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瞄了他一眼,“无聊。”
傍晚坐车回家的时候,迹部难得想了一下关于织田季樱的事情。上次父亲让自己去找她关于雇她做简单商务会谈翻译的事情,她真的只是那次在酒店干脆利落地说了几句话,后面完全就表现得没这回事一样。好像缺钱缺工作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她很多事情都表现得很淡漠,不放在眼里,班上的女生故意在她面前谈论家世、名牌等,她无动于衷,没有自卑,甚至连什么其他的表情都没有,偶尔抬头那双眼里表现出来的了然,让其他人觉得自己的心思似乎被洞察,而她就像看戏一样嘲讽着他们的行为。可有时候却又很在乎,迹部曾经亲眼看到过她给顾客道歉的情景,真的是把自己放在尘埃里的低姿态。
但她转过身,脸上马上恢复了淡漠。看见了自己,发现她的狼狈被人看到的时候,脸上依然一丝其他的表情都没有,没有羞愧,没有尴尬,只有满不在乎。
这样的镇定和冷静,是因为没有什么很在意的人或事吧。
或者说把能扰她平静和淡漠的人和事统统隔绝在外,用伪装来包裹自己,阻隔他人。
“让伪装出现裂痕倒是真的有趣呢,周助。”
第7章 、挂名女朋友(一)
早川智又给我带了午餐。看着他为我忙前忙后,我在想我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所有,也可以试着接纳,跟朋友和亲近的人一起分担。
可当我想试着前进一步的时候,现实总是给我会心一击,就像之前一样。
织田高原跟着我来到了冰帝,那天中午我本来是想去找早川智的,我想我总得有点回应。去他常去的天台找他,意外发现织田高原在跟早川智说话。
“我对不起你妹妹,她还在上学就帮家里分担,一有空就四处找兼职,之前酒吧里也是,别人说她唱歌好听,她才穿成那样过去的,后来遇到事情才辞了职,上次照片的事你也看到了。现在她在酒店里做事,我都不知道她在那边具体做什么工作,每次回来都能拿出一大笔钱,晚上回来对着电脑又工作到很晚。你能不能帮帮你妹妹,织田星野治病需要一大笔钱,帮帮我们,他也是你亲弟弟啊。”
“她做的都是正经的工作,你不要怀疑她。我回去会拿钱给你的。希望你不要让季樱那么累,也不要把我给钱的事情告诉她,她泾渭太分明,虽然我是她哥哥,她也不会接受。”
“好孩子,我知道。太谢谢你了。”
我隐在门后,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看他们的聊天情况,显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不然态度怎么会如此熟稔?早川智和他的家人年初才回日本定居,我遇到早川智还是三个月前的事情。显然那次才是他第一次见到在日本的亲人。若是好多年后的初见,父子之间的温情或者感情就会有所显露,而他们现在聊的好像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境况。
我那样拼命地阻止,也还是这么快就见面了么?那周助呢,是否已经见过织田高原了?
一丝无力感浮上心头。
披着可怜的外衣招摇撞骗,有的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得来的钱太容易,欲望会膨胀,就像之前一样。
我没有上前指责或者解释,织田高原给人的感觉就是和善和可怜,一腔爱子之心,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说的话会太过匪夷所思,而且我得让自己和星野安全,不能在没有把握和效果的时候就开口。
除了我亲自照顾织田星野,贸然把他全盘托付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所以我也得让自己好好的。
我悄悄地离开了,把带来的另一份便当扔进了垃圾桶。还是先这样保持一段时间吧,如此对谁都好。
但我得赶快想办法,我不想让背负的债务和人情压垮我的人生。
不一会儿,织田高原和早川智也相继走了。天台柱后露出了一尾衣角,“是这样啊。”
早川智这几天特别郁闷和委屈,因为我对他的态度回到了从前,甚至更冷。他抱怨地对朋友说道:“本来有点回暖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倒退回去了。郁闷啊~”
“可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他朋友知道不能说他妹妹的一句坏话,这样笑侃道。
早川智眯着眼没有说话。为什么不能太相信织田高原呢?他是父亲啊,而且也很心疼妹妹织田季樱。织田星野也是他弟弟,他帮帮忙是应该的。虽然织田高原要钱有点勤,但家里那个样子,这个时候不找亲人帮忙找谁?即使因为这个跟继父的关系是闹得有点僵。但这些完全不能成为远离的理由啊。
因为这个变得这么冷淡,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么?早川智歪着头沉思。
我这天请假了,昨天在酒店工作的时候,不小心被东西砸到脚了,脚肿了,只好在家里休息。
织田高原中午的时候神色匆匆地跟我说他要出去一趟。我猜想他是不是要去看织田星野,就跟在他后面偷偷出门了。
