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重生——)iweiss
时间:2022-01-14 08:40:10

  做完这些,回想方才从北汴河离开之前,碰上了从高台上下来的父亲和祖父,三人聊起今日抽签之事,他静静听了片刻,忽而开口问父亲:“可有官家授意?”
  父亲与祖父相视一望,知他已清楚其中门道。
  今日官家未至,来的是心腹冯公公,对方听了他们的疑问,只老神在道了个“听之任之”。
  “我还当他们是得了陛下默许。”听完父亲的复述,周之翰笑了笑,这样一来,他想要插手也不难了。
  后来等他赶到采芝斋,便顺水推舟配合魏嘉诚演了一出戏。
  明日郑家怕是不能如愿了。
  但随即他眉间蹙起一抹疑惑。
  魏嘉诚,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
  ~
  回到府中,刚进了自己的拂云轩,素娥身后的檀香迫不及待地问:“姑娘,您到底让沉香去做了什么?”
  素娥微微一笑,没有急着回答。
  先前在看台上,趁着水上吸引了众人注意,她让沉香出去替自己办了几件事。
  第一件,找到车夫阿凉,让他乔装一番,前往梧桐巷,找到一个叫做蒋方林的人,请他和手下在汴河两岸散布一些言论。
  第二件,跟在同样不喜郑家的楚国公世子身后,暗中指引他可以利用采芝斋的那架沙漏时钟,来打乱明日的规则。
  但这本是匆忙间想起的法子,算不得良策。
  做多错多,她本不抱希望,谁知方才从看台下来,就听到了那些传闻,还在马行街遇到魏嘉诚等人。
  沉香和阿凉,果然办事牢靠。
  当然,这一切也少不得前世的自己,在同裴府结仇后,拼命搜集裴相其他的仇家,这不,今日就被她想起两个人来。
  一个是同郑家有利益之争的魏嘉诚,一个是被裴华害死双亲的蒋方林。
  前者的性子她在前世是略有耳闻的,嬉皮笑脸,油嘴滑舌,若想激怒一个人那是轻而易举。
  至于后者么,谁来话长。
  那个蒋方林本的父亲本是一位富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平日夫妇恩爱,父慈子孝,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家大业大果然引来他人觊觎,为了抢夺生意,裴华的手下指使他人害死夫妇二人,并强占了蒋家的产业。
  在失恃失怙后,蒋方林被远房表叔收养,渐渐长大。平日瞧着不学无术,混迹于江湖赌坊,实则暗中召集同样不满于裴相的人手,伺机报复。
  韩素娥让阿凉去找他,说有办法让裴府吃瘪,蒋方林自然会答应帮忙。而他还有个在茶馆说书的表叔,耳濡目染,自然口才了得,无须指点,就轻易挑起了两岸百姓的怀疑。
  “想知道么,”韩素娥心情甚好:“去问沉香吧。”
  “但是,”她转过身,认真叮嘱二人:“万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
  ~~
  晚膳仍旧在东府。
  要说西府的人最期待的,莫过于等着老太太提出那件事。
  以二太太的打算,如此一来,西府的平日开销便可以大大削减,不止能享受衣食方面的便利,或许还能趁此机会,让两个女儿同大姑娘和长公主搞好关系,借势找到合适的婆家。
  虽说那个病秧子平日不多出门,可瞧她最近也一改往日的性子,频繁出去走动,想来也是开始在乎这些了吧。
  况且,如果能让几个孩子住进东府,往后外头也会高看西府几分。
  她这样想着,便见老太太放下了手中的筷箸,喝了侍女递来的清茶润了润嗓子,似要开口。
  众人皆放下手中碗筷,抬头看向她。
  “今日趁着过节大家都聚在一起,我有件事情要说。”老太太坐直了,挺了挺肩,端出一副当家老夫人的气势。
  上首的韩玮元哪里知晓她要说什么,正神游中,冷不丁听对面的继母转头向自己:“我有一问,不知国公爷可否回答。”
  他心中一个咯噔,有不好预感,抬起眼,终是慢慢道:“母亲请问。”
  “何为悌道?”
  ……
  韩将军沉默,不知她又起了什么心思。
  这算哪一出?
  身旁的嘉敏瞧出这不怀好意的发问,眼中渐泛冷意,捏紧了茶杯。
  感受到妻子的怒意,韩玮元微一偏头,投去安抚的一眼,继而平静开口:“所谓悌,兄弟列五伦,兄要友,弟要恭。”
  老太太马上又问:“那敢问你可对得起这个‘友’字?”
  他哑口,微微皱眉。
  见他不语,老太太接着开口:“兄弟要以义为根,所谓‘义’就是无条件的帮助。”
  大概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韩玮元轻轻一笑,笑意极淡:“那不知两位弟弟这次又有何需要我这个做兄长的帮助?”
