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重生——)iweiss
时间:2022-01-14 08:40:10

  龙舟赛的结果并不出乎意料。
  张家,周家和郑家分别为每一轮比试的魁首,但是由沙漏时钟所计的用时来看,第三轮魁首郑家反倒用时比叶家慢上很多。
  各有小吏记了每家龙舟到达终点的用时,并按照快慢排列,比试后公布于众人。
  由快到慢依次为张家、叶家、周家、刘家、郑家、钱家、孔家、许家、朱家。
  入围前三甲的,是张、叶、周三家。
  比试结束后,众人还未散去,聚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讨论着方才的精彩之处。
  高台之上官家已先行离去,剩下几家不论胜败如何,有无芥蒂,皆相互寒暄几句,恭喜的恭喜,惋惜的惋惜。
  郑家的家主心中有气,眼见着到手的胜利被人夺去,暗暗瞪了眼几个“惹事生非”的,敷衍道了个贺便面色不虞地走了。
  周瑞平抚了抚胡子,暗地里笑眯眯跟儿子和长孙说:“这楚国公世子和魏国公的二公子也是有趣,两个小儿的玩闹之言竟也改变了这场比试的局面。”
  周翎光点头附和,也是未意料到。只有周之翰没吭声,目光淡淡扫过不远处。
  陈益鸿正走向魏嘉诚,似要求对方兑现诺言。
  他不再看,转过身吩咐身后跟着的人:“查一下昨日两岸的言论是谁煽动起来的。”
  ~
  另一厢,韩素娥一回府便被拉着沐浴更衣,绾发熏香,佩玉琼琚,原因无他,今夜宫中有宴。
  浴房中,两条玉白色的手臂扶着桶沿站起身,水藻般的湿发贴在光滑如璧的后背,顺着那流畅的后脊线往下淌水,在沐房昏黄的烛光下,莹莹生辉。
  一边候着的檀香忙上前用浴巾裹住她。
  “姑娘似乎长了些肉。”她由衷笑道,并非是说对方胖了。
  自醒来以后,韩素娥一改往日性子,胃口好了不少,每次都将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不像以前那般,什么都挑一筷子,没吃几口就说饱了。几月下来,确实长了些肉。
  素娥知她忧心自己太过瘦弱,笑道:“寻常姑娘家最怕长胖,你倒好,偏还夸我长肉。”
  “姑娘只是长在了该长的地儿,怎么不能夸。”檀香轻轻将她身上水珠擦干,又用一块干净的新布裹住那缠绕着的浸水乌发。
  待头发也擦干,檀香挑了一身新做的夏裙,鹅黄的百花织锦,裙摆染着淡淡的桃紫,还绣了一圈金线。
  一件过分华丽的衣裳。
  素娥看到她拿出这件裙子,下意识要说不,但想到要进宫,又收了声。
  檀香还要替她施妆,手中粉盒打开又合上,纠结了半晌,最后只给她贴了只小巧花钿。
  这天然纯净的面庞,画什么都多余。
  “姑娘好久都没进宫了吧。”檀香一边替她綰发,一边问。
  韩素娥想了想,确实好久未去了,从醒来到现在的两三月间,自己一直处于调整平复的状态,还没来得及进宫探望姑姑。
  她其实有想过抽空进宫,但一直没有做好准备,或者说不敢面对。
  重生以来,她都在考虑一件事,日后将军府该如何打算,这一世她不会再天真的以为,官家会打消对父亲的猜忌,也不会相信,裴相会放过自己一家。
  前世的父母何尝没有察觉没有防备,父亲主动请旨上交兵权,愿意带着母亲退居边关,可即便这样,也无法获得官家信任。
  从那时起她便隐约意识到一件事实,这一世若想保全一家,唯一的法子,便是先发制人。
  若是当真发展到那一步,届时姑姑又该如何自处。
  ~
  宫宴设在凝和殿,嘉敏母女同韩玮元父子是分开入宫的。
  算上前世,韩素娥已有快六年未曾进来,但嘉敏却对宫中熟悉不过,即使过了许久,也还记得旧时的道路,几乎不需黄门在身前带路。
  绕过惟雍宫就是凝和殿,素娥跟在母亲身后,正要拾级而上,见母亲背影顿了顿,侧过头越过重重殿宇,眺望南边的一处宫殿。
  她顺着母亲的视线望过去,黄昏时分,残霞未散,极乐池面上雾气缭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宫殿轮廓,隐隐熟悉。
  嘉敏目光温柔:“还记得吗,那处是移清殿,小时候带你去过,你外祖母在世时便住在那里。”
  韩素娥了然,依稀想起儿时记忆中那个和蔼可亲的外祖母,怀恋地点点头。
  凝和殿今日也被宫人装扮一番,堆成宫宇的粽子散发着竹叶和糯米的清甜香气,高高摞在宫前。
  殿门前的黄门见着她们,忙高声唱喏,向殿内通报。
  一进殿门便感受到诸多打量的眼光,韩素娥走在母亲身侧,神色平静。
