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虞安逸
时间:2022-01-13 15:56:19

  若不是秦板蓝的口鼻被白布遮着,横飞的唾沫星子估计早已将薛久命淹了半截。
  薛繁撇了撇嘴,低声对刘瑢道:“他一醒来就骂我爹……他这副样子,显然已经好了,还赖在床上躺着,真是不知好歹!”
  刘瑢心中暗笑,大概躺着骂人比较舒服?
  卧榻一旁,另一个楚国医师胡曲莲道:“师弟,你少说两句吧!这位蜀国大夫不是已经尽力救治你了吗?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定然已经痊愈了,这还要多亏了这位蜀国大夫呢!”
  薛久命气定神闲地对胡曲莲说:“是你师弟不听话,非说以白布遮面这样预防瘟疫的方法实在难看至极,所以才染上了疫病,于我有什么关系?还有,他骂我也就罢了,别老是捎带上蜀国好吗?他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傻了?难道他忘了,公子愆带着戎族汗王离开宜德后,若是没有蜀国的翼枫将军替楚国镇守这座宜德城,这城早就守不住了?”
  不待胡曲莲从中劝和,秦板蓝又高声纠缠薛久命:“是你说要是有个医师染了病,才能更细致地描述出用药后的反应!方便你调整药方!是你看不惯我,所以才使了奸诈方法,让我染了疫!还有,翼枫将军镇守宜德城虽是帮了我们楚国,但是他自己就没私心吗?以前四国盟军和宋国打仗,他差点在玉都城外折在宋军手里,所以他现在才占着宋国旧都宜德不放!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真心为楚国守城,还是自己在盘算什么?依我看,你们蜀国人都不可信!”
  薛久命不应,自顾自地提笔在案头的一纸药方上写下了几个字,对胡曲莲道:“药方定了,你去通知翼枫将军吧。”遂又抬头看了一眼刚刚进来的刘瑢和薛繁。
  胡曲莲看了看药方,笑道:“仁兄将这药方以我师弟的名字命名了,真是妙哉!‘板蓝清瘟方’,很好听。”随即将药方递给了刚从榻上跳起来的秦板蓝。
  秦板蓝见那最终敲定的药方里竟然只加了一味“糖”,登时怒极,指着薛久命道:“你一直给我喝的药怎么不加糖?每次都把我苦晕过去了!”
  薛久命浅笑:“不是你说的,只要能治好瘟疫,多苦的药你都尝吗?不弄苦点,怎么能彰显出你的英勇无畏?”
  秦板蓝“哼”了一声,不再理薛久命,而是一边拉着师兄胡曲莲往门外走,一边对他说:“良药苦口,他却将这药弄得甜了吧唧的,搞得跟假药一样!假药一样的味道,冠了我的名,有什么好?”
  胡曲莲道:“师弟啊,药假与不假,和其味道如何没什么关系吧?城中多有小儿染疫,染疫本就痛苦,再让那些小娃娃吃那么苦的药,多不好!依我看,仁兄在药方里加了糖,应是根据你喝药时龇牙咧嘴的状况而定的。”
  待那二人走远后,刘瑢以指蘸茶,在薛久命方才写药方的书案上写道:“戎王约已归,宜德恐生变。”
  薛久命道:“那咱们就争取在大战之前离开宜德。我可不想死在这种破地方。”
  刘瑢叹了口气,又写道:“如何离开,尚未可知。”
  薛久命也叹了口气:“我大老远来这里,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来去无忧。可是你和繁儿也来了这里,我总不能撇下你们俩自己走吧?你说你们俩没事来凑什么热闹?就算你们没栽在瘟疫里,恐怕也得栽在战场上!”
  刘瑢不语,薛久命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语重心长:“你不要跟你义父学。他总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可是现如今,他人都不在了,又能管得了什么?我千辛万苦把你救活,可不是让你再白白送死的。你只有活着才能肩负起你想肩负的东西,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虽不愿娶我女儿,但我还是挺
 
 
第四百二十四章 如影随形(上)
  将军营里,卫兵通报道:“上将军,门外有个蜀国装束的医师想见您。”
  正在擦剑的手微微停顿,翼枫已经很久没听过“蜀国”这个词了。他想,也许是因为公子愆,不,是当今楚王,任命他镇守宜德城,所以楚国的将士才尊称他的故土为“蜀国”,而不是“宋境蜀地”、“宋国蜀境”之类。
  翼枫道:“让医师进来吧。”遂又低头去擦拭那柄宝剑。
  医师轻轻推门而入,翼枫抬头,只见竹杖芒鞋,皂纱幂篱。
  翼枫看那医师身形高挑,灰衣单薄,乌发垂落,忽然觉得他的样子有些许熟悉,但他步履无力,以竹杖支撑着一条跛腿,一言不发的样子又很是陌生。
  翼枫疑惑:“医师营里的胡大夫和秦大夫刚刚来过,说是治疗瘟疫的药方已经定了,十分有效果,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医师不答,却掀开遮面的皂纱,又取下遮住口鼻的白布,平静地看向翼枫。
  翼枫睁大双眼,惊讶得丢下手中宝剑,立即跳了起来,心中连问三句:“复国盟主?诸葛公子?齐王殿下?”却见门外还站着几个卫兵,只得将心中的呐喊咽了下去。
  刘瑢见翼枫惊讶的样子,知他认出了自己,于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用唇语道:“哑了。”又指了指自己的腿,用唇语道:“瘸了。”最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一瞬诧异后,翼枫点了点头,命门口的卫兵去医师营附近巡逻,又关上了住所的门,才转身走到刘瑢面前,紧紧握起他的双手,敬重道:“齐王殿下!”
