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妄谈赶到裕王郡的丰南城来见恕儿时,恕儿已经将裕王林瑜的风流韵事查了个底朝天,知道他往日最喜欢带那些莺莺燕燕走的一条路,便是经过丰南的九曲小巷,行至豁然开朗的静华湖。
恕儿将绑架裕王的计划告诉了莫妄谈,莫妄谈听后,比恕儿还要摩拳擦掌,当下便布置好了一切,连恕儿的“戏服”和脸上的炭灰,都是他找来的。
林瑜知道恕儿多日不与他说话,此时也再问不出什么,于是继续问那少年道:“你们到底是何来路?为何要绑架本王?却又一路好吃好喝地待本王还算周到?你们究竟要带本王去哪里?”
莫妄谈眼珠一转,笑抚着腰间长剑,故弄玄虚道:“裕王殿下,你落到了我家夫人手中,还真是做鬼也风流!我家夫人,可是专门做人贩生意的,专门挟持富贵人家的玉面郎君。至于带你去什么地方,还要看你能卖个什么价钱。而至于能卖个什么价钱,还要看你的表现!”
恕儿朝那人小鬼大的莫妄谈浅浅一笑,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将怀王剑架在哥哥脖子上时,在众目睽睽下挟持了宋王,哥哥却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这大概是西岭主公做过的最大一笔人贩生意了吧?”
看来,蜀国西岭虽然再无十门八派的十八个堂主,但是这“西岭主公”的霸气名号,还是要和她如影随形。
林瑜不置可否地看向恕儿,心中不禁感慨:“原来这样歌声婉转如一般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心如蛇蝎、心狠手辣!早知今日会莫名其妙地落到一个人贩子小姑娘手中,当初还不如少去外面招蜂引蝶,也不会留下这怜香惜玉的臭毛病!”
恕儿似是知他所想,亦故作玄虚地对他说道:“裕王呀裕王,你风流一世,却没想到会栽在故人手中吧?”
林瑜不解:“故人?我们真的见过?”
恕儿点头道:“当然见过。我早就对王爷说过,王爷风流,阅女无数,自然不记得我。”
林瑜道:“你脸上涂着炭灰时,我认不出你,你如今白白净净,我也不认识你。我和你应是无怨无仇,你此时放我走,我来日一定不与你计较。”
恕儿不再理会林瑜,心想:“十四年前,晟王府的桔子林中,你与平王林璋和历王林瑞的儿子林珂三人,用桔子砸了你的堂弟、我的表弟林璎,你们之前还不定欺负过他多少次!你的风流债,我不管,但是林璎与我,既是结拜姐弟,更有血缘之亲。你栽在我这个‘故人’手中,也算是你的小小报应。”
莫妄谈照例将一团破布塞到了林瑜口中,为保万一,还点了他的哑穴,又用黑布给他蒙上了双眼,最后以帷帽遮脸,以长袍遮住他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路人便不会起疑。
二人乘坐诸葛世家的马车,又换诸葛世家的商船,不过数日,便到了虞陵。
恕儿命莫妄谈携林瑜去晟王府,自己则住在虞陵城外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谋算着“西岭主公”的下一桩“人贩生意”。
莫妄谈将林瑜放在一辆马车中,到了晟王府门前,莫妄谈将马车停在了一旁,也不多言,只递上了一封诸葛世家的拜帖。晟王府的护卫将拜帖送入府中,过不多时,首先跑出来的,竟是一个和莫妄谈差不多年纪的白衣少年。
莫妄谈见那少年身法稳健,腰间也同样佩着一柄长剑,且长相英俊、笑脸迎人,定是夫人所说的“家中小弟”,于是欣然行礼道:“在下是来给公子送礼的。”
东方愆好奇地打量着莫妄谈,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车,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小哥请先随我进来!”
莫妄谈转头看向马车,低声道:“公子,我这马车中,可是一份大礼,可否请公子带我们从侧门入府?”
东方愆歪头看向那辆马车,道:“也好。”
于是莫妄谈牵着马,引着马车,跟在东方愆身后从侧门走入了晟王府。
东方愆问道:“如今你们岛主已经登基为卫王,楚国的差事,可是容哥哥叫你来的?”
莫妄谈答道:“是我们少夫人叫我来的。”
东方愆反应了片刻,才知莫妄谈口中的“少夫人”,便是容哥哥的夫人颜姐姐。他又问道:“你这马车中,装的是什么好玩意儿?”
“是一个人。”
“哦?是谁?”
“裕王,林瑜。”
东方愆大吃一惊,立刻掀开马车的帘子,只见里面确实坐着一个男子。
男子被蒙着眼睛,却听到了动静,立即问道:“小莫,我们又是到哪了?”
东方愆道:“你真是裕王……咳咳,裕王殿下?”
