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分，众人的目光落在这边，正道的弟子们和凤鸣派的人发出一阵震雷般的欢呼。
“好！打得好！”
刘远风吐出一口血，脏腑疼的像要碎裂一般。他慢慢爬起来，不住喘气。
这些年来他闭门冥思苦想，想创一门独一无二的功夫。他本以为凭自己对武学的理解，创立的碧落神功能够天下无敌，没想到还是输给了沈砚。
他擦去嘴角的血沫，怒视着沈砚，道：“你好得很。”
沈砚淡淡道：“我自然很好，你却差的太多了。”
他也中了刘远风一掌，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重华融雪功的力量十分强大，化解了刘远风的大部分掌力，又将多余的力量反伤到了敌人身上。如此一来，敌人越强，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刘远风简直要被沈砚气死，这人好像是自己命中的克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当年师父看重他，把教主之位传给了他。那么多人臣服于他，即使他醉生梦死了这么多年，徐成等人也愿意追随他。
论悟性、资质、头脑，刘远风都自忖不输给他，他实在不甘心居于沈砚之下。十年前沈砚刺瞎了他的一只眼睛，如今再次相遇，他又狠狠地把自己踩在脚下。
他狠不能把沈砚碎尸万段，可他做不到。在这个人面前，他好像永远都赢不了。
柳三娘上前扶起了刘远风，小声劝道：“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他们人多，咱们先撤。”
郑麟也道：“是啊，师父，咱们改天再找他们算账！”
刘远风受的内伤不轻，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他盯着沈砚，目光阴沉，道：“今天是我轻敌了。师兄，咱们的账，改天再算！”
他说着一拂袍袖，使出轻功便走。柳三娘立刻跟了上去，郑麟衔着骨哨，吹了数声，大声喊道：“撤——”
他带来的人能逃的都逃了，其他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都是罪大恶极之徒，死不足惜。
薛明把长剑横里划了个半圆，将蒲如坚逼退半步。他跳出圈子，抱拳道：“道长剑法高明，薛某佩服，改天再来讨教！”
他说着纵身一跃，也逃走了。玉罗刹身上多处受伤，来不及撤退，被人擒住了。
她反剪着双手被人捆着，跪在地上。刘长卿走过去，一把捏起她的下巴，道：“小妖女，你整天跟着他们，做了不少坏事吧？”
玉罗刹看了他一眼，神色冷冷的，分明是她被人控制住了，看刘长卿却仿佛在看一条狗。
她啐了他一口，道：“呸，就凭你也敢碰本姑娘！”
刘长卿恼怒起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玉罗刹的脸蛋儿顿时红肿起来，萧则拨开人群走过来，喝道：“干什么，住手！”
刘长卿道：“我打妖女，关你什么事？喔对了……你跟这妖女一起来刺杀我李师伯，你们是一伙的，你心疼她了？”
萧则没理他，却对蒲如坚道：“她只是柳三娘手下的一个舞姬，对鹰鹫派的事一无所知，放了她吧。”
他这么说，玉罗刹的心中如同死灰复燃，对他生出了一点希望。她眼中含泪，道：“十九哥……”
萧则低头去解她身上的绳子，冷冷道：“以后别跟他们混在一起了，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玉罗刹根本不在乎以后，只希望萧则能多看自己一眼。这时候沈清和走过来，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怜悯。
玉罗刹被她的目光刺伤了，觉得自己这样狼狈，跟这位大小姐相比，如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清和觉得玉罗刹也是个可怜人，这段时间若不是她照顾萧则，他恐怕也活不到现在。她道：“你要放她就放吧，这姑娘的本性不坏。”
萧则应了一声，任谁也看得出来，他对沈清和格外温柔。玉罗刹的自尊心极强，渐渐生出恨意，心道：“不用你可怜我！”
她哑声道：“十九哥，你难道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么？”
萧则解绳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问这样的问题。
沈清和的神色也微微一变，不知他会怎么回答。萧则冷冷道：“对，我没喜欢过你。”
玉罗刹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知道自己这样很难看，那么多人都在冷眼看着她，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只望着萧则，哽咽道：“你就不能骗骗我？”
她的姿态太低了，简直低到了尘埃里。她曾经那么漂亮，又那么骄傲，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萧则的目光微动，却终究道：“很抱歉，不能。”