没想到他去的方向是冰帝,我现在的学校,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我的脚现在还肿着,走路不是很方便,等我紧赶慢赶到教室,看到的就是织田高原站在讲台上,不断地给大家鞠着躬,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貌似正在进行捐款的活动。
我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大家看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怜悯,有不屑,有讽刺。那一瞬间我觉得羞耻,并不是因为他们看待我的眼神,而是这样的父亲。一遍一遍地拿自己亲人的遭遇,甚至抹黑自己女儿的品行,来剖给别人看,博取同情。我不排斥寻求别人的帮助,但我排斥一次一次地拿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来赚取利益,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甚至因此而懈怠不愿劳作。
这样一次次地恶性循环,最后可能跌至罪恶的深渊,就像曾经一样。我真的厌烦了身边有这样的定时□□,还抓着我的软肋逼我一起。
我一定要逃离。
首先绝了织田高原在这里的所有念想吧。
我垂眸掩去眼里的所有情绪,再抬头,眼神已复清明,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神情和倨傲姿态。
我面带嘲笑地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人,扔掉了拐杖。我虽然不知道织田高原前面说了什么,但一定会拿我在酒店工作和受伤的脚做文章。
我一步一步极其平稳地走到了织田高原的面前,手捻起他捧着的纸盒里的一部分纸币,“居然还有这么大金额的支票,又白赚了不少啊,父亲。”
众人看到我的动作,听到我说的话,质问道:“你们父女都是装的?!”
我没理他们,用温温柔柔的语气对着织田高原说:“父亲,其实你不用这样把自尊踩在脚下的,你不是希望我用另外一种方法让我们一劳永逸吗?今天你来了,我做给你看。”
织田高原从我扔掉拐杖的那一刻已经慌了,他拉着我:“爸爸只是心疼你,怕你走上歪路,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减轻家里的负担,让别人帮我们一把。我知道你自尊心强,我以后不这样了,也不多过问你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你不要做傻事,我再也不会管你束缚你了。”
我想我本来就是不聪明,现在已经看不出他的神情里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我正恍惚着,他放在我胳膊上的手却越掐越重,靠近我小声说道:“你不要闹了,爸爸这样还不是为了你们,别忘了织田星野。”说完还暗示性地又掐了一把。
我果然还是太嫩了,不该有一丝动摇的。
那就绝了这里的后路吧,让我再没机会看到和感受这样的丑恶。
我拿开织田高原抓着我胳膊的手,“爸爸,你好好看着啊。”
我装得极其优雅,慢慢走到迹部景吾的面前,抬头神情带笑地看着他:“我做你挂名的女朋友怎么样?”
迹部景吾看着织田季樱并没有笑意的眼眸,又是那种淡漠,似乎身处这种处境的人并不是她,不在乎对方的回答,也不关心他人的回答会将事态推向怎样的方向。迹部讨厌极了这种感觉,就像你无论怎么走,都在对方的预料之内一样,或者说她根本就是把自己摘离出来,如局外人一般看场内人的情感和纠葛,内心在评判却始终无动于衷。
迹部讨厌这种高人一等的淡漠。好想打破她脸上的表情。
迹部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继续说。
他在静观其变,果然是习惯把掌控权握在自己手里的人。
我就如他所愿地开了口,但接下来的言语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毕竟我的目的是激怒他,激怒所有人。
“你的家族是这个学校里最有钱的,在全国也靠前。我做你的女朋友,让我过得安逸也就是你的责任了。”我耸耸肩,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毫不掩饰地表达对他的利用。
又面带嫌弃和讽刺地扫视了一圈教室里的同学,“顺便帮我把别人可笑的同情和怜悯都用钱砸回去,看着太碍眼了。”
补了一句,“虚伪做作。”
然后转头看着迹部景吾,挑衅地问道:“怎么样?”
大概很少有人把对他拥有的金钱及地位的觊觎和利用表现得这么直白,而对他本身却又带着轻蔑的态度。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迹部景吾的脸色有一瞬的僵硬,又立马恢复正常,还带了点笑意,但那笑意是冷的,而且只对着我释放。
我依然笑着,似乎并不在意。
第8章 、挂名女朋友(二)
他声无起伏,“挂名?”似在询问又似在陈述。
我面色坦然地看着他,神色愉悦而又理所当然:“对啊,挂名。”行女朋友之权利,但不尽其责任。
我未说完的话估计他听得懂。有时候话说得太直白就是刻意了,刻意戏弄和激怒的意图太明显,对迹部景吾这样的人,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声音里带着些急切:“怎么样?”神色却无一丝波动。
迹部景吾反而笑了,“你是想惹怒我吗?”
