急和他联系了,她一向沉得住气,苏玠比她年长好几岁,日常中反倒没有她来得沉稳。
  第二天上午9点钟,苏琅轻出门去医院看沈太太,并没有打电话通知程既简。
  她在水果店买了几样当季的水果,拎着去了医院。
  昨天晚上跟着程既简匆匆忙忙地过来,她也没注意沈太太住几号病房,苏琅轻到了住院部,先去导诊台询问了一下。
  苏琅轻乘电梯上楼,意外地在病房门口看见了沈桥,他就坐在椅子上,胳膊抵住膝盖,似乎在回复手机里的信息。
  她走过去,喊一声:“沈先生?”
  沈桥看向她时,表情还有些茫然,接着站起来说:“苏小姐啊,”看一眼她的身后,“既简没和你一起?”
  苏琅轻笑一笑,“我自己来的,可以进去么?”
  沈桥简直巴不得,“进吧进吧,她醒了。”
  苏琅轻走到病房门口,回头看了沈桥一眼,他还是昨天那套西装,短发有点乱,昨天神采奕奕的俊脸,今天显得有点颓唐。
  她敲门进去。
  沈太太看见她来,脸上都笑开了,赶紧把床边的椅子挪了挪,接着问出了和沈桥一样的话,“程既简没和你一起么?”
  苏琅轻仍是微笑,“没有,我自己来的,我给你削个苹果。”
  她拿湿纸巾擦了擦手,把椅子挪近床边的柜子,拿着水果刀慢慢给苹果削皮,很专心,也很有耐心。
  沈太太看了她半天,忍不住笑道:“你是我见过削苹果皮削得最认真的人。”她又说:“程既简是我见过,洗水果洗得最认真的人。”
  苏琅轻笑着问:“有什么特殊的说法么?”
  沈太太一想,“那倒没有,就是觉得这样的人,肯定很有责任心,性格温柔,值得信赖,不过温柔这一点,在程既简身上无效。”
  沈太太果然浪漫,善于注意生活细节,喜欢以小见大。
  苏琅轻才削完一半的苹果,手机就响了。
  沈太太接了手,“你听电话吧。”
  苏琅轻擦擦手,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稍稍走开一些接起。
  那边问:“不是要去医院么?打算几点去?”
  苏琅轻说:“我已经在医院里了。”
  程既简闻言却不语。
  她抿一下嘴,解释一句:“不太好一直麻烦你。”
  那边回了句:“知道了。”
  挂了电话,苏琅轻回去坐下,看着沈太太把苹果肉切成块,装进果盒里。
  沈太太问:“程既简的电话?”
  苏琅轻嗯一声。
  沈太太抬起头来,好奇道:“你们吵架了?”
  苏琅轻心想吵架不至于,程既简没有及时把事情告诉她,肯定有苏玠的意思在里头,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了。
  她说:“没有吵架,其实我们关系一般,只是普通朋友。”
  沈太太倒是惊奇,“关系一般?只是普通朋友?那他怎么会想到让你来当我的伴娘?程既简身边的女人挺多的呀。”
  苏琅轻:“……”
  沈太太察觉到自己失言,赶紧补了一句:“抱歉,我的意思是,他的身份和工作性质,导致身边女性工作者比较多,和他关系一般的话,他是不会在私事上面和对方有所牵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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