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眉,等他说完。
“你认识那个别着小猫发卡有点自闭的女生吧?她喜欢你哥哥?”明明是问句,他却一脸笃定地看着我。
总是这么敏锐,可惜只是个肩膀还太单薄的少年。没有把握,我谁都不敢拉进来。两边都是牵绊,那就让我这个最终会回去的过客,自己解决吧。
“你不觉得自己脑洞太大了吗?”
“在酒吧的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你在酒吧打工吗?”
“我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承认的只有你冷漠和无情,并没有承认你不自重。”
“随便你怎么想好了。”
“你为什么总喜欢混淆别人的视听?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不会承认,为何要装作是他们所想的那样,任由别人误会也不去辩解,甚至还添一把东风?你这样子不好。”
我耸肩讽刺道:“我本来就是别人所想的那样,你又不是头一天才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天真?”
“天真的是你。不管是什么,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搭进去。”
继续道,“还有一点我要纠正你”顿了顿,“你不是石头,是冰做的屋子,里面装着人或事。因为是冰,有人怀揣真诚之心靠近,你就会慢慢融化,捧以甘泉回报。但你是挡风遮雨的房子,要守护你认为的内核,所以让自己变成孤岛,这样别人都发现不了你的冰心,你也不用觉得抱歉和煎熬。”
他微笑看着我,蓝眸里溢满认真和决心,然后一瞬又变回漫不经心的样子,眯起了双眼:“可我想进去探索,很好奇呢。”
“你从来都猜错了。无聊。”
他没拦着掉头走的我,只是跟着:“季樱桑的话从来都要反着听呢。”
“季樱桑看过很多书吧?像《发条橙》。‘机械社会的发条决不能冒充道德选择的有机生命。如果恶不能被接受为一种可能性,那么善就是无意义的。’跟你说的有点像哦……”
他还在说着,可是我已经没心情听下去了,离我家也越来越近了。我在前一站下了车,然后谎称要去上厕所,给手冢打了一通电话。
“你的部员太烦人了,赶快把他召唤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周助看着出来的我:“你这么抗拒我再往前吗?”
我突然有点不想再说一直以来的台词。就像脑海里已经固定好的剧场,哪一幕你该说什么,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已经被自己限定了。不见了曾经偶尔可以随心所欲的自己,不能松懈,不能软弱,不知道下一刻会给亲近的人带去什么。
本来不是这么逞强的人。
负面情绪积压得有点多了。
“对,很抗拒,很困扰。”
“那好吧,我走了。有什么事可以…”看着我不耐烦的神色,最后两字淹没在他的唇齿间。
果然很伤人吧?我也不想这样内疚着。可最近家里太不稳定,不可以。
看着他越走越远,我转身打给店长,跟她请假说今天不去了。然后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向最近的公园。
周助在附近看着那个明显神游的女孩。
“是什么让你如此怀念?又是什么让你现在伪装得这么累还逞强?你眼神中想要冲破桎梏的渴望那么明晰,为什么要强压下去欺骗自己说不在意?你知不知道,就是这样矛盾的你让我很好奇,放心不下。”
那个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晒着太阳笑得一脸满足的人,明明拥有这么温暖的笑容,怎么会是冷漠和无情呢?
“真是个拙劣的演员。”
周助跟着季樱走在夕阳里,看着少女娴静的背影,“你有多少秘密想要掩藏?”
受心情影响,今天的警戒心降低了太多,后面跟着人我都一无所觉。
算了算时间,我又上了一辆电车,在早川智回家的路口那里守着,把自己隐在巷口的角落里。
等了一会儿,看到同学扶着早川智正过来,别着小猫发卡的女生也一起。
“你家也在这边吗?”早川智问道。
“不在。”
旁边有同学有点惊讶:“原来你还会开口说话呢,大家之前还以为你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你有点自闭呢。”
安藤希抬头看了那个男生一眼,并没有理他。
那个男生有点不好意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一时口快。因为你在我们班上基本不说话,刚刚在路上也没有理我们,所以有点惊讶。”
安藤希再没给他一个眼神,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怎么看起来有点奇怪的感觉。”另外一个同学小声地说道。
是的,那个别着小猫发卡有点自闭感觉奇怪的人,就是安藤希。她对我有着难以言述的依赖,可我对她的心情很复杂,希望她安好,但希望我们之间永远没有交集。
她是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给我温暖的人。可因为我的原因,却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如果能因为某些事情,而对外界慢慢有知觉和反应,变回可以正常交流的人,也算是我对她做的一点好事。
看他们的样子,伤得不是很重。我七绕八绕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你今天赚的钱呢?”
