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大家都有些着急,却听花无非又道:“不过,至少咱们明确了贼穴的方向。”
马车行了很长一段路,才出了林子,隐约间,花无非听到卸货的声音,然后就是隆隆的响声,花无非估摸着贼穴已经到了,连忙将剩下的糖水一股脑儿倒下。大概是一班子贼匪出来接应,一阵喧闹后,他们坐着的马车一阵子颠簸,等到停下来的时候,马车帘子也被掀开,强烈的阳光刺下,让人睁眼困难。
等适应了阳光,花无非才看清楚眼前的山寨。
身后是一个天然的山洞,一望黑乎乎的一片,想必这群土匪在那头还做好了掩饰工作。前面倒是豁然开朗,白虎寨的匾额高挂,山寨依山而建,地势耸然,而白虎寨寨门处更有一道道小孔,阳光照去,里头的箭还闪闪发光。
一来,寻到这山寨已是困难;二来,即便到了白虎寨,还需过这箭阵,白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没有内应,应该很难攻破。这么一思考,花无非心头涌起了一股凉凉的痛楚。
那时年少,惊艳岁月流年,以为一刹那便是永恒。
一如他不爱舞文弄墨,却偏爱兵法奇阵。一如他不爱舞刀弄剑,却偏爱万人敌策。
一如他在耳边轻叹,丫头,你怎么这么笨,这样不就破了这阵?
一如,桃花树下,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甩开那些不该有的回忆,花无非的肩膀上一痛,却是被一个小喽啰推了一把。
“哥!你回来了!”
只见寨门大开,一个肥硕的女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迎面给这群兵匪带头大哥一声好叫唤。
自打这女人出现后,花无非便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这些俘虏的男人身上打转,最后,十分诡异地落在她的身上!花无非连忙低下头,却听那土匪头子说:“虎妞,上次抓来的男人你又厌倦了?怎么开始打这些土包子的主意了!”
花无非察觉到身边站着的几个男人身子都是一抖,惶然地低下头,只怕被那叫虎妞的看上一眼。花无非心底好笑,没想到竟还有女子强抢男子的事儿,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是,她显然忘了自己如今正是一身男儿打扮。柔媚之余,还生的一副清傲之姿,风华无双。
“得了!你们这些臭男人都去把脸洗洗,待我妹子好生挑选挑选!”
“不用了,哥,我就要他!”
顺着虎妞的手看去,居然就是花无非!
花无非这下欲哭无泪,那原先推她的小喽啰一把扭过她的胳膊,喝道:“走!”
“你放开我!”
小喽啰果然放开,却是那虎妞用手一挥。花无非下巴一疼,被虎妞用力捏住抬起,她才发现这虎妞长的极高,自己只到她的胸口,她俯视着自己,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帕子,往花无非脸上使劲搓着。花无非脸疼的要死,可偏偏这虎妞力道极大,根本无法反抗。
花无非疼的呲牙咧嘴的同时,却见虎妞一脸失了魂的样子,两只鼻孔流出红色的液体,捂着小心肝道:“天哪……哥,这么漂亮的男人……我我我……我一见钟情了!我我我……我恋爱了!”
花无非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还一会儿红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过好在这虎妞是个女人,不会真正意义上占了自己的便宜。只是,希望那长安候能在自己穿帮前破了这白虎寨。
“哈哈哈!好好,小白脸你听好了,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白虎寨的压寨相公,今晚便娶我妹子,你们好早早入洞房!”
“哥……讨厌了!”虎妞一手扭着帕子,一边还羞涩地看着花无非。
今晚入洞房?那还了得!花无非急中生智,叫道:“且慢!”
这一声叫,让所有人都看向花无非。虎妞一脸患得患失,花无非压低声音,道:“如此仓促岂不唐突了佳人?更何况,我与姑娘初次见面,便一见如故,却不知姑娘芳名,年方几何。姑娘亦对在下一无所知。”
虎妞见花无非柔柔地看着自己,又听到几句温婉如玉的话,早就不知自己魂儿在哪,当即说:“公子说的对!来来来,公子,我先给你介绍我们白虎寨。”
那土匪头子难得见自己母老虎一般的妹妹这么温柔,再看看她身边比女人还美丽的男人,咽下几口口水,心道,真是便宜虎妞了,也罢,妹子的幸福比自己的**重要。要是往后成了自己的妹夫,自己的机会也还是有的。
“唉……姑娘,在下自幼长在南酒县,这一帮父老乡亲皆是亲近,如今独独在下自己享福,而乡亲们却要成为阶下囚……如此,愧对自己的良心。姑娘还是不必对在下亲睐有加……”
“不成不成!相公,好相公,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这就让我哥给他们松绑!”虎妞的手指在花无非手心打转摩挲,心里还道,他奶奶的,这美人的手还真嫩,这味道比之前的那些臭男人一定好多了。
花无非顿时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原来只要是调戏,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作为被调戏那一方都不好受!
