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虞安逸
时间:2022-01-13 15:56:19

  林璎饮了一口酒,随意挥了挥手:“这都是我该做的。虽然你姐没有明说过,但我知道,小恩不是刘璟那厮的孩子,你姐与刘璟也没有外面传言中的那些事。她任由谣言四散,不过就是为了借宋王的势,保护小恩。可惜我对你姐,只有说不出口的情意罢了,实打实的好处,倒不如远在玉都的刘璟能给的多。”
  东方愆眯起眼睛,缓缓问道:“殿下,你打算何时对我姐表明心意呢?总不能一直这样以软禁的名义将她留在昭凰宫里吧?”
  林璎苦笑:“她留在昭凰宫里一日,我便一日不能对她表明心意,否则让三公九卿家里的闺秀们知道了,只会对你们姐弟不利。可是我又舍不得让她回安邑去。这世上,果然没有两全之法。”
  东方愆顿了顿,坦然道:“说句实在话,在发生那些事之前,你对我姐好,我没有怀疑过你的真心。可是,在你登上王位之后,在我姐名声扫地之后,你还对我姐好,我曾以为,你只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让我不杀你。”
  “那你是什么时候看明白我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对你姐好的?”
  “就在刚刚,你说世间没有两全之法时。”
  林璎愣了一瞬,随即眉心舒展,并不介意。“小东方,咱们认识这么些年了,原来你直到刚才,还在怀疑我的为人。我虽巧言善辩,善用手段,甚至可以哄的后宫里那十二个各怀鬼胎的女人围着我团团转,但我对你,从来只有坦诚,没有花里胡哨的心计。
  你很聪明,而且越来越聪明,我对你耍心眼儿,肯定很累,所以,我还不如对你坦诚相待,来得轻松自在。”
  东方愆道:“我对殿下,也十分坦诚,因为我也同样知道,我的心思,瞒不过殿下。与其拐弯抹角,不如开门见山。
  殿下放心,我心意已决,此生不会与你争夺楚国国君之位。我会尽力辅佐你,也希望殿下能一如既往地善待我姐和小恩。”
  林璎双手举杯,敬了东方愆一杯酒。
  两人齐齐饮尽杯中酒后,林璎叹了口气,说:“小东方啊小东方,你还是不了解我。这也不怪你,毕竟咱们两个没有一起在虞陵从小玩到大,你认识我时,时机又不对。”
  东方愆眉头微蹙,不知自己表明忠心之后,林璎为何不喜反愁,只听林璎继续道:“我若只要你辅佐我,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为何要暗中助你兵强马壮?难道要给你打造随时谋反的根基吗?就算我要博取你的同情和感恩,也不必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吧?
  我不怕你来杀我,是因为我对你,从始至终都问心无愧。你若真的杀了我,你自己登基为楚王,倒也合了我的意。”
  东方愆不禁惊讶:“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林璎温和一笑:“我什么意思,你还听不出来吗?”
  林璎见东方愆并不回话,于是道:“既然没有双全法,我还有第三个办法。——
  我带你姐和小恩,离开楚国,逍遥山水,与世无争。
  而我走了,楚国这个大摊子,总要有人管。放到谁手里,我都不放心,唯有放到你手里,我才放心。
  我迟迟不禅位给你,只是在等宋国的国库灰飞烟灭。等到刘璟那厮反应过来,宋国就已经无药可救。等他怒火中烧,发兵伐楚,你领兵屡战屡胜,那时我再禅位给你,对你而言,是登上楚王之位最好的时机,对楚国而言,也是最好的时机。
  到那时,我会得到我想要的恕儿,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王位,恕儿也会得到她想要的逍遥山水。”
 
 
第三百七十章 楚宋商战(上)
  宋国玉都,天降大雪,暮色皑皑。城内百姓纷纷归家,紧闭门户。
  刘璟与凌飞一前一后,微服便衣,踏雪缓行,欲在城内寻一处酒家,或静坐听书,或饮酒叙话。
  不知是大雪封门,还是店家慵懒,两人敲了几家酒馆的门,都无人回应。好不容易有一家酒馆开了门,小二上下打量着他们两人,一脸嫌弃地说:“两位公子是想喝酒还是想喝水啊?若要喝水,还是去别家吧。”
  不等刘璟回答,凌飞不悦道:“你这店小二怎能如此怠慢客人?喝水还用得着来酒馆吗?”
  小二慢悠悠道:“看你二位的穿着打扮,可不像是能喝得起酒的。如今玉都的酒,卖个什么价,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凌飞以为小二如此无礼,是因为两人穿着朴素,不似富家公子,加之天降大雪,街上无人,店家应该是想早些打烊,没必要为了两个看似付不起酒钱的穷酸小子忙活,于是掏出怀中碎银,递给了小二,说:“酒钱先给你,拿你们店里最好的酒,再上些下酒小菜。你也不必忙前忙后,自去歇息便是。”
  小二只得接过碎银,嘟囔着:“这些银子……顶个什么鸟用?还想要最好的酒?没给你们吃烂菜就不错了。”
  凌飞不悦,瞪着小二道:“你说什么?”
