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昨晚搬出来的棺材不知被他放进哪间房间了,现在整个祠堂都看不见那种恐怖的东西,沈舒云的胆子随即也变大了起来。
他们沿着木制楼梯向下走去,走到最下面的大厅,大厅里放着一个火盆,里面有烧着的干柴,沈舒云蹲在火盆前烤了一会儿身子,然后问昙玄道:“甘薯在哪儿?”
昙玄指指他们身后的木墙,沈舒云知道这木墙其实是空的,里面是一间用来储物的空房间,只不过现在这祠堂都废弃了,就算里面有东西应该也不能吃了吧!
她狐疑的看看昙玄,最后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推开门走进了里面,里面的温度出乎意料的竟然比外面高了很多,沈舒云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线看到那昏暗潮湿的杂物房角落竟然生长着一片生机勃勃的绿,再走近一看,天,这些绿色的叶子正是甘薯叶。
“哇!昙玄,这里真的有甘薯啊!”沈舒云登时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昙玄似乎早预料到了她的反应,淡淡的笑说道:“沈施主想吃吗?想吃自己去刨!”
沈舒云本来很高兴,一听他这话立马就拉下了脸,气呼呼地说道:“昙玄,难怪你告诉我这个,原来是自己不想动手啊!”
昙玄耸一耸肩:“要不这样,贫僧来刨,你来烤?”
烤甘薯什么的最有意思了,沈舒云想也没想就兴奋的点头答应:“一言为定!”
昙玄三两下就把杂物间里面长着的甘薯给刨了出来,沈舒云接过一看,顿时有些失望。可能是碍于杂物间地面泥土少的限制,这些甘薯都好小,只有三两根手指粗细,两个人吃最起码要烤十来根,这么一想,好像选择烤甘薯吃亏了啊!
“昙玄,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故意的吧!”沈舒云一边抱来柴火加大火力一边气呼呼的瞪了眼昙玄。
昙玄表示很无辜:“贫僧分明有说过让沈施主去刨啊,可沈施主想偷懒。”
“你!”
被他戳中心思,沈舒云哼了哼,朝他递去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昙玄见状非但不害怕还捂嘴偷笑。
臭昙玄!沈舒云气得咬紧了后槽牙,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这堆小甘薯烤熟足足耗去了她半个多时辰,沈舒云之所以会这么耗工夫是因为他们已经吃了两天的干馒头了,走回李家村也要两天,四天都吃干馒头可真是一项比走路还恐怖的活儿,所以现在可以吃甘薯换换口味,哪怕再繁琐她也乐此不疲。
烤好甘薯,沈舒云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大一点儿的先给昙玄,给完昙玄后自己也拿了一个放在嘴边呼呼的吹。
她在吹的时候,昙玄已经在剥甘薯皮了,沈舒云看着他一手的黑乎乎突然就起了坏心思。
“昙玄,你脸上粘了个东西!”沈舒云嘿了声道。
昙玄停下手里的动作:“哪儿?”
她佯装好心的提醒:“左脸颊下面。不信你摸摸看!”
昙玄真的伸手去摸,摸完后还一脸正经的说道:“好奇怪,贫僧怎么没触摸到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舒云看着那张大花脸笑得手上的甘薯都掉了。
昙玄瞬间反应过来,伸了手就要去抓她,沈舒云忙跳了起来,哈哈大笑着往一旁跑去。
吃过早饭,他们整理了一下行囊,这便要重新启程出发了。临走前沈舒云和昙玄又去了一趟她父母的墓前和他们拜别,随后两人便往村外走去。
和他们的到来一样,他们出村时也引来了好多人的围观,特别是沈舒云,村民们都以一种看热闹的神情看着她,那种十分局促和不适的感觉又从心头弥漫了上来,她悄悄对旁边的昙玄耳语了一句:“昙玄,我们走快点吧!”
“嗯。”昙玄只简单回复了她一个字,两人便加快了速度。
走过长长的小道,村口已经很近了,沈舒云回头望望身后还聚在那里不肯散去的村民深深吐了口气,正欲放松一下,却见前面的昙玄忽然停下了脚步。
“昙玄,你怎么不走了啊?”沈舒云奇怪的问。
昙玄这次没有回应她,他的目光一直定定的看向前方,沈舒云循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顿时就看到一行人朝着村口走了过来,最前面为首的那人他们十分熟悉,正是那畜生不如的沈天海!