  老太太总算不再绕弯子,直接挑明:“你也看到了,西府的几个孩子年龄越发大了,住在那里实在是不方便,你们东府人也不多,况且地方本就很大,空了好几间院子,不如就让几个孩子搬来东府,也省得他们成日跑老远来给我请安。”
  韩素娥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回想起前世的确也有这一遭。
  几乎不用怎么思索,她就能猜出,这件事一定是二房的婶婶提出来的,那位婶婶惯是爱打些小算盘,又会去磨老太太的耳根子,此次无非就是想借着东府的势,再占些开销上的便宜。
  只不过她记得前世遇到这事时,母亲似乎动了怒,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老太太的要求,那以后东西两府自然是关系越来越差,连外面也隐有传闻。
  这一次不能再直接拒绝。她迅速在心中做出一个打算。
  倒不是为了缓和两府间的关系。
  她想起前世西府两个叔父举报父亲谋反一事,看似突然,其实早有预谋。所以,与其像上一世那般最后与西府几乎完全隔绝,倒不如将几个尚且好掌握的小辈放在东府,或许可以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得到些许线索,尤其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地窖藏械之事。
  还记得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趁着父母不在,偷偷溜到柳汐园的假山处,察看当年被官兵发现的地道和暗窖,结果她绕了好几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所谓机关和通道。
  她还曾旁敲侧击问过父母,母亲当时以为她是看了什么闲话本子,也想寻地道之类的,笑着摇摇头道:“家里哪有什么暗道,那柳汐园的假山周围是一处荷塘,如何建造暗道。”
  听了母亲的话,她才开始怀疑,会不会原本就没有所谓地道?
  可是为何一夕之间,府中凭空多出来一条暗道和地窖呢?
  韩素娥回过神来,余光瞥见母亲似要开口,本要下意识扯住她的袖子,迟疑了片刻又顿住了。
  罢了,让母亲说完自己再开口,太轻易就答应,对方恐怕会得寸进尺。
  嘉敏平视着前方,神色冷凝:“分府一事,当年公爹去世前时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老太太闻言,马上要反驳,不料被嘉敏直接抢了话头:“世家惯例,除嫡长子外其余子嗣皆应在成年后迁出府中,分出西府已经很是迁就两个小叔子了。现在自己府中之事处理不好,反而求东府帮忙分担,这不合情理。”
  一字一句,冰冷似锥。敲在西府众人的心口上,一时间在座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嘉敏说完这些,淡淡扫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嘴角泛起一抹讥讽。
  要求兄长“友”之前,为何不问问做弟弟的是否“恭”。
  老太太没想到她这般不留情面,已是气得面色涨红,她用力克制住自己想摔碟子的冲动:“好一个当嫂嫂的,竟然如此不将‘孝悌’二字放在眼里。你就是这么孝顺我的吗?你当你是谁?”
  嘉敏眼中微嘲地扫了眼老太太,看来这府中有的人,过惯了顺遂的日子,突然有些得意忘形,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了。
  “我是谁?老太太不会又记不清楚了吧?”她轻笑一声,下巴微昂,环视一圈,像在打量蝼蚁。
  “你们若是忘了,我不介意提醒一下。”
  她慢悠悠地,将要开口。
  “大嫂!”三房的小叔韩玮年突然站起来,神色卑微,“大嫂,母亲她年事已高……免不了一时糊涂,还请你不要介怀。”
  还是有识相的。
  不可否认,嘉敏发起脾气来,谁也不能不服,老太太想起曾经被先太后唤进宫敲打的场景,不敢再出言不逊,只能恨恨瞪着她。
  “若大家当真想住进来,也不是不行。”韩玮元突然出声,一脸无所谓。
  这话让几人脸色稍霁,但还未高兴,又听他道:“我们一家干脆跟着殿下搬去公主府,给你们腾个位置好了。”
  西府众人一僵。
  眼见局面至此,素娥知道该到自己开口的时候了。
  她站了出来,缓缓开口。
  “母亲,虽说祖母提出的要求有些难为人,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
  顿了顿,“家中的确有几间院子是空着的,不如让几个妹妹搬来同住,也能和我做个伴儿。”
  她乍然出声,话语落下,嘉敏嗖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来,低低道:
  “你说什么胡话!”