林瑜叹道:“如假包换,正是本王。”
东方愆目瞪口呆地转头去看莫妄谈,只见莫妄谈对他行了个礼,说:“公子,礼我已经送到了,小莫还要回去向我们夫人交差,就先不在此逗留了。后会有期!”
第二百四十章 猎场擒王(上)
楚国平王郡中有千顷密林,自老平王始,便有初夏林猎之习。三年前,刚满五十岁的老平王在林猎之时骤然离世,平王府虽称是“病故”,但此案在坊间被传得扑朔迷离,真相尚未可知。
如今的平王林璋,极其好武,仍喜打猎,并未因老平王之事而取消林猎。
每年林猎前,林璋会在王府中举办一场平王军比武,不论新兵老将,前十位优胜者,可携家眷随平王一同去潇山密林打猎,算是一场嘉奖。
此时此刻,林璎的另一位堂兄,平王林璋,正坐在平王府比武场的上座,饶有兴致地观看平王军一年一度的擂台比武。
令他饶有兴致的,自然不是那些平王军中每年都能获胜的高手大将,而是一个十四五岁、其貌不扬的新兵。
林璋朝战在一旁观战的平王军左贤将军张迈挥了挥手,年过四十的张迈立刻大步走了过来,对林璋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林璋指着擂台上挥舞着长剑的新兵,问道:“张将军,那小子是你麾下的新兵吗?”
张迈道:“启禀王爷,他叫莫妄谈。前几日招兵时,他说他因偷拿了他师父的秘籍,被轰出了越人剑派,在江湖上走投无路,便自请进了我们左贤营。我见他功夫不错,虽然年纪小,但有改过自新之意,是个可塑之才,便将他留了下来。”
林璋挑眉,不悦道:“这叫‘功夫不错’?张将军,放眼你们左贤营,你倒还能找出一个比他功夫还要好的人吗?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屁小子,都能轻易打倒你们左贤营里的一众老将,难怪我们这么多年也打不赢晟王军!就连裕王和禄王那两个蠢货,我们都打不赢!”
张迈早已习惯了平王无来头的当众训斥,当下无可奈何,只得连连应道:“是,是,是。”
林璋道:“是什么是?等他们打完这场,你亲自去跟那小子比武!你若输了,还有何颜面对他发号施令?不如当即削去左贤营将军之位,让给那个姓莫的小子去做!”
张迈忍气吞声道:“是。”
过不多时,莫妄谈已将对手打倒在地。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里,林璋对张迈呵斥道:“还不快去!”
张迈是老平王的得力干将,是平王军中颇有威望的将领,此时被年纪比他小了将近十岁的小平王林璋呼来唤去、当众呵斥,心中已然十分不满。那小平王更要让他亲自去和他前几日刚刚招进兵营的小孩子比武,难免怒火中烧。但他碍于面子,不愿表现出来,只想将三年的憋闷之气,全部撒在擂台上。
莫妄谈对张迈行礼道:“张将军,请!”
张迈“哼”了一声,拔出长剑,道:“刀剑无情!”
站在几个新兵之间的恕儿,看到莫妄谈的剑法疏而不漏、敏捷稳健,便知他的功夫,八成是得了当年璇玑孤岛的岛主诸葛遁迹亲自传授,就算不是,也至少被诸葛从容认真地指点过。恕儿心想,那张将军虽然功夫不错,却并不是小莫的对手。所以她此时半点都不担心,只是好奇地琢磨着,若是小东方和小莫二人比试一场,却不知谁胜谁负?
莫妄谈所使的越人剑法,本就缥缈不定,难以捉摸,但他又在越人剑法中混入了五花八门的其他剑招,令人应接不暇、目眩神迷。
张迈本就生平王的闷气,又被这不知何方神圣的臭屁小子当众挑衅,渐渐乱了心神,烦躁不安,一个不小心,手中的长剑已被对手击落。
莫妄谈谦逊地向张迈行了个礼,道:“张将军,小莫失礼。”
张迈深吸了一口气,俯身捡起剑,对莫妄谈淡然道:“后生可畏,你的功夫很好,平王军左贤营将军的位置,便由你去做吧!”
众人对平王军中大将的举动无不惊讶,就连平王林璋也觉张迈过于潇洒。张迈走下擂台,朝林璋遥遥行了个礼,便欲转身离开平王府,再不在小平王的身边受气。他刚刚转身,却见擂台上的小子环顾四周,正对四方行礼。张迈好奇地停住了步子,只听莫妄谈扬声道:“既然无人再来挑战,小莫今日便赢得了平王军擂台比武的头名。不过,这个头名,小莫本也是势在必得!”
众人纷纷议论着:“势在必得?这小孩子好大的口气!”
莫妄谈笑瞥了一眼人群中的恕儿,继续道:“平王府的诸位将军、诸位功臣、诸位长辈,我来迟了!还望各位恕罪!”