“舒云,记得跟紧我。”昙玄转过头来叮嘱了她一句。
沈舒云看着前面的沈天海眼眶里极快速闪过一抹愤恨和恐惧,然后轻轻拉住了昙玄的衣角。
他们边走边朝前面看,两人注意到沈天海身后除了之前那两个手下外还跟着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都长得很高挑丰满,身材和脸蛋也都很像,区别就是一个年龄大看着很成熟很有风韵,而一个还是娇娇怯怯的少女。
当他们和沈天海走到面对面的时候,沈天海凶恶的眼神定定瞥了眼昙玄,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次沈天海既没叫住他们也没找他们麻烦,而是轻易的就让他们过去了,直到走出很远很远了沈舒云还有点身在雾里的感觉。
“沈施主还在害怕吗?”昙玄再次停下脚步问道。
沈舒云抿了抿唇:“你在这儿我也不是特别害怕了,就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他这次看到我们居然什么都不做就让我们走了,有点不像他的行事。”
昙玄平静的笑,末了伸手敲敲她的额头道:“未发生的事情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好奇和纠结了,你应当学会专注当下,想太多只会让烦恼越多。”
沈舒云嗯了嗯:“好吧,那听你的!”
而后她也不再纠结有关沈天海的事了,昙玄说的对,没什么比过好她当下的日子更重要,即使明天有天大的难,那也是明天该去面对和解决的事。
他们走了两天路,终于在第三日的上午回到了寺庙。
四五天不见,现在到了寺庙就像回到了真正的家,一股满满的安心和喜悦充溢了整颗心脏。沈舒云先去大殿里拜了拜佛祖,跟佛祖说声“我们回来了”,然后摸了摸院子里的油患子树树干,再去看看厨房和地窖,最后她发现她那两块菜地里的菜都长高了。
“昙玄,几日不见,你说我怎么有一种阔别了好久的感觉,好似它们都在等我们回来似的。”沈舒云望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无比感慨的说道。
昙玄站在她身后,目光也落在那些泛着盎然绿意的菜苗上:“不瞒沈施主,其实贫僧也有这种感觉。”
沈舒云回头看看他,有些讶然:“真的么,你也有?”
昙玄嗯了声,说:“其实世间万事万物不管是有情生命还是无情生命,只要相处,就会产生羁绊。譬如沈施主天天用来梳头的那把梳子,用的时间久了上面就会留下独属于你的印记,这个印记是你留给梳子的,也是梳子留给你的。”
沈舒云仔细的想了想,道:“昙玄,你说的对但也不对。”
“嗯?沈施主还有何解?”昙玄好奇的皱眉。
沈舒云哈哈笑了笑,说:“那梳子上确实有我给它的印记,但它给我的却不止是它本身,还有你啊!昙玄,你忘了么,我天天梳头发的那把梳子是你刻了送给我的,所以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也是你给我的印记和羁绊?”
昙玄的眼神一滞,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匆匆别过了些脸,他双颊通红的说道:“沈施主你这个解释……嗯……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贫僧……贫僧……贫僧要去诵一会儿经文了……”
第38章 看荷花
昙玄夺路而逃,那情形几乎可以用狼狈来形容,沈舒云抱胸挠挠头,眉宇间有一丝不解,难不成她那句话解错了?昙玄师傅怎么怕成这样啊!
沈舒云最终还是没有得到昙玄的解惑,寺庙里的日子却还是像往常那样一天天的过着。
春天逐渐深入,天气越来越暖,他们种下的油菜、辣椒、豆角和茄子在一日日的悉心照料下茁壮成长,寺庙里的菜现在都不用依靠村民送或者上山下河采了,那两块菜地就足够供应他们二人。
沈舒云把采好的菜制成五花八门的酱或者调料,首当其中的就是辣椒。
辣椒在人们的生活中是应用的最广泛的一种,即可制成辣椒酱,又可做成调料。
沈舒云依照以前在家跟家里厨房大娘学过的制辣椒酱手艺先把一竹筐辣椒洗干净沥去水,再用大簸箕装了放在太阳底下晒得半干,等辣椒整个变得柔软酥绵之后就把它们切成细细圆圆的一小段,切好后装入干燥的瓷瓶里,加适量盐、酱油、豆豉、生姜片、芝麻、芝麻油和少许清酒(白酒)搅拌混匀,最后把瓷瓶的瓶口封住,放入地窖两个月,一瓶散发着浓郁芝麻酱香的辣椒酱就做好了。
辣椒酱做完,还有很多辣椒剩余,沈舒云于是又把剩下的辣椒拿去洗净晒干,这次一连晒了七八日,辣椒全部干透,到了第八日晚上,她把干透的辣椒放进锅里加少许油翻炒,直至每只辣椒都变成又干又脆的模样后捞出,用昙玄房中的捣药罐将它们捣成细碎的粉末状,这便是做菜用的辣椒粉。