  见父母都将目光转向自己,眼中带着不赞同,她笑吟吟道:“就只让几个妹妹住进来不妨事的。”
  复而转头对几个妹妹道:“不过空着的几个院子朝向不是特别好,况且家里没有多余家具可置办,须得你们自己带来,几个妹妹可要想好了。”
  几个姑娘被突然点到,一时间愣怔,不知如何回应。
  这边韩玮元夫妇听她如此说,略一思索也回过味来。
  嘉敏一皱眉头,轻斥了声“胡闹”,似是极不情愿,但没有直接反对。
  于是韩素娥趁热打铁,继续道:“父亲母亲,就照我说的吧,平日里哥哥都在太学,你们又事务繁忙,我一人甚是无聊,若是多了几个妹妹,定能热闹几分。”
  “况且,妹妹们不过借几间院子住,有她们嫡亲的祖母在,岂会麻烦到我们,想必衣食住行等事,老太太定然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她说完,一脸天真地转向老吕氏:“老太太,我说的对吗?”
  老吕氏不敢说不,可若应了下来,岂不是半分便宜占不到,还连累自己。
  她只觉得头疼,先前想的可不是现下这般场面。
  但那韩玮功和韩玮年见此哪里还不知分寸,知这便是东府的底线了,便急急忙忙开口:“对对对,就算如此也是极好的。”
  他二人匆忙答应,老太太扫了他俩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暗自叹口气,也作罢了。
  “若是这样,倒也无妨。”韩玮元松了口。
  “夫人……你觉得如何?”
  嘉敏轻嗤一声,收回那冷然的视线,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女儿,口中嗔怪:“你呀,净会给我惹事!”
  这便是勉强同意了。
  那二房的吕氏本还有些惋惜没能争取更多好处,但好歹让两个女儿得了便宜,到底满意几分,于是见好就收。
  只是临走时二房的两个庶女磨磨蹭蹭,末了六姑娘韩佩苧怯怯地喊住了韩素娥,喏喏开口问她:“大姐姐,不知道我和五姐姐可否也搬来东府?”
  吕氏想也没想便一把扯过庶女,拿出嫡母的威严:“你一个庶出的,不该你的就不要肖想。”
  她说完,看了韩素娥一眼,仿佛在等她的认可。
  谁料素娥一脸惊讶:“二婶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方才既然说了让几位妹妹都搬来,便是指五位妹妹,怎能独独落下这两位。”
  说罢,故意作看不见吕氏青白交加的脸色,和颜悦色地对韩佩苧和韩佩芸:“你们可别忘了一同搬来,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她笑着,语气坚持又认真。
  瞧着一旁的韩玮元和嘉敏也毫无反对之意,吕氏只觉得好似被扇了几耳光一般,虽有不甘却不敢多言,只恨恨地拉着两个女儿走了,看也没看庶女一眼。
  被撇下的韩佩苧和韩佩芸呆呆地站在原地,似有些不敢相信,反应过来后欣喜万分,连连向韩素娥道谢。
  虽然深知,回去后必会被嫡母好生磋磨一番,但这也不重要了,她们已为自己谋到了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千呼万唤,男主要出来了。
 
 
第14章 公子世无双
  入夜,汴京郊外。
  月色如银,风至水面。
  静谧夜色,河道上雾气缥缈,岸边菖蒲团簇,好似随着水波纹的漪动而轻轻摇摆。
  细微动静却越显得这景致如同一幅亘古的画卷。
  若不是一支轻舟突兀地闯进这画卷。
  那轻舟仿若刺破了画卷边缘,以一种势如破竹又柔软轻盈的姿态悠悠驶入这片沉寂的夜幕沙河,舟身姿轻飘若柳,远观便以为极小,但身处其中,便知那乌篷内一应物事俱全,精致雅趣。
  夜晚的水面上有些凉意,船头慢火煮着茶,水雾腾腾而起,袅袅上升,将那炉火前坐着的人面容遮了大半。
  突然一个极暗极快的影子落在轻舟之上,迅如惊燕,落在舟上竟稳稳当当,不曾将轻舟带起半分晃动。
  只是将那氤氲而起的水雾吹散了片刻。
  隐隐绰绰露出半张面容,玄白交错的衣领往上,是如墨眉目,悠远神色。
  像是天下最出色的画师倾尽毕生心血所绘,每一笔每一划,把握分毫,极尽细致,终于得到的隽永丹青。
  无论是削挺的肩,还是下颌与颈的曲线,甚至那垂落的衣摆、发丝扬起的弧度,都是精准完美的。
  片刻功夫间,轻云蔽月,原本皎辉如玉的银钩黯淡了一瞬。
  来人几乎微不可察的顿了半瞬,方行了礼,尚未开口,就听面前之人微微扬起的声音。
  “如何?”简短两字,音色如玉,似环佩相叩,泠泠流水。
  “属下无能,未能查明。”黑衣人半跪着,内心惴惴。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他心中不安,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低着头等待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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