众人安静了下来,疑惑地打量着擂台上武功出众的少年,就连平王林璋都皱起了眉头。
莫妄谈又对众位行了一礼,忍着笑,朗声说:“其实,我不姓莫,我姓林,单名一个。儿乃是老王爷的私生子,是家兄林璋……同父异母的弟弟。儿出生后不久,母亲在府外的私宅中病故,父王怕王府中人苛待了儿这个私生子,便将儿送到了越人剑派养着,说等儿出师之后,方可归府。到时候,若是儿能打败家兄,平王府的爵爷之位,便由儿来承袭。可惜儿愚钝,竟然十五岁才出师,归来时,父王已经辞世,而家兄亦直接承袭了平王之位。”
众人鸦雀无声,齐齐看向令他们失望了三年的平王林璋。
林璋大怒,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莫妄谈大喝道:“妖言惑众!你到底是何人?父王从未对本王提过府外还有私生子一说!你若是敢冒充父王的骨血,冒充本王的弟弟,本王立刻砍了你!”
莫妄谈和颜悦色地说:“哥哥若是打不过我,又如何砍得了我?”
林璋怒道:“谁是你哥哥?”随即拔剑冲向擂台。
莫妄谈挑衅道:“哥哥,我若打赢了你,你便和和气气地把平王之位,按照父王的遗愿,让给我,可好?若是你打赢了我,那么潇山林猎,我准允哥哥携着家眷,与我一起去,可好?”
林璋已经气得青筋暴起,正一剑一剑地“嗖嗖”刺向莫妄谈,口中还不忘喊:“放屁!谁是你哥哥?”
莫妄谈行云流水地使着越人剑法,轻松化解了林璋的一道道凶狠之招,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谁放屁,谁就是我哥哥!”
林璋大喝:“你小子不想活了,也不必到本王的王府里来自寻短见!”
第二百四十一章 猎场擒王(下)
当莫妄谈一套一套地使出楚越之地的上乘剑法时,平王林璋已经毫无打赢的希望。ranwen原本张目结舌的一众看客,此时竟都不约而同地心生喜悦。其实平王府的老臣,都十分思念老平王,遥想他当年何等有气度、有胸襟……却怎得骄纵出了一个草包林璋?
老臣们早就颇有怨言,觉得林璋若有才干也就罢了,可是一个人的脾气一旦超越其才干,不免会伤了下属的忠心。
今日平王府忽然来了一个自称是老平王“私生子”的少年,擂台周围的老臣们不免眼前一亮。
一道剑锋映着灼灼阳光,刺痛了林璋的眼睛。林璋不想再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于是径自后退了数步,将剑横在了身前,对莫妄谈说:“小子,本王可不是好骗的。你倒是有何证据,能证明你是本王同父异母的弟弟?”
莫妄谈反问道:“请问王爷,整个平王郡,除了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难道还有谁敢在众人面前打败你吗?”
林璋怒问:“本王什么时候说过你赢了?”
莫妄谈站在擂台中央,把玩着手中长剑,笑道:“王爷都站到了擂台的边角,再往后退一步,便会摔下去了。难道王爷非要让儿在你身上刺几个窟窿,才算王爷输了?”
林璋见平王府的得力干将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于是只好使用拖延之策:“小子,你以为偌大的平王郡以及众志成城的平王军,是本王以自己一个人的武力所维持的吗?且不说你这来历不明的臭小子究竟是谁,就算你是父王的私生子,你以为,比武赢过本王,你就能轻易承袭楚国平王之位吗?”
莫妄谈歪头问道:“既然比武不够,哥哥还要怎样?”
林璋道:“三局两胜,才是真的胜。”
莫妄谈点头道:“的确如此。三局两胜,哥哥才能输得心服口服。”
林璋气得说不出话来,莫妄谈便继续风轻云淡地说:“哥哥,适才你提着剑冲过来找我比武,这一局,是你挑起来的。既然三局,还剩两局,不如你我一人提一个比赛的主意,哥哥意下如何?”
莫妄谈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弄得林璋又烦又恼,一个头快要变成了两个大,强忍着怒火,道:“下一局,潇山林猎,咱们比谁打的猎物多!”
莫妄谈笑瞥了一眼恕儿,见恕儿向他眨了眨眼睛,于是答应道:“既然哥哥这样说,这第二局,咱们就这么比吧。”
林璋问道:“第三局,如何比?”
莫妄谈挠头想了想,说:“第三局?我还没想好。反正三局两胜,若是哥哥连输两局,我便是连胜两局,那么第三局,儿便也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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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女扮男装隐在平王军中的恕儿,在左贤营点兵过后,悄悄对身旁一个资历更深的老兵道:“仁兄,你说这离咱们王爷出发去潇山林猎还有好几天功夫吧?咱们王爷已经输他弟弟一场了,林猎要是再输了,岂不是颜面扫地?要不,咱们去问问张将军,看看他愿不愿意帮王爷提前去潇山密林里,准备好一些鹿啊、山鸡啊的飞禽走兽?专门给咱们王爷比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