  殿内众人以往听闻过长公主与大将军幼女,却只在她幼时见过,时隔多年再见,一时间神色各异,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嘉敏淡淡扫过席间,未发一言,在黄门引领下走到女眷席前,同女儿坐在安排好的上席下右侧第一个位子。
  长公主身份高贵,所以坐席自然离下首那些朝廷命妇勋贵之女要远一些,即使这样,也抵不住远处若有若无飘过来打量的目光,加上对面珠帘后男席传来的视线,绕是淡定如韩素娥,也开始感到不自在,便不露痕迹地往母亲身后避了避,挡住了几缕视线。
  男席中有几个昨日在采芝斋门口见过的少年,本端端正正跪坐着,这会儿也开始忍不住频频向对面那抹倩影望去。
  赵慧娴进来便看到的是这幅场景。
  身边的高髻宫娥簇拥着她,行至殿门前还替她理了理裙袍上不存在的褶皱,刚昂首踏入殿门,却见众人在听到黄门唱喏后不过扫了她两眼,礼貌示意,便吝啬般地不再多分出一丝视线。
  这种情况是她许久未见的,一时有些无措,她整理好表情后揣着复杂的心情,才婷婷走向女眷席,向自己的姑母问了安,坐在她下首的席上。
  虽坐下了,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赵慧娴转头,语气温和又亲切地向那个吸引了一众视线的人道:“表妹近日身体可好?”
  惯常的问候。
  视线扫过对方,方才没仔细打量,现下凑近了,入眼是连她也忍不住的惊艳,几日不见,她好像长了些肉,却骨肉匀称,不显臃肿。素净的面容未扫粉黛,肌腻琼脂,眉如远山,眸似秋水。
  见那一对盈盈眸子循声扫来,赵慧娴有些后悔为何要同她搭话,心里涌上一股涩意,而这种感觉自她出生起就很少有过。
  韩素娥哪知她在这短短一瞬便心底转了千百回,礼貌客气地回她:“近日甚好,多谢殿下挂念。”
  说罢抬眸看了一眼赵慧娴,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月白纱裙,裙裾绣着荷纹,随着她的动作像涟漪散开,一片起伏,竟似湖中莲花飘动。五官清秀,胜在冰洁玉肌,一如外人所起的称号和她的封号。
  明莲,明莲。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可这世上真的有无垢的仙子吗?
  “对了,”韩素娥想起什么,眸光微闪,“不知殿下可否有收到我的棋谱?”
  听她提起这个,赵慧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应声道:“收到了,还要多谢你。”
  听她这样说,韩素娥微微颔首,道声客气,然后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经意地又开口:“当日同殿下分别后,第二天我便遣了侍女将棋谱送去,也不知对殿下可有帮助。”
  她这样一说,赵慧娴便以为她还不知道棋局解开之事,勉强笑着说:“倒是得到一些启发,只不过还未解出棋局。”
  但心中却生了疑窦,对那句“第二天便遣了侍女将棋谱送去”在意了起来,因为她收到棋谱是第四天,隔了整整一天。
  裴江滢因为身份同她们隔了一席,离得远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却一直担心棋谱一事被赵慧娴察觉,若有若无地将视线瞟过去,先前见两人说了两句没再说话,突然不知那个韩姑娘说了什么,赵慧娴抬起头,眸子朝自己这里扫了过来,说不出是喜是怒。
  她心中一突,便垂下眸子。
  前几日她提前解开棋局,将答案转交给赵湛后,到底是得罪了自己的这位公主表姐。
  可赵慧娴是公主,自己也是正儿八经的裴家嫡女,凭什么要一直看她的脸色行事,更何况那个所谓棋艺高超的韩素娥都看不出棋谱上的批注,她赵慧娴更不见得有本事能看懂。
  再说了,解开棋局,对她一个公主而言毫无裨益,对大殿下来说却是扬名的好机会,帮谁不是帮,她不过是做了对的事情。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解开棋局竟然是赵羡。
  她以为是传消息的宫人给错了人,事后她质问那宫人,对方肯定地说绝对没有递错,收到的纸条的,确实是大皇子。
  她迷茫了,既然收到了解法,赵湛为何不去邀赏,最后还是赵羡捡了便宜。
  难道说,赵湛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吗
  这边赵慧娴心里对裴江滢生出越发多的不满出来,眼角瞥见对方挺得笔直的背脊,像是无言的宣告,又像是嘲讽,顿时觉得刺眼极了,可恨极了。
  偏偏韩素娥似什么都不知一般,接着又问:“裴姑娘今日怎未同殿下坐在一处?”
