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肯回宫了吗——桥烟雨
时间:2022-01-13 09:35:27

  至于另外的证据,竟然是严成勇死前用血写下了她的名字。
  关键是,她真就那么垃圾,杀个人给那么多人看到,还不把人彻底捅死,让人留口气在那儿写自己的名字?
  空气中有股腐烂的湿气。随处可见死去的虫子的干壳尸首,但凡有只活的,她也很快将它变成死的。
  牢房里一地的灰。
  她用手指拂过,在地上写下一个名字。
  严成勇。
  这个人,前世分明是太子党,也差不多在这个时间里,他突然被杀。有人怀疑到七王府,可苦无证据,也就作罢。
  这一世却强行把杀人这件事套给她。
  秀月坐在地上沉思,顺便踩死了一只路过的蟑螂。
  她觉得崔宽肯定要来看她。
  最好还是别来,毕竟崔宽同属兵部,就怕被人泼上脏水。
  沈复倒是不出三个时辰就来了。
  他看着秀月不顾形象坐在脏兮兮的地上,眉头不禁皱起,可幸好没看到受刑的痕迹。
  “我弄了别的死囚来换你。”
  秀月立刻想到,沈复的舅舅是大理寺卿,偷换个死囚不困难。
  “没有必要,”秀月说,“陷害我的人本就没在意我的死活,只是皇上那边会认定七王在整事儿。”
  沈复沉眸道:“所以你想让皇上认为,这是太子在陷害七王,通过他身边人下手。”
  秀月点点头。
  沈复觉得她有一点可笑,“那你呢,皇上即使对太子多厌恶几分,此事的判决依然不会改。皇上会得知这场案子,明知你冤也不会插手,你难道要为七王献出你的命。”
  秀月道:“我不死,皇上岂会觉得七王委屈。”
  她确定牢房外没有人偷听,才凑到沈复耳边说:“让我受刑,然后我撑不住七十二道刑罚死去,但死不改口,不认罪。”
  她又说:“假死,很容易的吧?”
  沈复紧皱的眉头不能舒展,“我不能看你受刑,你知道那些刑罚是怎样的么?光一道步步红莲就要废去双脚,足下血如红莲绽放,我绝不答应对你用刑。”
  “尽可能的惨,但不能废我手脚,”秀月毅然道,“我可以忍受的。”
  沈复抗拒着摇摇头,“你为何要这样忠于七王,你看现在你沦为阶下囚,他管你吗?他根本不会管,或许也等着你死,你死的越惨,皇上越是顾忌太子,更心疼七王。痛的只有你自己。”
  秀月沉默了片刻,道:“没有七王殿下,我早就死了。”
  死在当年的试炼窟里。
  是七王花重金买下了她,否则他们就得在试炼窟里继续厮杀,师门有比她强的姐妹,可是七王偏偏选中了她。
  从此她脱离了不见天日的黑山,不必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还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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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在一间陌生的厢房里。
  她侧首,就看到熟悉的男子趴在桌上入睡。
  “崔宽?”
  崔宽听到这一声,很敏锐的醒来,三两下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坐起。
  浑身哪儿都疼,跟坐在钉板上似的,但是秀月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忽而笑了。
  “我没事,你看你眼睛肿的,多久没睡了。”
  崔宽强打起精神说:“没多久。你喝点水吧,我给你倒。”
  万能的喝水。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有啥都想给她倒杯水。
  秀月本想伸手去接,可是双手缠满了绷带,崔宽不让她动手,喂到了她唇边。
  崔宽喂她喝了水,抬袖擦去她唇边水渍,道:“兴许是因为七王要把你嫁给沈复,就这件事惹了太子的注意,于是对你下手。太子准料想着,你出了事,沈家必定避之不及,不会再同七王往来。”
  秀月点点头,“这是哪儿?”
  这间厢房很别致,也处处显华贵。她盖的蜀锦被褥,软烟罗的锦帐,和这喝水的汉白玉的茶杯,以及桌上的琉璃花樽和鱼雕铜台烛灯,崔宅从来没有这样奢靡。
  “是沈府的一间别院,沈大人说,你身体不适,由我来照顾更好,”崔宽去桌上盛了碗粥,舀了一勺吹了吹,再送到她唇边,“天牢那边都安排好了,你不堪刑罚身故的消息,已经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秀月张开嘴,由他喂了一口。
  “那你今后每天都会来吗?”