  刘瑢摇了摇头。
  翼枫长叹一声,道:“别的不提,活着就好!你来宜德多久了?一直住在医师营里吗?为什么到今日才来找我?”
  未及刘瑢回答,翼枫恍然大悟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问自答道:“你是不是听说了戎族汗王挟持主公的事?不不,是楚王殿下。但她离开临江时,已经把王位传给了公子愆,所以准确地说,应该叫她的封号‘楚宁王’。唉,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总改不了叫她‘主公’!”
  刘瑢点了点头。
  翼枫当即明了,二话不问,又握起刘瑢的双手,道:“不必担忧,我一定让你们夫妻团聚!主公见到你,肯定开心!”
  刘瑢拉着翼枫来到将军案前,以指点茶,用指尖所蘸温热的茶水在案上写道:“我化名‘骆不弃’。”
  翼枫问道:“卫王殿下他……”
  刘瑢写道:“义父为救我而死。”
  翼枫怔然。
  前面所写已经慢慢干掉,案上不留一丝痕迹。
  刘瑢继续写着:“我身有残疾,不能领兵,是辜负了义父的期望。”
  翼枫忙说:“不,卫王殿下既然为了救你而死,他对你的期望首先便是活着,说不定,就只有活着!”
  刘瑢摇了摇头,又重重写道:“已是无用废人。了此残生,唯有一愿。”
  翼枫道:“你既然活着,你们夫妻早应团聚!这个愿望,我定然会帮你……”
  话音未落,刘瑢又摇了摇头,写道:“不求重为夫妻,唯愿治好恕儿的眼疾。”
  翼枫用手抹去“眼疾”二字,道:“你能起死回生,主公的眼疾定然也能治好!另外,什么叫‘不求重为夫妻’?你难道不记得懿斓宫里那么大的一场婚宴了吗?主公‘嫁’给那个戎族人肯定是迫不得已的说辞罢了,你难道真的以为她会‘嫁’那戎族人吗?”
  刘瑢低头写道:“几年过去,她非她,我非我,强求不得。我以医师之名随行即可。”
  翼枫难得哈哈大笑了起来:“戎人撤兵,我这个守城的将军也没什么用了。既然‘骆公子’愿以医师之名随行楚宁王的车驾,那我也以普通护卫之名随行吧!”
  翼枫正笑着,一人大步推门而入,朗声道:“听说药方定了,怪不得把你这木头脑袋笑成这副德行!”
  刘瑢闻声回头,来者登时愣住。
  翼枫道:“青羽,快把门关上!”
  青羽立刻关上了门,跑到刘瑢面前握起了他的手,激动道:“齐王殿下!诸葛公子!复国盟主!老天有眼!你还活着!”
  刘瑢微微一笑。
  青羽又对翼枫道:“你竟然‘窝藏’齐王殿下也不早告诉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难为我把‘楚国上将军’的名头留给你玩儿了这么久!”
  翼枫无奈道:“我也是刚刚才见到齐王殿下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青羽狐疑地看着翼枫,又看了看桌上未全干的茶水,道:“你们在写什么?”不等刘瑢和翼枫回答,青羽忽然信誓旦旦:“齐王殿下既已归来,咱们兄弟也已经故国不再,干脆誓死效忠于殿下!咱们先联合楚国端了宋王老巢,再……”
  刘瑢笑着拍了拍青羽的肩,摇了摇头,看向翼枫。
  翼枫只得试图对青羽解释:“齐王殿下他……卫王殿下……唉!总之一切……”
  青羽瞪着翼枫:“你吞吞吐吐说什么呢?”
  刘瑢见翼枫说不出口,只得自己指了指喉咙,又用拐杖点了点腿。
  青羽大惊失色:“齐王殿下……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跳下悬崖摔断腿我可以理解,嗓子哑了却是怎么回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失礼,于是也吞吞吐吐道:“抱歉……我……只是太惊讶……”
  翼枫道:“青羽,当年结盟的齐、卫、陈、蜀四国均已不在,若让旁人知道了齐王殿下的身份,难免招来麻烦。齐王殿下现在化名‘骆不弃’,住在医师营,我们暂且叫他‘骆医师’吧。”
  青羽看着刘瑢,试了试:“骆医师?骆医师。”又叹了口气:“有点别扭。为什么不能叫‘诸葛医师’呢?”