  小二无奈:“我说后厨回家了,上不了荤菜,只有些素冷吃食。我们店里最好的酒也早就卖完了,只能给二位上普通的酒。”
  凌飞又欲和那小二争辩,只听刘璟道:“罢了罢了,怪只怪我近来诸事不顺,运道不济,怪不得旁人。咱们暂且进去避避风雪,歇息片刻,等雪小了再回去。”
  两人掸了掸身上的雪,坐到了店中靠火盆的位置。
  凌飞见那小二慢吞吞地去拿酒了,低声对刘璟道:“殿下何必如此消沉?如今国泰民安,冬天过去之后,又是新的一年,咱们宋国玉都便又是一季春暖花开。”
  刘璟蹙眉:“可是我担心,奶奶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而这件事,只不过是近来诸多烦心之事中的一桩而已。”
  凌飞劝慰道:“凡人都有生老病死,就算是见证了宋国三代明君的太皇太后,也终究是个凡人。或许她老人家是看不到殿下一统九州天下了,但是她心里肯定明白,此事势在必行,她也知道殿下英明神武,一定会完成武王遗志,所以她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她老人家能平静安详,殿下也只能顺其自然。”
  刘璟苦笑:“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不知道你视我为何,但我早已视你为唯一的兄弟。你我之间,不必说些什么‘英明神武’之类阿谀奉承的话。”
  凌飞正色道:“自殿下选我为近身侍卫起,殿下对凌氏一族的提携,有目共睹,凌家上下老小,没齿难忘,凌飞更愿以性命相报。殿下于凌飞而言,是明君,是兄长,亦是凌飞此生唯一的挚友。凌飞早已立下誓言,此生只忠于殿下,只忠于宋国,绝无二心。殿下也了解我,我从来不是个阿谀谄媚之人。我对殿下所言,句句肺腑。”
  刘璟欣慰道:“凌飞,谢谢你。我一直知道,即使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你也一直会在我身边,陪我喝闷酒,陪我聊闷天,听我弹闷琴,看我练闷剑。”说到此,刘璟不禁自嘲一笑:“你说,我这个人,总是一板一眼、按部就班,是不是太沉闷?”
  凌飞摇了摇头:“殿下只是头脑清醒,善于自制,总在做当下该做之事,而不是当下想做之事。其实能做到时刻自制,时刻清醒的,当今天下,没有几人,殿下竟说这是‘沉闷’?”
  刘璟叹道:“是啊,我若是能做想做之事,早就跑去楚国看一看恕儿,看一看她的小恩了。说起来,‘刘恩’这个名字,还是我在药王山中取的。没想到,恕儿竟还真的给她的女儿用这个名字了。也不知道,小恩究竟长得像恕儿多一些,还是像……”
  刘璟停顿了片刻,脑中回想起绝世峰巅的那一幕,终究还是不愿再去提齐王刘瑢亦或是诸葛从容的名字。毕竟那个风华绝代的人,曾经以江湖人的身份,拥有刘璟不曾有过的逍遥山水,也曾经以复国盟主的身份,娶了刘璟不曾拥有过的恕儿。就算是临死前的那一刹那,他竟还能拥有一个愿意陪他一起赴死的义父,而那样的父亲,刘璟也不曾有过。
  更可悲的是,那人死了,死了将近四年,可是他拥有过的任何东西,也都不会属于刘璟。就连那柄怀王剑,也物归原主了。而赵王在平梁卧病四年,从未给刘璟捎来只言片语。赵王甚至每年都派人给远在楚国临江的小恩送生辰贺礼,也从未问候他的亲生儿子。
  凌飞见刘璟又蹙眉陷入了沉思,于是打断道:“殿下方才说近来有许多烦心事,不知还有哪桩事?”
  刘璟道:“还有各大军营都上书来催军饷,而户部却说该发的军饷早已如数发放,两边核对了账目,也分毫不差,但各大军营还嫌不够用。我就纳闷了,前些年咱们打仗、迁都,军中都没用这么多军饷,怎么忽然之间,就嫌不够用?
  这本应是兵部和户部自行协商的事,往年他们也都只是呈上些账目给我批阅,从来没有过纠纷。今年两部却频频上书互斥,兵部说军饷不够,说户部克扣,贪官污吏横行。而户部却说兵部在太平年间狮子大开口,莫非要行谋逆之举,吵得我好生头痛。”
  凌飞纳闷道:“这的确蹊跷。一举灭了齐卫陈蜀之后,咱们几年都未打仗,修生养息之时,何需比往年还要多的军饷呢?”
  刘璟叹道:“银钱之事,倒也不是太大的事。国库充盈,多要点军饷,也无妨。至于谋逆,我实在想不出,宋国哪位大将能文韬武略到如此境界。若是真有此人,我这王位让给他坐,又有什么不妥?”