“你不是准备把我转到冰帝吗?”我不带感情地反问道。
“你知道就好,别浪费我在你身上砸的钱,你弟弟还等着钱医治。”
我没理他,转身回了房间,带上门,把自己扔在床上静默了一会。
不能放任自己松懈太长时间,调整好了我又爬起来,打开电脑,开始了我的翻译工作。所幸我到这个世界日语是母语,我自身也有些基础,不用再费力去学,原来世界的记忆也没有丧失。所以我找的工作全部都是和翻译相关的,在餐店里接待中国人,有时也接待外国人,因为我英语也还可以。虽然中日翻译对我来说完全不费力,但要接到大单工作,比如重要的会议、商务口译,以我的年龄,别人根本不会考虑,而且我也怕引起织田高原的怀疑。性格的突变还可以用受刺激来解释,技能的突得就难说了。
我倒不是怕被发现,只是我很惜命,我有未完成的心愿,未尽的责任,想回到原来的世界,而现在能牵制住织田高原的就是他仅存的一点亲情,不然他也不会压制自己的兴趣爱好,把大部分的钱都用来医治原身的弟弟织田星野。如果他发现我不是他的女儿,会怎样不顾我意愿地对我,真的难以预计,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保护好自己,才能再谈其他。
第4章 、因起
我是不是并不想融入这里的世界,才选择以这样的冷漠、这样的解决方式来拒绝?
——《季樱默语》
深夜十二点我才做完今天的翻译工作,躺在床上,睡不着。
听着窗外的猎猎风响,我睁眼盯着黑夜中的天花板,整理自己的思路。
在织田季樱的身体里醒来,来到这个世界快近一年了,半年前原身的爸爸把自己转到青学高等部读一年级。虽然曾经也为《网球王子》热血沸腾过,他们的努力和执着无论何时都能鼓舞着自己,但我从没想过要到他们的世界去。没想到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发生在我的身上。
一年了,尽管已经对周围习惯了,我依然抱着回去的愿望,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家人是我不能割舍的存在。养了我那么多年,在我终于大学毕业即将工作的时刻,竟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我不会傻到拿自己的生命去撞回去的几率,所以以前的我是怎样,现在的我依然如此,只是佯装失忆。可是一点一点摸索到的原身的真相,让我不敢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本来就抱着随时不带感情抽离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这样的真相让自己直接由淡漠变为冷漠,与其他人隔绝开来。心,封闭着,却意外地找到了原来世界的牵挂之一。不管是不是,我都不能拿他去冒险。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底线,是我一定要护好的人。
来到这里一个月后,我就差不多弄清了真相,性格一夕之间改变,在学校里没有谁再敢靠近我。原身的爸爸,也就是织田高原,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恼火。他知道我发现了某些事情,就用织田季樱的弟弟声情并茂地说服我。当我看到织田星野的时候,吓了一跳,跟我原来的弟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是他十岁时的缩小版,只是发型、瞳孔颜色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原身与她弟弟的感情,跟我和我弟弟一样好,他的父亲居然拿躺在病床上的织田星野,来循循善诱已换了灵魂的自己的女儿。生活里有太多无奈,但这不能成为欺骗伤害别人的理由。
看着一样的脸,我不能说服自己就这样不管,淡漠的心找到了一丝希望和生活的目标,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我担负着责任。
我会想办法,但目前只能有原则地妥协。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月,我对织田高原说,要的东西由我来,他不要插手,但只看结果,方式我自己选择。
织田高原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的眼里不是好人,但他对自己的孩子是尽职尽责的。织田星野的医药费,我们的一切开支,都是他在承担。但他好逸恶劳,也负担不起。虽然给我做过保证,但我利用自己会中文的优势和能利用的一切时间赚的钱,只是杯水车薪,他依然盯着我身边亲近的人,想不劳而获。
我打开灯,翻身下床,在房间里一个隐秘的角落翻出一本日记本,这是我几个月前发现的,它帮助我理清了好多事情。
日记本里记录着织田季樱的心事,她的内疚、矛盾和恐惧。
织田季樱,或者说我的这个身体,今年十六岁。她的母亲,六年前跟织田高原离婚,带着她的同胞哥哥织田智离开,一个月后嫁给早川雄,织田智也就改名为早川智,移民美国,从那以后就失了联系,织田季樱再也没见过她的母亲和哥哥。