辣椒做好,接下来是豆角,今年的豆角长势也格外好,沈舒云和昙玄去采摘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豆角挂满了木架子,他们先是用三个木桶去装,而后发现装不下,又拿了好几个木盆去,这才把长好的豆角全部摘了回来,摘完这些再看看木架,上面还有很多豆角花和正在长的,过几天又可以采摘一遍。
豆角实在太多,即便沈舒云做了满满一缸子酸豆角也还有很多剩余,她只好让昙玄把剩下的一部分拿去给李家村的一些村民,最后剩的就拿去集市上卖了。
打发完豆角,还有茄子和油菜籽。茄子长得也不错,沈舒云制了几罐茄子酱,剩下的就留着平日里做菜吃。
最后的最后,便是这油菜籽,甫一次种油菜便大丰收,一块菜地的油菜居然收获了两大麻袋的纯净菜籽,沈舒云和昙玄将它们一一洗干净晒干,然后去和村里人打听了下榨菜籽油的地方,第二天一大早就拖着板车兴冲冲的上路了。
榨油的地方是离李家村不远的赵家村,那里有个小油铺,不仅可以榨油还做油和油料的收购生意,所谓油料就是指可以榨油的原材料(比如:芝麻粒、花生粒、木籽)或者榨完油之后所剩的油渣等物。
沈舒云问了问老板油料的价格,答曰:“油菜籽、木籽和芝麻粒都是十文一斤,花生粒五文一斤,油渣两文一斤。”
两大麻袋油菜籽榨出了将近四桶油,近四十斤来油渣,沈舒云想想家里确实没有需要用到油渣的地方,于是就把油渣按两文一斤卖给了油铺老板,共计七十二文钱,除去榨油的五十文费用,这趟下来不仅得了四桶油还赚了二十二文钱。
沈舒云回来的时候摸着板车上还很温热的菜籽油以及口袋里的钱十分高兴,欢欣雀跃的拿给昙玄看,然后说:“昙玄,我们家里的杂物间不是还剩好几袋花生嘛,这些天我们就把它们剥了吧,然后把花生粒拖到这儿来卖。”
昙玄笑着点点头,说:“一切都听沈施主的。”
后来,花生粒卖了两百多文钱,沈舒云拿着这些钱又去集市买了布料和一些生活用品回来,这次的布料除了昙玄的也有她自己的,高高兴兴做了几套夏装,等做好时,春去夏至,天气也开始炎热起来了。
一入夏,沈舒云就想起了那片荷塘,去年秋天昙玄带她去那儿采藕时曾答应说明年要带她来看荷花,现在已经到了满塘花开的季节,不知昙玄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承诺?
沈舒云没问,也不敢问,她自然十分希望昙玄记得,但又害怕他不记得,是以每日也装作无事人那般忙忙碌碌,渐渐的,她自己竟都忘记了。
某一日的一个晚上,昙玄忽然破天荒的没有做晚课,彼时沈舒云正在厨房做饭,看见他这时候过来还吓了一跳。
她边炒菜边道:“昙玄,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昙玄只微微颔了颔首,坐下来边帮她烧火边道:“贫僧向佛祖告了一次假,待日后加倍补上。”
沈舒云一听就想笑,道:“那佛祖还挺开明的嘛,只不过你告假做什么呢?寺庙里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要忙。”
昙玄神秘兮兮的一笑,道:“不告诉你,这暂时是我和佛祖的秘密。”
沈舒云冲他努了努嘴,不满的哼哼:“你还老说我小气,我看你也不逞多让!”
“不敢当不敢当。”昙玄口呼一声,特“谦虚”的冲沈舒云挑了挑眉,“论小气还是沈施主更胜一筹。”
沈舒云跺了跺脚,拿起锅铲横在他眼前,一脸“凶恶”:“不许说,再说我就不客气了!”
昙玄叹口气,佯装害怕的模样缩了缩脖子:“不说了不说了,贫僧向沈施主道歉。”
吃过晚饭,昙玄洗碗擦桌,沈舒云收拾灶台。收拾完了昙玄把厨房门一关,晃了晃手里的寺庙大门钥匙道:“走,今晚就劳烦沈施主陪贫僧去个地方吧!”
沈舒云“嗯”了声,问:“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呵,跟我还卖关子啊?”
昙玄调皮的瞥她一眼:“谁让沈施主好奇心这么重,贫僧觉得自己卖对人了。”
“昙玄,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不会被什么人给带坏了吧?”沈舒云装作惊恐的看向他。
昙玄呵呵笑着,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寺庙里就只有你我,沈施主和我接触的时间也最久,论带坏贫僧……呃,沈施主的嫌疑怕是最大的一个。”
“我,你……!”沈舒云瞪了他一眼,谁说出家人不骂人的?她第一个不服!
夏夜的野外十分热闹,蝉鸣蛙叫,语声切切。如玉盘般的硕大月亮挂在头顶,银灰色的月华亮如白昼,流泻了一地。
他们并没有执灯出来,因为借着月光就能看清四周的景色,当他们越走越远,当这条路越来越熟悉,沈舒云走着走着募地就停了下来。
“沈施主?”昙玄带着疑问的语气轻唤了她一声。
沈舒云定定朝他望过去,一脸凝滞的看着他道:“昙玄,你要带我去荷塘?”
昙玄耸了耸肩,笑道:“被你猜到啦?”
沈舒云撅了撅嘴:“我又不笨,我就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