  以往这种宴席,赵慧娴总是将裴江滢唤来同席。
  “到底是坏了规矩,今日不便。”赵慧娴神色冷淡。
  韩素娥一脸了然,心下暗嘲,生在皇家,哪有所谓的朋友,有一个多疑的父亲,赵慧娴同裴江滢怎可能如表面那般毫无芥蒂。
  也许再等到不久以后,从懵懂到成熟,该生分的生分,罅隙像破土的种子,裂痕越来越深,裂缝越来越大,牵扯着错综复杂的利益,还有莫测的人心,当初的情谊便会随着破土的猜忌消散得彻彻底底。
  她不由得又想起洳夫人曾说过的话,这世上向来不缺玩弄人心和权术的人,却几乎没有不曾因沉迷于玩弄人心而被人心玩弄的人。
  那么她自己,能成为那少数人之一吗?
  ~
  待在场坐满了人,官家才现身,身后跟着圣人和裴贵妃。
  他踏入凝和殿后,众人皆跪拜行礼,一双龙目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免了众人的礼。
  坐下后惯例开口问候在场的肱骨老臣,抬眼扫过女眷席上的长公主席,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影,便笑道:“许久不见,素娥倒是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
  韩素娥已做好了准备,闻言起身,遥遥施了一礼,忍住心中不适,笑吟吟道:“许久不见,官家也仍是这般神采奕奕。”
  赵荣帧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瞬后哈哈大笑:“什么神采奕奕,朕已经老了。”
  “官家正值当年,为何偏要说自己老。”一旁的裴贵妃不由出声打趣儿,染了蔻的指尖掩住了朱唇。
  今日不算什么严肃场合,于是殿下臣民也一声接一声地附和起来,顿时气氛轻松起来。
  一室的欢笑中,素娥缓缓坐了下来,笑也淡了。她捻了半粒切开的冰雪冷元子,放在嘴里慢慢嚼,压下胸腔中涌起的恨意。
  不经意扫向对面,却突然看见一个愁眉紧锁的人,不由得怔住。
  好生眼熟……
  不止眼熟,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一定要想起来。
  素娥一双眼定在对面,仔细打量,努力让回忆。
  那瘦削的脸颊、突出的颧骨和眉骨,还有下颌稀疏的须发,是有印象的。
  他的官袍服色和座次也昭示着他的身份。
  这位中年谏官,她到底在哪儿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天灵灵地灵灵~乌咪马咪哄
 
 
第17章 杯弓蛇影
  她想起来了。
  素娥伸向玉盘的手渐渐僵住,口中粉糯元子被一点点嚼碎,唇齿间蔓延着黄豆粉的香气,却觉得嘴里发苦,喉咙干涩。
  于广之,于大人,当朝谏官之一。
  她竟将如此重要的事情遗漏。
  素娥目光又寻向对面末席处的那个消瘦身影,那个愁眉紧锁、正在忧心什么的官员,正是前世耿直敢言的谏官于大人。
  他曾冒着官家震怒,在宫宴上恳请官家立储,也曾在被贬后为官家所厌弃,还能不懈上书检举裴相贪赃枉法。
  若她的回忆没有出错,今晚这位于大人,会当众触怒龙颜,为官家不喜,并逐渐被冷落。
  有了这不好的印象,后来他再上书揭发裴相恶行,官家自然不会信任他,只当他胡言乱语,不了了之。最坏的是,还惹得裴相忌恨,暗中排挤他。
  之所以会有道声音提醒素娥,他是个很重要的人,大概不仅是因为对方曾经当着百官的面,痛斥裴相勾结朋党,卖官鬻爵,手下无恶不作、压榨百姓。更重要的是,他还曾在鸿桥之变时,替父亲说话,为将军府众人求情。
  当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再次惹怒了官家,直接被夺了官位,施以八十杖的刑法,最后上了年岁的身体扛不住这般打击,一命呜呼。
  千不该万不该忘了这个人。
  想到这,素娥眼眶微热。
  她收回轻颤的指尖,攥紧成拳。
  于大人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也算是将军府的恩人,前世他赌上了性命去维护将军府,虽然失败了,但这份心意,是万般沉重的。
  这一世的于大人,万不能出一点儿事,若被官家厌弃,那他以后的官路就难走了。
  今晚她必须要阻止对方。
  她收回视线,垂着头。
  “沉香,陪我去趟净房。”
  一旁的嘉敏闻言,也要起身:“我同你一道吧。”
  她忙拦住母亲,“母亲不必陪我,乍然离席,有些不妥,我和沉香一起就好,很快回来。”
  嘉敏只好作罢,嘱咐她:“快去快回吧。”
  出了殿内,素娥看见门外候着的宫人,微笑道:“这位姐姐,劳烦引我去更衣房。”
  那宫人便恭敬地引她去了偏殿的一间屋子内。
  “奴婢在外候着,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素娥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然后转身,凑近了低声问沉香:“你可会暗器?”
  沉香见她不去里头的恭房,反而拉住自己问这事,满脸不解。
  “奴婢......只练得一些轻功,暗器的话可能不太熟练。”
  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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