沈清和不知怎的，不但没有高兴的心情，反而有些难过。那个女孩子确实很喜欢他，那种绝望流露出来，让旁观者也为之动容。
玉罗刹心中的恨意越来越盛，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朝萧则刺过来。
萧则闪身避过了，皱眉道：“玉姑娘，你干什么？”
玉罗刹十分绝望，道：“我要你跟我一起死！”
她说着举起匕首，又要刺他。这时候空中飞来一条金色的披帛，嗖嗖数声，将玉罗刹的腰身卷了起来。
柳三娘站在一棵大树上，道：“跟这薄情汉有什么好说的。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想开点，过几天我帮你找个比他好一万倍的。”
她用力一提，把玉罗刹凌空拽了起来，拉到了树上。
玉罗刹没想到她会回来接自己，一时间既难过，又极委屈，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柳三娘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道：“傻丫头，别哭了，咱们走。”
蒲如坚向前半步，想留住他们。柳三娘却笑道：“哎呦，刚才好几个大男人你不追，为难我们女人干什么。难不成是垂涎我们娘俩的美貌……哼，老不修！”
蒲如坚微微皱眉，停住了脚步。柳三娘趁机挽起玉罗刹的手，带着她纵身离开了。
刘长卿还不甘心，道：“师父，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蒲如坚道：“今天虽然重创了他们，咱们的人也受了些损伤。那些人狡诈多端，还是穷寇莫追了。”
敌人都走了，各派的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裹伤。谢神医穿行在其中，看顾受伤严重的人。众人歇了片刻，蒲如坚道：“今日多谢各位正道的朋友联手，战胜了鹰鹫派的人。他们受了打击，应该会安静一段时间了。”
张子初道：“咱们还是得提高警惕，防止敌人卷土重来。”
蒲如坚知道张掌门说的不错，只是这件事要从长计议，须得安排好了再行动。
他站在一片树荫下，和几位有身份的大宗师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蒲如坚道：“斩草要除根，为防敌人死灰复燃，咱们还是得想办法端了他们的老巢才是。如今刘远风受了重伤，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难对付。要进攻，这的确是个合适的机会。”
徐成看了沈砚一眼，要痛打落水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沈砚果然道：“凤鸣派出了这样的不肖之徒，是我不查之过。这次清缴，我们愿意尽一份力。”
张子初道：“岳阳派也愿意加入。”
其他几派的掌门纷纷表示愿意参加。长庚道长道：“他们害了长青子师叔，我们跟鹰鹫派的人仇深似海，当然也是要去的。”
萧则想起了自己在玲珑舞肆时，曾经见薛明穿着一身道人的衣裳走出来，头发胡子染得雪白，扮成了一个老道长的模样。
他心念闪动，细微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道：“你们看到的长青子，恐怕并不是他本人。真正的长青子道长，那个时候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在场众人都回头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沈清和感觉有点冷，小声道：“你说什么？”
第70章 第七十章
萧则的话实在太惊人，众人以前连想都没想过，不由得心惊起来。
那么多人亲眼见过的一个活人，在招摇过市的同时，真身已经作古了。这如果不是一个阴谋，那就太让人恐惧了。
萧则道：“薛明擅长易容，你们看到的长青子道长很可能是他假扮的。他的目的就是使各派聚在这里，好让他们一网打尽。多亏了凤鸣派的朋友及时拆除了陷阱，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一时间惊疑不定，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萧则想了想，道：“当初谁见过那位长青子道长？”
张子初道：“我见过。”
李博云道：“掌教师弟当时闭关，他来长云观时，是我接待的。”
刘长卿道：“我也见过他。那位老先生谈吐不俗，道骨仙风，你怎的说他是冒牌货？”
气质和仪态都可以伪装，而且薛明专攻此道，又擅长用药来迷惑周围的人，自然破绽会更少。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总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萧则道：“长青子道长平时有什么特征？”
长庚道长道：“师叔平时专心修道，很少跟人打交道。不过他如荀令君一般，爱用香丸熏衣。我常炮制了香丸让弟子给他老人家送去。若是他本人，身上会有种沉稳雅致的香气。”