当时离婚的情景和原因我无从评判,估计双方都有错。织田季樱的母亲青木裕子长得很漂亮,个人也很有魅力很有追求,属于柔中带刚的个性。早年因为爱情和对方的体贴选择了织田高原,但自从织田星野两岁时诊断出病情,需要不断花钱养着,还不知道以后能否活下来,织田高原性格中的弱点就不断被放大,软弱无作为,肩负不起责任,妻子照顾生病的孩子的同时,还要安慰和鼓励他。争吵越来越多,最后以离婚收场,青木裕子带着织田智跟了别人,把织田季樱和织田星野留给了织田高原。
但两位之前确实是负责的父母,感情出现裂痕的那三年,也从不在孩子在场的时候争吵。织田季樱较为敏感细腻多思,发现了端倪,但她不敢挑明,也不敢跟迟钝易冲动的哥哥说,就怕把情况越弄越糟,只闷闷憋在心里,写在日记里,本来就文静敏感,变得更加忧郁和不爱说话。
青木裕子教育孩子却是很成功的,她在身边教育的那十年,织田季樱养成了基本的对错观,之后的五年一直坚守,跟变得偏激和疯狂的父亲对峙着。
但亲情有时候却是最让人无法挣脱的捆绑。弟弟的病情,父亲的无奈和哀求,内心的愧疚和罪恶感,对母亲和哥哥的思念及被丢弃的埋怨,这些情感一直煎熬着她。
她虽然记着母亲的教诲,但继承了父亲的软弱,内心的自我厌弃感越来越强烈,整个人变得封闭、胆小、畏缩。安藤希算是她唯一的好朋友,但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样的精神状态,和被世界遗弃及自我否定的感觉,让她厌世的情绪越来越浓厚,最终发生了悲剧,她的身体被我这个异世幽魂占据,而她永久离开了。
读那段时间她的日记,我的心情也很压抑,不仅为她的心情和遭遇,也为我发现的事情所震惊。她的愧疚和矛盾,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在不知真相的那一个月里,我无意识做的事情,害到了别人。
原来的佯装失忆,本性的温和善良,被冷漠替代,对着原身的父亲,我不再是以前不知真相时那个温良的样子,变得冷漠强硬和油盐不进,他念着之前织田季樱的遭遇,不敢太过逼迫我,但拿织田星野跟我打温情牌。
像之前逼“织田季樱”一样。可惜她不在了。
最挣脱不得的枷锁,有时就是来自于亲人。
但有些事情,一旦妥协,就是越陷越深的漩涡,不得解脱。
我的不合作态度,在学校里的差人缘,让他无从下手,很是恼火。对峙了两个月,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跟他摊牌,达成了前面所谓的协议,但我知道,只是暂时的,如果某一天我满足不了他的预期,它就只是个形式。
我果然满足不了。所以,他又安排我转学,转到贵族学校冰帝。
这学期的最后一个月转学,并没有充裕的时间去符合他之前对我的要求。
想不通,只好谨慎。下周,就得告别了。
想着想着,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前一个模糊的念头就是,要进哥哥的学校了,以后跟周助说不定就真的形同陌路了。
睡得似乎有些不舒服......
第5章 、青学告别
第二天起得晚了些,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就往学校赶。踩着上课铃声飞奔进教室。我有轻微洁癖,就算上课了也会不紧不慢地把桌椅大概用纸擦一遍再坐。刚擦椅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问题,椅子上有胶水。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椅子侧躺,就这样坐在了上面,把自己的书摊开放在腿上,无视老师和同学的目光,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奖学金也是我来钱的方式之一,青学的大考前三名都会有奖励,而且自己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比十六岁的“同龄人”差,所以上课的时候我都会听一下,遇到懂的就低头翻译中文书,做自己的事情,不懂的或者记得不是很清楚的东西就认真听课。自己的基础加上努力,是以从未跌出过前三。
今天想好好听课恐怕是不行了。学年奖学金因为接下来的转学要泡汤了,看来只能抽出更多的时间兼职。
老师看着矮一截的我欲言又止,因为我之前的习惯就是,除了站起来回答学习上的问题,其他的一概不做理会,叫罚站就抱着书不发一语地出去。照做老师说的话,在课堂上也没做其他很出格的事情,成绩也一直很好,再加上代课的老师几乎都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对我的一些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课了,我直接拦住老师,“老师,还有多余的椅子吗?我的椅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