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中闭上眼睛等待明天的到来,五子告诉自己:明天会是很好的一天。
第31章 荣家哥哥
三月的春风将柳枝吹成了柳条,细长细长的柳条又被五子折下,圈成一个能戴在头上的柳环。
从小,五子就喜欢一个人摆弄这些小玩意儿。她能用刀把竹子削成竹篾,再把竹篾编成一个个精致的竹篮、竹篓、竹笔筒等等。她可以像一个木匠一样,把木头削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做成心仪的物什,从不需要他人的夸赞,她就这样自娱自乐起来。不过这更像一时兴起,很少能够成为长久不变的乐趣。
阳光洒在五子身上,五子坐在秋天堆的稻草垛上。乍暖还寒的天气,带着驱不散的湿意。
“五子,别来无恙。”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五子,她愤愤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荣佐,那个被她称作“二哥哥”的人。
“你,你怎么来了?”
荣佐身着便于行走的便装,不似在洵都时的宽袍博带,那分高贵的气质依旧掩饰不住。
“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你。怎么,吓到了了?”
“没有,当然没有。”
五子从草垛上跳下来,将柳环随意丢进田里,快步向荣佐走去。走出几步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放慢了步子。
“几个月不见,五子居然知道注意姑娘家的仪态了,真是可喜可贺。”
待五子走近,荣佐忽然冒出了这些话,竟让五子脸上一红。
“几个月不见,二哥哥依旧是一副登徒子的模样,真是可喜可贺。”
五子学着荣佐说话,不服气地回敬了一句。
“不错不错,有长进。”
荣佐颔首微笑着称赞道。
“二哥哥来此有何事?”
五子引入正题,她可不信荣佐会真是闲来无事过来看她。
“你不妨猜猜。”
“我不猜,没意思。”
五子并没有意识到,她在荣佐面前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小女孩的神态。
“就是过来看看你,真不相信啊。”
荣佐说的很认真,又不够认真,那张亲切而熟悉的脸在五子心中成了一个大大困惑。
“若是无事,你擅自来见我,就不怕被人抓了把柄?你的前途,荣氏一族的声誉,都不要紧?”
“那个坦率而洒脱的五子,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
荣佐的话让五子的心跳快了半拍,的确,她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像其他人那样开始考虑更多的事情,开始对他人的意图怀着几分警惕,开始不愿意给与别人完全的信任。
“也许我本性如此,最近来暴露出来。如果因此让二哥哥失望了,五子也没有办法。”
她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就在这个人面前,她也开始无所顾忌的抱怨了。
“这是什么话?我敢来见你,就不怕任何牵连。你愿意牵累一个非亲非故的伴读,却不愿搭上我这个还有点血缘关系的哥哥?”
荣佐说的坦然,五子听得心慌,她看着这个在有伴读以前就认识的“二哥哥”,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不请我去你的新家坐坐?”
荣佐缓和了气氛,五子回过神来。
“好,好啊,随我来吧。”
五子现在是在山脚下的稻田里,离半山腰上的“家”还有不少距离,二人边走边聊着。荣佐问的都是住的惯不惯、吃的合不合胃口、邻里关系如何之类的,五子回答着,心里暖暖的。
“那两个护卫怎么样?”
最后,荣佐提了个扎进五子心头的问题。
“你怀疑他们?”
五子顿住,回头看着荣佐,有些惊讶,有些不满。
“身边的人,总是要靠得住的才好。”
荣佐走近五子,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很关心桓家那个少年,这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这样一来,老太太会比你更关心他,就不好了。”
“你监视我?”
五子不悦地抬头看着荣佐,她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忙侧身退开,结果不小心被石子绊到,摇摇晃晃的就要倒下,幸亏荣佐及时扶住了她。
“站好。”
荣佐很快松开手,“你现在好歹是个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这时候身边的人再不得力,便得吃亏了。”
五子总算明白荣佐的来意,她看着对方从自己身边走过,听得他抛下了一句话:“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别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荣佐走在了五子前面,她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尹则见到荣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杜方倒是镇定的很。五子由此改变对他二人的印象。
杜若不冷不热地招待荣佐,却亲自下了厨,还叫五子帮忙,让荣佐一个人闲坐着与护卫们聊天。
“这荣家二公子可真是有情有义,五子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五子正用菜刀剁着野猪肉,听了这话便停了下来,道:“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可比他有情有义多了。”
杜若笑道:“你这样夸我,我可受不起。他跟你什么关系,我跟你又是什么关系,话可不能这么说。”
五子道:“他不来,我高兴,他来了,我高兴之余难免有些提心吊胆的。你说,我这是怎么回事?”
