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年年配合地叫了一声,倒像是真的在打招呼。
落后的江修此时也走来,同几人打了招呼,目光落在年年身上,古怪了一瞬。
“不远处有个茶楼,我们去坐坐吧。”见到他二人,韩沐言提议。
“世子他们不也要来吗?不等他们吗?”
“无妨,他们说在茶楼会合,没准已经到了。”
一行人便往茶楼走去,还未走近,便听见茶楼里外围了几层人群,热火朝天,不知在干什么。
几人好不容易挤进去,才知道里面正在斗茶,进行得如火如荼。
七八个人端坐在一楼的竹席上,面上摆着矮几,几上是各式各样的茶具,袅袅清香腾然而起。
“那个就是蔡老吗?”突然听附近一个看客这样说。
“是啊,不止他,看他周围那几个,是前几届的茶王。”
蔡老?就是京城那位德高望重的品茶师吗。韩素娥好奇地探头去看,见一位朴素老者坐在北侧,看容貌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
应该是进行到了尾声,那老者依次品了品几人的茶汤,又作了一番点评,专业公允的评价引得在场众人频频点头。
不过江璇芷没有多大的兴致,她向来欣赏不来这东西,便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突然看见一人,皱了皱眉。
“你看那边,”她扯了扯韩素娥的袖子,悄声道:“那人是不是赵羡啊?”
“他手上拿的什么?”江璇芷疑惑。
韩素娥转头望去,隔了重重人群,瞧见有一人坐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一些魁梧的护卫。
江璇芷没看错,正是赵羡。
真晦气!她轻哼一声,目光却定在赵羡手中的木盒上。
那里面是什么?冥冥之中,素娥隐隐觉得不妙。
应该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赵羡突然抬头望了过来,直直对上她的眼,两人谁也不退让地对视了许久。
一个冷淡嫌恶,一个挑衅嚣张。
没多久,一轮斗茶结束,人群微微散开。
韩素娥看见赵羡站了起来,冲这边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扬了扬手中的木匣。
“蔡老先生,”赵羡移开视线,不再看她,而是扬声喊住正要离去的老者,表面彬彬有礼,实则不容置疑,“我想开一场赌局,以茶为局,还请先生留下做评判。”
闻言,散开的众人皆回过头去看他,随即便有人认出这是六皇子,窃窃私语。
赵羡浑然不顾周遭视线,径自打开木匣取出一物。
“听闻京城善茶道者众多,我也想见识见识,恰好才得了一宝物,便想着借斗茶送给有缘者。”
他缓缓踏进茶场中央,鹿皮靴踩在竹席上,手高高举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谁若赢了这场斗茶,这枚玉佩便归谁所有。”说罢,手一松,光莹润泽的血玉落了下来,随着丝线摇摆,鲜艳夺目。
“果然是你!”韩素娥自然认出那是在行宫丢失的玉佩,咬牙,目似利刃射向他。
韩沐言等人也瞧出了那为何物,不由面色一变。
“怎么会在他手中?”他只知道妹妹的玉佩丢失,却不知行宫的事。
作为兄长,此时当然忍不住站出来,欲去夺回玉佩,却被江修一拽,后者皱眉摇摇头,示意他冷静。
“有谁愿意参与这场斗茶?”赵羡挑衅地看了看这边,勾住玉佩晃了晃,透过光的玉石闪出柔辉,漂亮得让人心生向往。
“殿下。”一个清澈温柔的声音响起,从西面传了过来。
是一个俊美的少年,身姿颀长,仪态优雅,乌黑的发用绸缎束在身后,和如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走到赵羡跟前,看着那玉佩道:“景某愿意一试。”
赵羡意味深长地勾勾唇:“好!”
浅栗色瞳孔含着缠绵的笑意,徐徐看了过来,落在神色僵硬的韩素娥身上。
他脸上的笑是爱怜而倾慕的,又那样温柔,像春水一般温柔,仿佛能让人溺毙于此,若韩素娥不知他为人,几乎要相信他是真心为了替自己解围。
你放心,我会为你赢下它的。她看见他的眼里透露出这样的意味,安抚而深情。
韩素娥却清醒无比,又痛恨无比。
“人太多了,最好不要硬抢,”江修看看神色各异的三人,在场只有他还算理智,拦住了欲愤愤上前的妹妹和韩沐言后,勉强开口提议,“不然我去试试,看能不能赢回来。”
韩素娥却摇了摇头,有些失魂落魄。
她虽讨厌景阑,却深知对方的本事,他身份卑微,却天赋异禀,无论才学还是闲情雅致,几乎没有他不会的,前世里带给她惊喜的出众能力,现在却让她如坐针毡。
难道真的又要同他扯上关系了吗?