“怎么会呢,我在很认真地请求你做我男朋友。”
他的神情发出已经看穿我的信号,我只是粲然一笑,“你不知道最高明的伪装就是似是而非吗?”
接着故意靠近他,垫着脚抬头,低声说道,“你觉得我是在激怒你,说不定我是用另外的方法来挑起你的兴趣呢。而且看起来我已经成功了一半,无论是什么样的感觉,让你内心起波澜了不是吗?”
退后一步,“那么现在你要做什么样的选择呢?”我胸有成竹地看着他的眼睛。
对我这番话,他的脸色却一丝未变。看不穿,没办法根据他的反应来做对策。
他似乎思考了一会,“你要追我?”
“不,我从不追人,追人浪费时间还低到尘埃里。”顿了顿,自信地说道,“但最后你一定会自愿做我男朋友的的。”斜抬着头看他,神态似乎在说,这一定会是最后的结局。
周围的人看不惯我这副把迹部景吾当所有物的态度。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真是拎不清自己的状况,性格差得要命,一家人还装可怜向别人乞讨,这样的人也敢肖想冰帝的帝王迹部景吾?脑子犯抽吧!”
也有人对迹部景吾说:“迹部大人,不要理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完全是浪费时间。我们帮你把她轰出去,不让她在这里碍眼。”
我和织田高原被人往教室外推,迹部景吾面上没什么神色,似乎是默许。我心里几乎要松一口气。
不经意抬头,却看到迹部景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内心警铃大作。
织田高原看到迹部景吾的笑意,尽管那笑只浮于表面,但他似乎看到了点曙光。他知道,如果迹部景吾对目前的事态是这样的默许态度,那么织田季樱在学校里又是被排斥的对象,而且她触到学校这些名流之后的逆鳞了,连带着他们家在社会上也不会好过,迹部景吾的家族太庞大,就算迹部家不做任何动作,其他的人也会为了讨好或者自己的私心而打压。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为强者做事的人。
织田高原恨恨地剜了织田季樱一眼。真是隔绝了她自己的可能,也隔绝了他的所有想法。为了反抗,这自断后路的手法也是够狠的。他奋力推开拉他出去的人,对着迹部景吾真切地说道:“季樱是真的喜欢你啊,她初等学部三年级的时候看过你的网球比赛,当时就很喜欢你,我读过她的日记本。她只是这一年压力太大,性情被刺激得有些变化,爱用冷漠和拒绝来伪装自己,但她确实是个内心柔软的好孩子。她这样跟你说话只是因为她怕被拒绝,她怕太狼狈啊。大家别这么对待她......”
那声嘶力竭的模样确实像一个慈父,或者说他原本该是个慈父,应该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吧。我希望是这样。
我也看到了她的那本日记本,“织田季樱”倒好像真的喜欢迹部景吾,跟之前发现的藏在角落的日记本不同,这本只是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很容易被看到。我没想到这事会直接算在我身上,那就当做增加可信度好了,也不能算我骗人。
“迹部,你不要太跟她计较,都是我逼她的,都是我逼他的。是我这个父亲没用,逼得女儿在现实面前连自己的爱情也要拿来利用。”“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
后面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好像真的在自责和为自己女儿惋惜。
周围还是闹哄哄的,迹部远远地看着我被其他人推搡,嘴角微上扬,浮现一点嘲讽的笑容,似乎在说最终他才是那个决定局势的人,我仅在虚张声势而已。我只是挑衅地耸耸肩,表明自己并不在意。
他的眼睛里突然有流光溢出,我还没辨别出那是什么,他就已经闭眼了。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我没有辨别出来的,而那时低估了他的,是他的聪明和对人心的掌握。至始至终,我都不该和这样的人玩心理游戏。
右手抚上他眼角的泪痣,继而往上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手缓缓地向空中升,在最高处停顿了一瞬,周围开始慢慢趋向安静,他打了一个响指,同时眼睛睁开,神色带着帝王的睥睨和嚣张,周身的气场全开。
“安静。”
周围真的安静下来了。
我承认看他这一系列动作时我愣了一瞬。之前看《网球王子》时只觉得他的这种出场方式太骚包,不太符合我当时的审美,那时比较欣赏低调有内涵的人,但也脑补过迹部的标志性动作,然而都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其实震撼也说不上,但不可否认他此时周身散发的帝王气质,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和追随,没有谁会怀疑他的领导地位。
在我原来的世界这样的人倒还真的少见,大多数都是外强中干,而他却是由内而外,似乎就是天生的领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