  凌飞哈哈笑道:“是呀,就连卫王和齐王那样的人,都已经是殿下的手下败将。咱们宋国,难道还有比那两位姓诸葛的还厉害的?若是没有,谋逆等同于自缢。”
  刘璟挑眉:“这第三桩令我头痛的事,恰恰就是那个智计堪比卫王的人。”
  凌飞道:“天下还有比卫王更厉害的人?赵王殿下十分厉害,但他绝对不会与咱们宋国作对的,殿下何必忧心?而那楚王,懦弱好色,不成大器,无足为虑。”
  刘璟闭目而思,颈后汗毛不禁竖起。“凌飞,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给我献计的人吗?若不是听了他的计策,我不会想到亲自出兵援蜀,借戎人灭齐军的险招。而那个人,更算准了时机,让我派人去通知卫王前去蜀国相助齐王……若没有那个人,卫王、齐王,或许此时还都活在世上!”
  凌飞点头道:“记得。那人患了眼疾,腿也跛了,是宜德的一个乞丐,姓彭,人称‘彭白眼儿’。他主动登门献策,我父亲才将他引荐给了殿下。殿下当时还说,若是当真能灭齐卫两国,就封他宋国一等公,世袭。
  他一直住在凌府之中,我父亲觉得,那姓彭的肯定会留在府中等待加官进爵,而且他腿脚不方便,也走不远,所以并没有对他严加看管。忽然有一日,他就不见了。殿下在宜德找了他好一阵子,后来咱们迁回玉都,此事便作罢了。”
  刘璟语气冰冷:“这个人,找到了。”
  “他跑哪儿去了?”
  “死了。”
  凌飞惋惜道:“唉,真是可惜了一个‘宋国一等公’!咱们宋国并不出谋士,此人若活在世上,真能算作宋国头等的谋士!”
  刘璟面无表情:“这几年来,我心中不安,所以一直暗地派人在宜德寻他。前几日终于有了消息,有人无意中在宜德城外的乱葬岗找到了他的尸身。仵作断案,他是被人杀死的,大概就死于我领兵援蜀的那一年,也就是说,他向我献了策,便立即被人给灭了口。
  到底什么人,会去杀一个患有眼疾还跛着脚的乞丐呢?又是什么人,会胆大包天到特意在宋国的丞相府中把他杀了呢?
  这个人,一定就是背后指使他献策的人。
  这个人,借我之手,杀了齐卫两王,灭了齐卫两国。
  这个人,手段之凌厉,心思之叵测,胜于卫王,亦胜于我。”
 
 
第三百七十一章 楚宋商战(下)
  凌飞诧异,低声问道:“殿下以为,这个心思叵测之人会是谁?”
  此时小二端上冷菜冷酒,门外北风仍旧呼啸不止。
  刘璟并不在意那小二还在一旁站着,答道:“这个人,十有八九是楚王林璎。”
  凌飞瞥了一眼略显好奇的小二,对刘璟道:“那楚王年龄还没有我大,怎么会有如此心计?咱们与他相识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毫无礼数、胡作非为的小无赖罢了。”
  刘璟摇头叹道:“我也不愿相信林璎会有这般智计,更不愿相信我竟做了他手中的棋子,心甘情愿地由他摆布。可是放眼九州,还有谁会来算计我、利用我?
  回想当年的局面,且不说齐卫陈蜀四国结盟,就说陈国一直被戎族人牵制,蜀王又压根不是玩弄计谋的性情,陈蜀不可能借咱们宋国的手,铲除齐卫两国。而赵国中立,赵王就算想要铲除齐卫,也没必要费尽心机地找个人来给我献策,然后又暗中杀害了那个献策之人。
  想来,唯独一直没有明确加入齐卫陈蜀四国盟军的楚国,既可以有灭了齐卫的野心,也可以有利用我宋国的计谋。
  至于林璎……他本就聪慧过人,他回到楚国之后,又经历了许多变故,千难万险地登上了楚王之位,更千难万险地坐拥楚王之位四年之久。虽说传言里,他似楚幽王一般奢靡好色,不思朝政,但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他的障眼之法吗?楚国那滩泥沼,岂是寻常人能在其中独善其身的?”
  凌飞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那林璎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刘璟黯然:“而我竟然时隔多年才猜到是他。难怪恕儿能心甘情愿地留在楚国,留在他的身边。他若没有过人之处,恕儿又岂会委身于楚宫那小小一隅之地?”
  凌飞吃了一口冷酒,忽然皱眉:“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楚王的野心和诡计,难道要任由楚国在咱们眼皮底下继续壮大?楚王能不费吹灰之力就灭了齐卫两国,难道咱们宋国要坐以待毙吗?”
  刘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道:“如今九州太平,楚宋更是通商频繁,是难得的一片欣欣向荣之景,纵使我想出兵伐楚,讨回被利用的那口恶气,却又拿什么理由去伐楚呢?
  更何况,如今赵、宋、楚虽然并立于世,但宋国并不是最得民心的一国。
  赵王曾经拼死守住了芜城,各方百姓皆赞其功德仁义,就连后来纳入赵国的陈蜀二境,这些年来也没有丝毫反赵之谈。赵王无为而治,赵国官场清廉,百姓乐得悠然自在。赵国得民心,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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