虎妞干脆把花无非往马背上一带,进了山寨!
剩下的乡亲倒是极崇拜感激地看着花无非,说崇拜,乃是因为众人眼底文文弱弱的书生面对这么一只母老虎非但面不改色还能巧妙周旋,说感激,却是因着花无非自身难保,却还为他们着想。
那土匪头子,擦了一把口水,果然按花无非的吩咐给他们松了绑。
骏马刚刚到了寨子门口,却听闻一个土匪高声叫道:“大当家的!美人……美人!”
“去你的,哪个是美人!”
“不是啊大当家,小的是说,美人啊!”
虎妞一听美人也喝止了马。花无非从虎妞怀里挤出一个脑袋,只见得日暮西山,碧草连天间走来个白衣美人。
白衣轻舞,飘飘乎不似人间凡人。那女子一双眉目如画,眉心绘着一朵银色的莲花。
正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一身女子打扮,可这张清清冷冷的面孔又分明是……
那美人抬首,轻灵的目光落在花无非身上,闪过一丝玩味有趣,又清浅地别开。
只见得那土匪头子擦擦鼻子流出的鼻血,大声道:“一见钟情,必须的一见钟情!妹子,咱寻个良辰吉日,把咱俩的婚事都给办了!”
第8章 假凤虚凰(四)
虎妞觉得吴非就是自己的春天,多温柔的男人,多柔弱的男人,多好推倒的男人?她虎妞也算是千帆过尽的人,吴非却是第一个让她患得患失的男人。
虎妞综合自身种种因素,以及对吴非的多种揣测,还是叫来一个小喽啰,吩咐他往吴非的茶里放些增进夫妻情趣的东西。这样,她好,他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花无非和赵玉白对换了喜服,赵玉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房间。这是花无非第一次见到说书人口中的轻功——
且说那顾长生是何等人才?当夜闯了皇帝的寝宫,削了皇帝一半眉毛,让那皇帝是整整月余没脸见人!那皇帝寝宫是多少人把守?!外宫一百侍卫,内宫一百,暗里更有各个武功拔尖的暗卫,竟让那顾长生来也无影,去也无踪!第二日,还携了桃花娘娘大摇大摆出宫去也!
这是花无非幼时听的极熟的一节桥段。
当时只当个故事听听,如今真真见到那出神入化的轻功,便想起那句来也无影,去也无踪。
喜宴上,南酒县的百姓都被放了出来,这是到白虎寨后,花无非第一次见大伙儿。
大伙儿被一堆土匪瞅着,战战兢兢,冷汗直流。直到过了酉时,到了土匪口里的吉时,锣鼓声起,炮竹震耳欲聋,才见得一对璧人踏着红毯款款走来。
赵玉白没戴红盖头,那土匪头子也由着他。
两人都穿着男女莫辨的衣服,都长了一张美貌倾城,可男可女的脸,火把照耀下,那到赵玉白胸口娇小玲珑的花无非像是新娘子,而赵玉白一脸清俊,目无凡尘的样子更像极男儿郎。
所以,大伙儿都有些蒙,且说这到底是谁跟谁的婚礼?
这对金童玉女站在一起,天地都有些失色,以至于后头不知从哪蹦达出来的虎妞兄妹,仿佛两个跳梁小丑。土匪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道,你以前都没发现头儿长的很衰吗?你以前都没发现二当家有点像夜叉吗?
花无非身体有点不舒服,准确地说,她的肚子有点疼……好奇怪啊,她今天一口东西都没吃,就喝了一个小喽啰端来的茶,怎么就开始闹肚子了呢?她见大伙儿一个个都很关心地看着她,便扯出个极惨烈的笑容。
什么事都可以将就,就是这事,没法将就啊!
虎妞心里还乐呵,这小相公今儿中了媚*药,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了。却哪里知给错了药,一碗泻药下去,只苦了咱们花无非姑娘。
“你怎么了?”难得仰望天空的赵玉白能抽空关心下她。她嘴角一扯,额上汗水更多了,道:“我好像要去下茅房……”话说到一半,花无非整个人就被虎妞拉到一边。
彼时,白虎寨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香案燃烟,只需低首,便见佳人在身旁。
嗯哼,自然佳人脸上那极度扭曲的表情可以忽略。
赵玉白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执着于白头偕老。也许看着有些人的脸,看着她一颦一笑,倾盖便也如故,白头也就如新了。是啊,他是找到多么好的姑娘呢,所以,第五个婢子,非她不可!