萧则道：“什么配伍？”
长庚道长道：“是用甘松蕊、党参和沉水香制成的。”
李博云回想当时的情形，微微皱眉，道：“他身上是有种香味……但不是这几种药材。”
张子初也有印象，道：“对，确实有种香味，闻起来让人感觉轻飘飘的，却又浑身舒畅。”
沈清和想起自己曾经在薛明身上闻到过一种香气，当时她吸入了大量的曼陀罗花粉，甚至产生了幻觉，看到了三五个小鬼围着自己打转。她脱口而出：“是不是曼陀罗？”
谢如听见了，道：“曼陀罗是致幻的东西，闻起来确实会让人产生短暂的欣快感，但对人的伤害很大，容易成瘾。薛明经常伪装成别人的模样，身上散发出这样的香气，便于他迷惑对方，让人对他更加信服。”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一想到长青子道长被他们谋害，凶手还假借他的名义招摇过市，心中就不寒而栗，又对那帮恶人生出了强烈的厌恶之心。
张子初道：“那些妖人着实可恨，幸亏凤鸣派的朋友识破了他们阴谋，今日你们立了大功，张某感谢你们。”
沈砚看了萧则一眼，含笑道：“唉，这我们可不敢居功。要谢还是得多谢萧少侠，这段时间里他忍辱负重，在鹰鹫派里卧底，把敌人的计划透露出来。今日能打这场胜仗，萧公子是第一大功臣。”
沈教主知道女儿钟意于他，对这位准女婿夸起来毫不吝啬。其他人方才见他及时赶来，提醒众人别中圈套，又帮助杀敌，心里也明白了他没有背叛正道。
张子初感慨道：“萧公子受了不少委屈，为了大局着想坚持到现在，实在不容易。咱们该为他正名。”
长庚道长道：“萧公子，我就知道你不会为那些恶人做事，我一直都相信你。”
洛长明也凑过来，目光炯炯地道：“对，我们都相信你！”
蒲如坚虽然严厉，却也不会冤枉好人。他道：“这次多亏了萧则暗中帮助。之前大家对你多有误会，解开了就好。日后若是有人再说你的不是，让他来找贫道，我为你证明清白。”
众人笑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多了。萧则一直以来背着骂名，身上的沉重感终于消失了，松了口气。沈清和好久没见他笑了，他这段时间瘦的厉害，显得十分憔悴，一双眼睛却是雪亮。
萧则看向李博云，有些歉意，抱拳道：“李道长，前段时间我迫于无奈，对你多有冒犯，请你原谅。”
李博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性情一向宽厚，此时微微一笑，道：“无妨。”
李商陆挤过来道：“我师父早就不生你气了，你也别老惦记着。”
萧则点了点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回过头，见沈清和站在一旁，两人看着彼此，眼里都有话要说。
李商陆笑了，道：“好久不见了吧，你们有悄悄话要说，就先撤嘛。”
萧则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沈清和心里微微一甜，低下了头。萧则看了沈砚一眼，沈砚假装没注意到这边。李商陆等人憋着笑，知道岳父默许了他追自己的宝贝女儿。
萧则便和沈清和一起去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两人坐在草地上，萧则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希望能靠得她更近一些。生出这种冲动的一瞬间，他的心脏疼的更厉害了。
沈清和垂着眼，她这段时间也瘦了不少，看着让人心疼，又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她垂着睫毛，道：“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一直很想你，我……”
萧则忽然凑过去，直接吻了她。
他的心情，爱意都在这个亲吻里，语言的阻隔太多，他只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狠狠地亲她。
沈清和睁大了眼，那么多人都在远处，可他不在乎。沈清和有种眩晕的感觉，忍不住捉住了他的衣袖。
徐成看见了，悄悄地捅了捅沈砚。沈砚转过身来，看到那情形，眯起了眼，神色有些危险。
敢当着沈教主亲他的女儿，这小子的胆子着实不小。
沈清和看见父亲盯着这边，脸红透了，不知所措。她下意识要推开他，萧则的身体却一震，倒在了她怀里。沈清和吓了一跳，道：“怎么了！”
萧则咳了几声，手捂着心口，猛然吐出一口血来，神色十分痛苦。
绝情蛊的毒发了。他从前也曾经因为想她而心疼过，这次疼的格外厉害。他的心脏好像被一刀刀割碎一般，血沫不住地从他的嘴角涌出来，他的脸上却带着一抹笑容。
虽然痛得厉害，却又觉得值得。
活一辈子，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亲，还有什么意思。
沈清和被他吓坏了，道：“阿则，你怎么了？”
萧则哑声道：“我中了绝情蛊的毒，一旦动心，就会心痛如绞……之前不敢告诉你这些，是怕你会难过，也怕我自己会心软……不管怎么样，最后能死在你身边也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