  崔宽点头,“每天都会。”
  “小心让旁人看出异常,”秀月虽然舍不得他,很想要他日日过来陪自己,可不能贪图这些时日,而丢了漫长的余生,“秦承泽知道你我的关系,你总要沈府跑,他总要瞧出端倪的,少来为好。”
  崔宽想了想,认可了她的话。
  他喂了半碗粥后,秀月坐得有些累了,便再把她扶着躺下来。
  他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秀月,伸手摸了摸她有些失血的脸。
  “你为什么会突然不要沈大人了,转而喜欢我?”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让秀月口干舌燥了起来。
  她半真半假道:“因为他对我不好,然后我又对你一见倾心。”
  崔宽又问:“沈复在门外,你要见他吗?”
  沈复的行为在他看来,就两个字,怪异。
  明明他是被沈复邀请来的,结果来了以后,沈复怎么都不让他靠近秀月。他看秀月昏迷不醒满头的汗,想擦一下,被沈复猛地甩开。
  呆了半天后他感觉到尴尬,就说:既然有人照顾,那我还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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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月(九)
  沈复不让他走,这才出去,留他照顾秀月。
  他以为沈复是真走了忙自己的去了,直到下人来送饭,崔宽一拉开门,瞧见沈复就坐在门口台阶上发呆。
  见崔宽开门,沈复问了句:她醒了吗?
  崔宽说没有,然后很客气的问他:你要进来吗?
  沈复摇摇头,说:我看你不爽,我还是不进去了。
  虽然这个人怪异,不过看起来人也不坏,有什么说什么,也没有因为身份摆谱,崔宽就觉得他还行,懒得说他坏话。
  秀月撇了撇嘴角,道:“你难道不想我只喜欢你吗,为什么要我见他?”
  崔宽苦笑:“如果我只是你用来报复他的人,那我劝你不要这样做,这只会让你们之间更回不去。虽然我也喜欢你,可我不喜欢趁人之危。”
  “傻子,”秀月听得无语,“我报复他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啊。他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我也从来没有恨他。”
  他眼里的星星明亮了些。
  “你是真心的,我也绝不会辜负你。”
  他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证明自己的衷心,甚至举起了三根手指,“如若对不住秀月,天打雷劈。”
  秀月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眼角,描绘出他的轮廓。
  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她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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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复听送水的下人说,里面的姑娘已经醒了。
  他坐久了站起身过急,头一阵眩晕,幸而站稳了,再推开门,看到崔宽坐在床边,头低低的附在她唇边,她正轻轻的说些话。
  这个姿势,他上半身都几乎靠在她身上了。
  沈复酸溜溜的说:“她有伤,你别压着她。”
  “没事。”秀月话接着很快,还对崔宽眨了下眼睛。
  崔宽直起上半身,给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沈大人应当有话要跟你说,我出去透一会儿气。”
  沈复见缝插针道:“如厕就如厕,还透一会儿气。”
  崔宽也不尴尬,置若未闻的对秀月说:“我就在门外,他要对你做什么,你就喊我。”
  秀月挑眉,“我就是手脚都废了也打得过他。”
  崔宽便不说什么了,绕过沈复到外面去。
  秀月目送他消失在门口,再看向沈复,“后面的事你办好了?”
  沈复关上房门,道:“这些作证的人家里,大多都搜出了数百两白银。”
  “数百两?”秀月困惑,“太子用得上这样阔绰吗,这些人给个十两白银,都争先恐后上赶着卖命了。”
  沈复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秀月的表情一点点的绷住。
  沈复见她这神色是猜到了大概,才说:“太子也不是蠢,料不到这些证人家里会被搜。秀月,你之前有没有想过,这一步从来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七王去的。”
  秀月盖着绸被的身子起了凉意。
  沈复继续道:“也许这件事,本来就奔着太子去的呢?到现在,皇上一定会认为,这是太子拿你开涮给七王下马威,而光收买证人就挥霍了如此大量的钱财,势必会让皇上重新审视太子的财力。”
  秀月咬紧了唇,实在说不出话来。
  主子当初为了让皇上忌惮太子,是利用皇上的疑心做了很多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事,到最后致使皇上将太子视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后快,也时时认为太子要越俎代庖,取而代之。
  可是如今,居然连她也算在内了吗?