“美人,一拜天地呢,你愣着做什么?!”土匪头子纳闷了,且说这美人的身子早就给了自己,中午又确认了一边,身子都是自己的了,这还犹豫什么呢?
赵玉白对着他一笑,唇上扬:“看着你,我好像就看到宝贝了。”
这么清高的美人说出如此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他奶奶的,这次赚了。土匪头子激动地就要上前给他个热吻,只见赵玉白往后一退,一支力道强劲的箭穿过大堂,只取土匪头子心脏!红色地毯足足百步,从大堂门槛处一直到此间香案,这箭矢百步后,力道不减,虎妞一把推开土匪头子,那长箭铛的一声便刺入铜制香案!
“百步穿杨,莫不是那长安候宁钦来了!”
众土匪闻言,哪个还有人色?!正要拿下堂中百姓做要挟,却见堂中老少夺过众匪手中器械,个个武功不凡!其中一人喊道:“长安军在此,还不速速投降!”
历经巨变,花无非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那个给自己水壶的人!
她登时蒙了,这伙老百姓是长安军,赵玉白也是和长安军的人,那么,自己之前的瞎蹦达岂不是像只跳梁小丑?赵玉白看着她担心着急,却只言片语不肯透露,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可笑。其实,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
“咦,那小兄弟不是接头大哥?怎么你才是啊?”
“我也以为那小兄弟才是赵公子手下的人,大爷,原来你才是啊!”
花无非没听到那二人的对话,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赵玉白一把拉住。她对着他笑笑:“我肚子好疼,赵公子放手。”
“如果你一去不回,我不会放过你的。快去快回吧。”
土匪头子知形式不利,拉着虎妞,一路逃窜。虎妞还舍不得花无非,叫道:“哥,吴非不会武功,我们把他也劫走!”
“妹子,你倒是看看,之前他们哪个像是有武功的了!”虽然这么说,土匪头子还是对赵玉白喊了句:“美人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带上你逃吧!”
赵玉白挑眉看了土匪一眼,说:“还梦着呢?”
土匪头子觉得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虎妞一拧他的胳膊,道:“哥,别管这个狐狸精了,咱们逃命要紧!”
其实,官兵几次围剿,找不到巢穴乃是其一,其二便是白虎寨暗道众多,就算成功围剿,也难免让这些贼人从暗道跑了。是以,赵玉白才会在白虎寨待上这两天,大多时候,都是摸暗道去了。
虎妞兄妹已被宁钦成功拿下,长安军正盘点白虎寨土匪人数,以及这些年被抓来山寨的百姓,强抢来的财物。
“表舅,这次成功围剿白虎寨,真是多亏了你!”
一个白衣小将面含笑意,对着赵玉白打招呼。当场除却这俩人和四季卫,其余人脸上都有些惊讶。表现最为过的,还是那土匪头子,他大叫:“表舅?表舅?这不可能啊!美人,你是个女人对吧?不然这两天我跟谁颠鸾倒……”凤字没出口,土匪头子脸上就是一辣,只见护主心切的夏手里挥着鞭子,一道道落在土匪身上。
“谁美人呢?咱公子是你说轻薄就轻薄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夏是个冲动且喜欢动粗的人。鉴定完毕,春儿柔着声音道:“公子,这衣服也太没型了,春儿早就给你备好了最前卫的衣服。”
“公子,您这些天一定没睡好吧?阿秋早早把公子在南酒县的宅子整理干净,出了寨子,公子就能下榻休息。”
“公子,这些天您都瘦了一圈,冬儿给公子备好一桌佳肴,就等公子回去。”
赵玉白看着四婢,却忽然很想,某个人对他说:公子,非儿已经把自己洗好了,就等公子抱一抱了……
见四婢缠着赵玉白,白衣小将步子往后挪,唯图赵玉白此刻能忽略了他。
只听得一声轻笑,赵玉白不紧不慢地道:“贤侄,除却你答应舅舅的宝贝别忘了送上门来。更重要的是,明明很简单的事,你非得舅舅牺牲名节扮个女人,这笔帐,咱们慢慢算。”
“舅舅……您现在不也没穿女装吗……”
“别废话!我现在要去找个人,如果不幸没找到,这帐,记你头上。”
若非被这些土匪整的乌烟瘴气,白虎寨实在是个好去处。
漫山遍野种着青葱的竹子,当夕阳穿过层层枝桠,斑斑驳驳,风掠过,是竹子的清香和泥土氤氲的青草气息。偶或鸟鸣啾啾,越几株竹子,往林子深处去,还能见到细细的溪流,溪涧石头长满青苔,凑近看还能见到几枚野生田螺吸附其上。山泉是甜的,掬一捧浇到脸上,感觉泉水从眉角,鼻翼,唇边,温存而细腻地流下,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清香和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