“我去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冷平淡,又从容声音。
随之一阵冰雪拂过的凛冽气息,雪松的冷香浮动,是她熟悉而想念的,眼眶一热,几乎落泪。
韩素娥怔然转身,泪盈盈地看向三步之外的人。
恰好他也望来,墨玉般的眸,寡淡的眉,面容平和而淡然。
那样普通,又那样不凡。
她从未了解他,却没由来相信,这才是真正令她安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赵羡:你们都得感谢我。
第74章 斗茶
“你、你来了。”
素娥磕磕绊绊地道,对涌起的朦胧泪意感到羞恼又狼狈,不敢再抬眼看他。
她不清楚此时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也害怕知道后会羞愤欲绝,她在想方才那一回眸的惊喜会否过于明显了些,想着想着,编贝皓齿用力咬住下唇,在柔嫩的唇上留下一道痕迹。
她无所察觉,继续咬着,那痕迹由浅至深,似要刺破花瓣一般娇弱的肉,看得黄柏眉间一皱。
“不必担心。”他语气微微加重,认真道。
随即目光遥遥落在得意的赵羡身上,勾起若有若无的讥诮,“玉佩,会完璧归赵。”
随着景阑的响应,越来越多的人心思躁动起来,你望我我望你,但也没有贸然举手。
“这可是千年血玉,”赵羡见众人仍在犹豫,玩世不恭地看了眼手中之物,继续引诱道:“万金难求。”
话一出,引来哗然一片,满堂瞧向那玉佩的目光跃跃欲试,炙热如火。
眼瞧着不少人就要上前,韩沐言突然急中生智,大声道:“我!我也来!”
他拨开人群,站到茶场中央,环顾四周,眉间隐隐不耐:“还有谁?”
语气有点不可一世,还带着点儿……威胁。
众人看清他的脸,不免一怔。
有个太学的学子悄悄附耳同伴,“这不是韩沐言吗?”
不少人认出是他,暗道倒霉,登时打消了心思。
这可是韩大少爷,谁敢跟他争啊,若是得罪了这位少爷,再华美的玉佩也不顶用啊。
赵羡也猜出了他的意图,看着场中之人,不免黑了脸,“韩沐言,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凭什么不能,快点,没别人就开始吧,”韩沐言岂会怕他,不耐烦道,转身又冲谁招了招手,“黄兄,你也来试试。”
见此,赵羡脸愈发黑了下去,他看着在场众人,扬声道:“还有谁?”
他喊了好几遍,稀稀拉拉地又站出几个人来,看样子要么是不在乎得罪人的,要么是压根没认出韩家人的。
不过也凑齐了足足十人,赵羡满意地点点头,将玉佩递给自己的手下,眼睛却望着韩素娥这边,“把这玉佩给我看好喽,别被什么贼人给偷走了。”
“不要脸!”江璇芷愤愤地低骂,还真是贼喊捉贼。
她骂完,忙紧张地看向好友,怕她怒极伤身,结果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只盯着韩沐言那边瞧,眸中甚至含了一抹温柔笑意。
什么情况啊这是?怎么还瞧着挺开心的?江璇芷纳闷不已,挠挠发髻,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斗茶即将开始,十人各自落座,蔡老和那几位茶王也回到了席间,周围渐渐聚集了不少看客,瞧着倒真是热闹。
景阑走到韩沐言和黄柏中间,对前者歉意一笑,又友好地扫了后者一眼,施施然落坐在两人中间、黄柏的右手边。
他看着黄柏,礼貌而好奇,温文隽雅,“这位兄台瞧着与韩姑娘也认识?”
也?黄柏微微挑眉,抬眸对上他视线,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
而听到景阑的话的韩沐言也看过来,皱眉问道:“你认识舍妹?”
景阑微笑:“遇见令妹多次,上一次在贵府中还受了姑娘相助,借了我一把伞。”
“你还来过我们府上?”