  沈复看着她,沉声道:“他是什么事都会做,什么人都能利用的。所以你还活着这件事,我没有通知王府。离开金陵城吧,我送你和崔宽走,你们走的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秀月还是想不明白。
  “他把我算在里面,就是要我死了,可是这并不是必要的不是吗,他为什么要我死?”
  她回想起留在主子身边的那些年,她从未有一丝不忠,所以主子也看得明白,很信任她,从未将她置于险境。
  沈复若有所思道:“是不是你重生回来,有些异常之处,他怀疑你了。”
  最异常的,也就是从死心塌地突然变成死活不嫁沈复,然后又把清辞带回了王府。
  秀月头痛得闭上了眼睛。
  她居然忘了主子是什么人,他容不下身边有任何一个看不透的人。
  沈复伸出的手,终还是抚在了她的脸上,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我知道你还放心不下什么,萧承书我会尽快让他死的。你好好养几日,把身体养好了我就送你出城,往后不会再有人逼迫你,欺负你。阿月,往后都会好的。”
  她闭着眼,眉头紧皱,道:“谢谢。”
  沈复又说:“如果崔宽放不下他的前程,余生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秀月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跟姜岚解释一下那个误会,娶了她吧。她家世好,于你仕途有利。你本该前途无量的,沈大人。”
  沈复沉默良久,道:“我是说,如果崔宽不跟你一起走的话,你给我个机会吧,我们过去在一起也很开心的,我们更能玩在一起……”
  “我们都有遗憾,”秀月打断了他的话,“我的遗憾就是上一世给他白头偕老的承诺没有兑现。而且,过去能玩在一起,是因为我在迁就你的喜好,甚至是为了讨好你,才会陪你打球,陪你投壶,陪你喝酒,事实上我并不喜欢。”
  秀月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到他近乎颤抖的呼吸声。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挠在她脸颊上。
  他终究还是保留了分寸,唇生生停留在她嘴边,没有印下去。
  “谢谢你生下佑启,只可惜我永远看不到那孩子长什么模样。”
  秀月猛地睁开眼。
  沈复眼眶红润,眉眼带笑,开玩笑似的说:“早知道那会儿我就不该去死,我应该等到佑启长大,来个父凭子贵。”
  秀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那不是你的,是崔宽的。”
  沈复低低笑了一声,无奈的看着她。
  “瞒着我有什么必要,怕我觉得你余情未了?不会的,我只会觉得你舍不得孩子而已。”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想生,沈复又不是没孩子。只是当时被他上战场的事吓到了,然后耽误了,再想起来这回事时,肚子已经很大了。
  她可不想让崔宽知道她生过别人的孩子,尽管他上辈子也没有介意。
  秀月涨得满脸通红,缠满绷带的手去捂他的嘴。
  “你别说了,他在外面你别让他听见。”
  这一回,她得在崔宽眼里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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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月(十)
  十年后。
  狭长的巷子里,有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宅院,院子里,朗朗读书声传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山气日夕佳……山气日夕佳……”
  秀月插着腰,手里拿着一根粗柴,听着摇头晃脑的孩子背书,越听越生气。
  这孩子七岁了,一天都背不下来一首诗。
  她立在孩子身侧,拿着棍子重重敲了桌上的书。
  “然后呢?山气日夕佳,然后呢?!”
  虎头虎脑的孩子横竖想不出接下来的了,他死鸭子嘴硬得哼了声,“你自己也背不出来!”
  秀月拿起他面前被合拢的书,翻了好几下才找到他背的那篇,大声照着念:“飞鸟相与还!”
  孩子撅起嘴,不服气,“我看了书也会念。”
  秀月气急,插着腰大声道:“你爹十四岁中举,你咋一点都不像你爹!”
  “笨还不是像了你!”
  孩子腮帮子鼓鼓的,顶嘴道:“爹没找个聪明媳妇啊!”
  秀月抡起袖子,还想好好教训这孩子,这孩子成天吊儿郎当,满脸不服气,不打不行。
  余光里,她瞥见崔宽回来了,顿时周身像渡上了层佛光,把棍子藏在身后,整个人温柔了起来。
  她摸摸孩子的头,极有耐心的说:“乖,再看会儿,我帮你爹做晚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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