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房,位置清净的。”
钱掌柜懒洋洋扔出两个牌子,“丁八号、九号。”
说完再不理会,旁边伙计过来带路。
伙计带他们到后头小院里头,位置很偏僻很蔽旧,院门开“咿呀”一声在夜里很突兀,点灯的房间立即传出抱怨声。
亮灯房间很多,确实差不多满了,这丙八、九号房是在最里面,看着号码是相邻的,但其实房间并不是在一起,隔着窄小的院子斜斜相对。
伙计随意推开一间,指了指对面一间,不怎么有耐心地问:“晚饭在哪用?”
通铺客人不富裕,没什么油水,小二态度恶劣些不奇怪,盈珠没和他计较,只说道:“端来房里吧。”
晚饭和热水很快送进来了。
盈珠一看,热水倒是蒸汽腾腾,只那个装水的木盆却很旧,一层黑色的污垢在盆底,看上去很不干净。
顿时就不用了,大冬天的没出汗也不脏。
每逢遇上这样的小店,她都是早上自己去水井打点凉水凑合的,现在这冰天雪地实在洗不下去。
再看晚膳,是两盘素包子,昏暗油灯下面皮发黑泛黄,一看就没什么胃口。
“咱们那还有饼,我去拿来烤热了吃。”
中午买的饼,点燃炉子一烤,香气扑鼻。
不过这包子收了钱,盈珠也不想便宜这店家,把两盘包子往原先的包袱里一塞,打算明天有合适机会就给流民,想来他们应该不会嫌弃。
“再过三四日,就该到涿陵。”
赵离忧接过盈珠递来的烤饼,“等过了涿陵关,应该就好了。”
过了涿陵关,就抵达砀县,巍峨的柞平山作阻隔,这边怎么乱,也影响不到那边。
“是啊!”
盈珠打起精神,说道:“咱们再坚持天。”
晚饭简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吃完了,舟车劳顿一整天,特别是赵离忧赶了一天车,得赶紧休息。
赵离忧起身回对面房间,临出门时,盈珠嘱咐他:“你那伤口开始脱痂了,这几天少碰水,尤其冷水。”
他的伤口快好了,不用再上药,结痂时肯定很痒的,但是不能见水,见水后容不容易好了,盈珠每天都嘱咐一遍。
赵离忧“嗯”一声应了,见她没其他说,顿了一下说道:“门窗记得关好。”就带上了门。
但他没有走,就立在门外。
盈珠将方才他搬过来的一张长桌推上去,牢牢堵住了门。
赵离忧推了推门,房门堵住了,窗户也检查过全部拴死,见没问题这才转身,往对面房间去了。
盈珠堵好门窗,就上床睡觉。
这被褥有点霉味看起来不太干净,但出门在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马车颠簸的厉害实在也累得很,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深夜四更天,雪大了些,簌簌洒在屋檐树梢,小客栈也沉浸一片寂静的漆黑。
丙号院门前晃了晃,有两道黑色身影无声闪过,快速绕过往后面了。
他们腰挎短刀,目标明确,直奔最后边的边缘的丙字九号。
“这院里都是些穷酸的,咱们为什么来这?大哥也真是,上房还不够忙的。”
雪色映照,这人满脸狰狞。
另一人就说:“诶,大哥不是说了吗?那矮个的手白皙细腻得很,小的看得真真的。”
能养出这么一双手的,必是肥羊。
之前那人没再抱怨,二人十分熟练绕到围墙边,扒开杂物,露出一个门洞,直接穿过围墙进了丙号院。
这二人正站在一排客房的背后,在他们面前每一间房的后墙边角,都有一扇小门。
两人站在的小门上方写着丙字九号,就是最边上一间,二人拉开小门,里头是一块与墙同色的木板,再微微一推,那木板无声被推开。
这竟是一道暗门!
这同色木板,正是衣柜底板,再一推,衣柜门开了,两人抬脚就进去了。
这二人虽无声,动作却大摇大摆,一点都不害怕被撞破。
因为之前的素包子里加了料,之前他来检查过包子全吃完了一个不剩,这女人自然会睡得死死的,所以他们毫不掩饰。
这两人很熟练,直接去提放在床头的包袱。
一摸一颠,不对啊,怎么就这么点?
不过他们也很有经验知道一般人不会把财物随意到处放的,多半是在枕边。
一人拔出短刀,顺手撩起床帐。
一手探向枕边,另一只手熟练提刀正要一刺,他顺势往床上一瞥,只一眼,就一愣。
深夜里因为有血的映照,隐隐的可以看清床上之人,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眼前的美人二八年华,柔美娇俏,闭着眼睛正在熟睡,却更动人心神。
男人咽下一大口唾沫,眼睛都都直了,“快点,看什么呢?!”