“我与宗珂兄相识,故而拜访过贵府。”
韩宗珂?韩沐言一愣,明白过来,原来是三房的熟人。他失了兴趣,转过头去,不再攀谈。
景阑自然知晓他的冷淡的原因,但毫不介意,维持着周全的礼数,又扫过左手侧的人,眸中闪过微光。
斗茶开始,十人各自煮泡茶汤,案几上茶具码放得整整齐齐,炉具,白釉执壶,竺副帅,黑釉兔毫盏,油滴盏,应有尽有。
景阑不紧不慢地将提供的茶饼放入茶磨中研磨,宽袖施展,动作优雅,再加上俊美昳丽的容貌,引得围观女眷欣慕不已,连连暗送秋波。
这灼灼视线当然令景阑有所察觉,但他习惯了这种场面,宠辱不惊,镇定自若,淡然的模样自然更使众女芳心暗许。
可当他不经意抬眸,佯作随意一瞥,目光流转,却见心中所念之人并未注意自己,而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左手那人。
那专注而认真的模样,恐怕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还不知兄台贵姓?”景阑突然出声,问向左手侧的那个低调少年。
少年头也不抬,淡淡答道:“免贵姓黄。”
“黄……”景阑将这字含在齿间琢磨,意味深长道:“京城中,好像未曾听闻过黄家……”他打量几眼这个少年,烹起茶来倒也是行云流水,只不过么……视线在那平庸的面容和朴素的衣着上掠过,景阑轻轻地笑了笑,神情微妙。
“我非京城中人,你不知道很正常。”少年转过头来,湛黑的眸直视向他,黑白分明,有窥破一切的清明,语气似笑非笑,睨向他桌上:“你的茶粉洒了。”
景阑回头,见茶磨周围洒出些许茶粉来,于是止住话,唇角也抿直了。
“那个穿蓝衣服的人怎么老是跟景公子说话呀,肯定是故意干扰他!”看客中,一个生得娇俏的紫衣姑娘嘟着嘴道,有些不满和轻蔑,但转而望向景阑的目光一变,爱慕中含了几分痴。
她嘴角不自觉弯了弯,绽出一抹甜蜜的笑,景郎他一定会赢下这枚玉佩的,说不准……便是想送给自己呢。
她沉浸在这样甜美的想象中,面上浮着娇羞,却忽闻一个声音轻嘲道:“分明是他自己不够专注,茶粉都洒出来了还不自知。”
“没瞧见别人都烦不胜烦了么。”
“你胡说!”娇俏姑娘瞪大双眼,谁敢诋毁景郎!
她怒而转头,却在看到出声之人时怔了一瞬,是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很快,她反应过来,扬了扬下巴道:
“哼,你凭什么这么说,明明就是那个丑八怪骚扰景公子!”
出声之人正是韩素娥,听了这话,不由眸光一沉。
丑八怪?这人有什么毛病么?黄柏哪里丑了?
她压下怒火,轻描淡写地瞥了对方一眼,语气施施然:“呵,某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才配得上‘丑八怪’这个称呼吧。”
她既然敢骂黄柏,那也别怪自己不客气。
紫衣姑娘自然听出她在说自己,一时激动,下意识便反驳回去:“你才是丑八怪,跟那个丑八怪一样,丑八怪和丑八怪,可般配呢。”
说完还傲然地打量对方一眼,眼神鄙夷,心中不屑,嘁,这么热的天还围着面纱,莫不是长得吓人?还敢跟自己顶嘴,真是没点自知之明。
“丑人多作怪!”她轻轻嘀咕一句,不大不小的声音,让对方和周围几人都听得清楚。
韩素娥身旁,同行的几人不由面色古怪起来,看向这个紫衣姑娘的眼神有几分微妙。
茶楼客流大,素娥的容貌自然引来诸多视线,为了低调行事,便带上了提前备好的面纱,结果却被这个姑娘说成是容颜丑陋之人。
听得江修皱眉,正要出声说些什么,却被江璇芷抢先打断。
“你说的没错呀,”她轻轻击掌,笑得灿烂,真诚地赞赏道:“丑人多作怪,你倒是蛮有自知之明嘛!”
又来一个!紫衣姑娘气急败坏,见对面人多势众,“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景公子一定会赢了那个丑八怪!”
说罢欲带着下人离去,可没走几步便被拦住。
“你站住,”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挡在她身前,冷冷地看着她,“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斗茶的输赢。”
“谁输了,谁道歉。”
“哼,有什么好赌的,景公子必定会赢。”紫衣姑娘轻慢道,扫过那个平庸少年时眸中不屑更甚。
“既然你这么笃定,那就来跟我赌啊,”黛眉扬起一个傲慢的弧度,语气幽幽,“莫非你不敢赌?”
“谁不敢?!赌就赌!”明知是激将,紫衣姑娘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她颇有自信,景郎一定会赢。
见她胜券在握的模样,素娥心中轻嗤,眼波流转,翻了个漂亮又勾人的白眼。
她们的一番争执,虽不至于闹得满堂皆知,但动静也不小,茶席间的两人自然听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黄柏,听了个十全。
景阑余光扫向他,却见他面色无澜,眉目沉静,似乎那三个字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困扰,手下的活,仍旧是平稳流畅,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