  刘瑢与翼枫对视而笑。
  翼枫道:“你进来之前,我正在说,戎人撤兵之后,我想扮做普通护卫,和‘骆医师’一起陪主公去漠北狼城。”
  青羽拍案:“好啊!我早就想去漠北狼城为咱们殿下报仇了!顺便一路护送主公!”
  刘瑢正要抱拳对青羽和翼枫行礼道谢,青羽忙用双手按下了刘瑢的拳,道:“齐王殿下为救困在西岭的袍泽跳下绝世峰,你再对我们行礼便是折煞我们了!从今往后,只要你有所求,我和翼枫,我们麾下的弟兄们,还有当年西岭里四国盟军所有的弟兄们,都会尽全力为你办妥!就算要复国,也不在话下!”
 
 
第四百二十五章 如影随形(下)
  不过两日工夫,宜德城外的戎族大军已经退了五十里地,且再没有攻打宜德城。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和煦日子,戎族汗王的大营外,来了一行人。他们衣着朴素,轻装简行,每个人除了挎着个小包袱,便都背着个大药筐,筐里盛满了草药。
  会说周文的格迩巴被派去询问这一行人为何出城来此。
  为首的男子拄着竹拐,掀起幂篱垂落的皂纱,单手扶肩,微微颔首欠身,对格迩巴行了个戎族人的问候礼,却沉默不语。
  格迩巴难得见到一个会用戎族礼仪问候他的九州人,于是也回了个礼,好奇道:“你们是楚国人吗?”
  为首的男子摇了摇头。站在他旁边的小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头一次见到戎族人却并不怯场,替那男子回答道:“戎族勇士大哥哥,我们是蜀国人。这是我的哥哥,名叫骆不弃,是位蜀国名医。他误吃毒药,烧坏了嗓子,不能说话。我叫骆不凡,也随哥哥一起学习医术。”
  薛繁转头指向颜清和颜秀,说:“这是我的两位姐姐。”又指向苏杨和苏柳:“这是我的两位姐夫。”最后指向青羽和翼枫:“这两位哥哥,倒不是我们的亲戚,而是一路保护我们的。”
  要不是见这小孩儿长得眉清目秀,说话清脆很是讨喜,格迩巴才懒得听他讲这么一大堆废话。他问道:“来我们的大军营做什么?”
  薛繁复述着刘瑢写给他的说辞:“我哥哥是被当今楚王抓到楚国给他姐姐治疗眼疾的。当今楚王的姐姐,就是你们大汗王的王妃。我哥哥是个哑巴,又是个瘸子,没办法照顾自己,所以我们一大家子人就陪着他一起被抓来了楚国。这两位义士哥哥,曾经被我哥哥的医术救过,他们怕楚王抓我们来楚国为难我们,所以就跟我们一起来了楚国。”
  格迩巴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们来我们的大军营,做什么?”
  薛繁从刘瑢怀里摸出一大袋金银,敞开袋子给格迩巴瞧着,笑着答道:“戎族勇士大哥哥,你听我说完呀!我们虽是被楚王抓来的,但是也收了他的钱财。我们蜀国人讲究‘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既然楚王的姐姐,也就是你们大汗王的王妃,她的眼睛还没治好呢,那这些银钱,我们也不能白拿不是。所以,我们是来给她治眼疾的。”
  格迩巴弯下腰来,戳了戳那些金银,盯着小男孩儿诚恳的眼睛狐疑道:“那当时我们从临江出发时,你们怎么没跟我们一起走?”
  薛繁毫不畏惧,继续背诵刘瑢写下的说辞:“因为我们当时不在临江呀!”
  格迩巴眯起了眼睛:“你们不是给楚王的姐姐治眼睛的吗?不在临江,怎么治?”
  薛繁道:“我们之前的确是一直在临江的昭凰宫里给楚王的姐姐治眼睛,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比楚王的姐姐的眼疾还严重的事,所以楚王的姐姐,也就是当时的楚王,就派我们暂时离开了临江,去办更要紧的事。”
  “什么更要紧的事?能比她的眼睛更重要?”
  薛繁笑答:“这件要紧事,戎族勇士大哥哥你也知道呀!”
  格迩巴在戎族人里只能算做纤瘦矮小的文弱书生,从小跟“勇士”二字不沾边,也从未听人这样叫过他,所以当下听这个小孩子不断饶舌,倒也不烦,反而略觉亲切,不禁想与他多说几句:“我才刚到楚国不久,哪里知道那么多?”
  薛繁故意循循善诱:“之前是楚国的事,现在却也关系到戎族勇士大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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