同伴就在后头翻翻找找,见状就知他老毛病犯了,立即低骂一句。
他们这行,有规矩才能长久,选择客人下手,一旦出手,钱财性命要,人就算天仙下凡也要速速解决,以免另生枝节。
解决了这女人,还得绕过对面解决了那少年,这两人是一伙的。
男人当然知道规矩,他也是老手了,闻言虽极惋惜,但也不再迟疑。
俯身正要一扬手,不想被窝那少女却睁开了眼。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啊——!!”
盈珠很累,一闭眼就沉沉睡去,模模糊糊的,她感觉有在说话。
因为这段时间神经一直紧绷着,听到一点动静就骤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屋里真的有人!
盈珠吓得大叫,下一瞬,她意识这人是坏人。
那男人也吓了一大跳,立即反手去捂住盈珠嘴巴。
尖叫声被捂了回去,只是盈珠刚才那一声尖叫足够大,一下子划破寂静长空。
男人双目一厉,立即提刀要往被窝一刺!
盈珠拼命往后一缩。
短刀插在床板上,猛的抽起一看,没见血,男人已反手又是一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男人一刀接连一刀,这第二刀却是横着斜斜往下刺,盈珠已缩了一次,再缩无可缩。
就在这时,“嘭”一声巨响,“轰隆”堵在门后的长木桌被整个踹飞,两扇门板“砰”的一声大开。
赵离忧来了!
他来得太快,从尖叫声到现在仅仅是数十秒之间,男人一惊回头去看门口,盈珠抓紧机会,朝按住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使劲猛地一咬!
然后一脚踢在对方身上!
“啊!”
男人一声痛呼,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踢翻在地。
“老八,赶紧走!”
那同伴清醒得多了,看这架势,来人显然不是他俩能应对的,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快速返身往暗门钻去。
被咬的男人连爬带滚,也跟着钻了进去。
赵离忧身形极快,已闪了进来,他进来时,另一个的男人才爬起,正要一刀结果了那人,只是余光却见盈珠竭尽全力,猛的将男人踢翻了,只在自己也随着这股大力栽下床,正面朝下直直扑下床去。
这一个不好,就要面朝下摔个狗吃屎,而且她扑的位置,那里正明晃晃有一柄短刀,是被咬方才脱手的落下的。
赵离忧眉心一蹙,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先接住了她。
“唔!”
盈珠一头撞在他的腹部,面部吃痛,她疼得泪花都出来了,只是也顾不上,忙抬头看他。
她撞正他左腹伤口位置,虽说伤痂结实了,但到底没好全,盈珠顿时吓了一跳。
“没事吧?”
赵离忧扶起她,见盈珠虽然被吓到了,但是还好无碍,他瞥一眼那两个男人钻出的暗门,神色一冷。
随即抽出靴筒中的短匕首递到她手里,赵离忧说:“我很快回来,若有不妥,你大声喊我。”
盈珠知道他是要去解决那两个人,握紧匕首,点了点头。
再次侧耳倾听被惊醒的旁边客房,确定没有异常,赵离忧立即闪身从暗门追出。
他很快寻到踪迹,那二人直奔上院一侧的一间大屋,里头灯火通明,惊慌失措的二人正对着快步迎出的年男子说着些什么。
“大哥!不好了!”
经过上院旁边的时候,赵离忧嗅到血腥味,七八个提着短刀男子正奔出院门,迎面撞上。
“铮”一声长刀出鞘,寒芒骤闪,鲜血喷溅,锵锵的兵刃交击不过响了几下,战斗宣告结束,皑皑白雪上,点点殷红,赵离忧的刀点“滴滴答答”淌着血。
刚才那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刚才那两人叫的大哥一抬头,和赵离忧视线对了个正着。
正是那个中年掌柜。
这是家黑店,常年以谋财害命为生。
“小兄弟你……啊!”
赵离忧人狠话不多,刀光骤起,一刀封喉,利索的解决三人。
漏网之鱼,还是有的,就是那些负责查探客人的伙计。
那群同伙见势不对,早四散翻墙逃出。
赵离忧没有追,因为盈珠还在房里,一解决的匪首,他立即折返。
盈珠已经穿了衣裳起身,闭门在门口观望,见赵离忧回来,赶紧打开门急问:“有没有受伤?”