杜若道:“人和人之间就是麻烦,既然他敢来,你又何苦担心?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五子继续剁着野猪肉,菜刀不是杀人的利器,用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亲自下厨的乐趣,总会被些油腥之物扰了。
端菜的间隙,只有杜若和荣佐二人,只见荣佐向杜若道:“裔大管家果然是称职,能把这边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杜若道:“荣二公子忙里偷闲的过来,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荣佐道:“五子出事时,裔家上下无一人出来说话,大管家真是好手段。”
从翕教第二代神尊开始,神尊幼时的巫族伴读担任昭明神宫大巫兼总管事,为神尊打理日常琐事,此后成为一个惯例。久而久之,来自巫族的伴读便得了一个“大管家”的别号。此号由芸仙说出来不过是玩笑,但从荣佐口中说出却由讥讽之意。
“彼此彼此,荣二公子也不差。”
杜若笑而不怒,从容离开。荣佐目送之,眼底是赞美之色。
吃饭时,荣佐连连称赞二人的厨艺。五子心花怒放,却不忘谦虚地说明杜若之功。三人看上去其乐融融,其实各有各的心思。
“二哥哥,一路小心。”
五子亲自送荣佐下了山,颇有依依惜别之感。
“好了,你也要小心些,别被山上的野兽叼走了。”
五子被荣佐逗笑了,顿时忘了离别之苦。
“走了。”
目送荣佐离开,五子终于还是把要他出手相助桓氏的话咽了回去。不能因此连累他,这件事还是自己去做的好。
荣佐也有话没说出口,他想要提醒五子那个被视为儿戏的婚约其实有人已经当了真,看到五子高兴的样子,还是放弃了。
我可以等,你也可以等,那么再等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荣佐嘴角上扬,回洵都的那段路也不那么讨厌了。
送走荣佐后,五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却久久收不回来。本来平静的湖面,因为荣佐的到来而掀起了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荣家二哥哥一来,你就动摇了?”
杜若帮着五子收拾房间,掸除那些几乎没有的灰尘。
“动摇什么呀?我现在觉得自己真是无所事事。日出盼着日落,日落等着日出,连出去打猎都得计算着猎物的大小肥瘦,不能尽兴。人生如此,当真悔矣。”
五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没来由的感叹。
“五子想要回到那个风雅世界去吗?”
“风雅?”
五子猛地坐了起来,“我就是天下第一大俗人。琴棋书画与我无关,舞枪弄棒又动不了真格,捕鱼打猎还得怜悯众生,真是没意思。”
“那五子以为什么才有意思?”
“有意思的事——哎,明天我就去山上砍些竹子回来,在这门外圈几块菜地,不,把整个屋子都圈起来。山上的老鼠太嚣张了,得跟它们划清界限。还有,挖几株能当花养着的草药种在院子里,每天侍弄这些东西也能打发时间。”
五子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带着两个护卫上山伐木砍竹,围了个长长的篱笆,将木屋周围的几亩地都圈起来,又顺带着开辟了几块菜地,预备着种上时令蔬菜。
云盘岭附近很多都是没有人烟的密林,五子和杜若一起去挖了不少珍稀的药材回来种植。因为杜若是巫师,动了炼制丹药的念头,又将采药的事延续了许久。五子虽然对制药无甚兴趣,却也对颜色多样的花木有几分兴趣。
桓家墙角种植的含羞草,五子始终惦记着。她特地上门去求了一株,宝贝似的种在一块看起来还肥沃的土地里,每日按时浇水施肥,早晚都会去瞧一眼,以至于被杜若笑话是“中了含羞草的毒”。
这样欢乐的日子自然很快过去,而五子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她没有刻意去练习武功,却找到了提高箭术的法子。猎获已死的动物不是本事,要猎到活物才是追求,就算多花些花时间,五子也是心甘情愿。
在某个雨天,五子的妹妹若服冒冒失失地跑到了云盘岭。幸亏那日五子用“刻苦”二字勉励自己,鬼使神差地冒雨跑出去练习射箭,这才将昏倒在地的若服捡了回去。
五子不大能应付弟弟妹妹那样年纪的人,尤其是像若服这样身份的妹妹,所以像送瘟神般急急忙忙地将她弄回洵都去。这件事让五子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云盘岭不是用来隐居的世外桃源。
既然没办法在这儿好好过下去,那是否要考虑一下离开的问题?
第32章 攥在手里
云盘岭的密林里,杜若行色匆匆。五子和尹则出去打猎了,杜方守着木屋。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提防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下了个坡,转到一棵需要数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大树后,杜若见到了正在等着她的人。即便是在白天,对方依旧用黑布将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昨日,父亲被任命为翊武神庙祭司,位列九大巫,在教中能说得上话了。”
黑衣人是个男子,声音低沉,语气平缓,年龄在三十岁上下。
“这是个好消息。姐夫的堂主之位如何了?”
杜若背靠着巨树,余光瞥向四周。
“好不容易出了个缺,康家、成家都盯着这个位子,怕是不好弄。”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便没什么意思。让姐夫多去安家走动走动,破费一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黑衣人有些犹豫,终究开了口:“不是大哥怯懦,只是咱们家倒底是小门小户,没法跟那些大族比。就这样自成一派,恐怕底气不足。”
“赌上所有,换几世的荣华富贵,这不是父亲想要的吗?迟早都会有个结果的,大哥不想做的话,可以退出。”
“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肯豁出性命去干的事,大哥怎么会退缩?只是凡事想的周全些,成了便是一族之荣,败了也不可连累那么多人。”
杜若盯着黑衣人的眼睛,道:“大哥放心,我做事的分寸你还不知道?”
“那是,你是家里面最能干的一个。”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杜若只是付之一笑。
“请主上赦免云盘岭罪人的事情,一定不要提及五子。要记着,赦免那些被放逐多年的罪人,是因为主上的宽厚仁慈,无关于以往判罪的命令。还有,要联合其他家族出面,比如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