赵离忧抹了抹身上溅了的血,摇头:“匪首都解决了,余下的今夜应不会再回来。”
见盈珠小脸还白着,连日赶路又被夜半惊醒,一脸疲倦,他反手掩上门:“天亮还早,收拾一下,你再歇歇。”
“……嗯。”
这半夜三更的,凛风大雪,流民成群,连夜离开并不是个什么好主意。
而现在外头正骚动着,发现不对的人慌不择路,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选择立即离开。
盈珠赞同赵离忧,两人先去看了马车,见无事就折返。
这房间他们仔细检查了一下,那暗门设计很精妙难怪先前发现不了,但他们找到了窍门,居然又发现一个通往隔壁房间的暗门。
难怪这黑店能屹立这么久,原来里面暗道不少。
经历了刚才那么一场,再让盈珠独自睡一屋谁也不放心,赵离忧没有离开,他让她睡,他守着。
赵离忧话不多,人却很倔,说不过他,盈珠精神也不大好,最后只能同意了。
吹熄了灯,躺在床上还能看见那个环臂端坐在方椅上一动不动的人。
他虽身形相比同龄人瘦,腰背却挺直,虽然安静,却让她很安心。
半夜三更被这么一吓,盈珠其实还有些惊魂未定,只是赵离忧在,很放心,便闭上眼,渐渐的,她就真睡了过去。
第14章 自学成才
天微微亮的时候,盈珠就醒了。
她坐起来穿衣,撩起床帐下了地,对赵离忧说:“你睡会,咱今天晚些启程。”
赵离忧拒绝道:“无需,我不困。”
白天赶车,晚上不睡,这怎么能行?
盈珠继续劝他:“不管困不困,就躺一会,你伤势都没有完全痊愈,这怎么行?”
她态度强硬,大有你不睡我就一直说,赵离忧无奈,只好答应了,和衣躺在床外侧,闭目养神。
屋里放着炭盆,此时炭盆里的炭透着红,盈珠坐到炭盆旁把剩下的炭都添进去,然后往床前稍挪了挪。
外头风雪咆哮,屋里倒有些暖意。
借着炭盆的微弱光线,盈珠轻手轻脚将包袱都打开,重新收拾一下行囊。
一边弄着,一边侧头看一眼里头床上的人。
赵离忧仰面端正躺着,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眉峰锐利,唇角微抿。
就连睡觉,他看着都不怎么好靠近。
孤冷,寡言少语,不过算是面冷心热吧,一路上赵离忧对她却是特别照顾的。
一路上几次三番遇险都是他及时出现,他们也算有过命情谊的交情了。
说起来赵离忧一直顶风冒雪驾车,带伤几次救她于生死,从无一句怨言。
让她感觉既安心又暖心,这个孤冷寡言的少年就像冬日暖阳照亮她的生命,驱逐了她此生的黑暗。
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妥当了,趴在桌子上发呆的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想着想着鸡就已经叫了,那边赵离忧就一动,掀被坐起身来。
半昏半暗间,他眼神清明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朦胧,盈珠都怀疑他有没有睡,只听他说:“我们早些出去。”
其实赵离忧没睡,他一直只是在闭目养神。
昨夜出了这样的意外,天一亮住客肯定一窝蜂走的,他们早些也好,以防马车无人看管被人顺手牵羊。
盈珠也想到了这一点,点头:“那好,咱们先去洗漱。”
两人穿的厚厚的,这才出门。
牵着马车,去厨房弄了些早饭,他们的食材一概不用,以防有加料,于是专挑活物,杀了两只鸡匆匆烤了,加上自带的盐。
匆匆吃罢,也不理会外头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再推掉几个套近乎的,两人登车,立即离去。
此时外面的天还未亮全,雪倒是小了点,但其实还是挺大的,雪花漫天的清晨冷得很,却正好是流民较少的时候,他们可以迅速离去。
一路继续往北,路上二人商量好,索性调整路线,不往那些大小城池去了,免得去了之后被拒之门外,又多添麻烦。
这样的话,路是难走一些,不走官道,流民数量果然减少,就是山匪多了点,不过有赵离忧在都一一给解决了。
再来不方便的问题就是食宿,走人少偏僻的路,客栈驿舍自然就极少的,就算遇上,也对不上时间。
于是两人就补充的水、食物和炭火,便继续赶路。
有时候遇到农家就借宿,偶尔野宿在马车里对付一宿,就这样一路风尘仆仆走了五天,终于抵达涿陵。
涿陵城位于涿陵关口,乃出入关隘必经之地,来往客商旅人熙熙攘攘,客舍驿馆林立,非常热闹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