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说法,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相悖的哦。”云羡笑笑,也踮起脚尖伸手理了理他的衣冠,道:“三观要正啊,少年。”
容洵呼吸一滞,几乎是屏着气,生怕扰乱了她。他眼里像是揉了碎金一般,如落日余晖,明亮而壮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他眼中流转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云羡终于停了下来,端详道:“这样好多了。”
容洵生咳了一声,略略别过头去,道:“社会主义……又是你那里的词了。”
云羡点点头,道:“是呢。”
“可这里,是封建时代,不是吗?”容洵的眸子沉了沉,道:“护着自己的性命,是这里的生存法则。”
他目光凝肃而认真,使云羡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或许,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也只有以自己为先,才能活下去。
残忍而现实。
她咬了咬唇,道:“我做不到。”
“嗯?”容洵神色一暗,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强迫之意。
“不是还有你吗?”云羡粲然一笑,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容洵本是冷着脸,如今,却像是融化的坚冰,从这冰块脸中生生透出一抹些微的笑意来,宛如春水初生。
“是,朕在。”他微微颔首,纵容一笑,道:“一直在。”
话音未落,便见云羡已经跑到了前面去,正笑着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容洵摇摇头,似是对她的行为颇觉无奈,可脚下却诚实的很,已经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前面早围了一圈圈的人,云羡的小脑袋在外面跳来跳去,像是想看清楚里面有什么。
容洵走到她身边,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满眼写着嫌弃,蹙眉道:“里面是什么?”
云羡朝里面努了努嘴,道:“好像是有人在变戏法呢。”
“没什么可看的,走罢。”
容洵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云羡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央求道:“我还没见过人家变戏法呢,咱们往里挤挤,好不好?”
容洵的目光凝在她的手上,道:“非看不可?”
云羡认真点点头,道:“非看不可。”
容洵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只飞身一跃,便拉着她站在了一旁的台子之上。
那台子正对着变戏法的摊子,视野绝佳,只是太窄了些,云羡便不得不与容洵挤在一处。
容洵手掌温热,周身都带着好闻的气息,云羡本是要看那变戏法的人,可看着看着,就不由得看到了容洵脸上去。
他正皱着眉,聚精会神的看着那变戏法的人,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云羡的目光。
街道上灼灼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在他的脸上形成斑驳的影子,越发显得他高鼻深目,下颌如刀削斧劈一般界限分明。他的五官深邃而阴郁,精致而不失锐利硬朗,唇角紧抿着,让人无端便觉得他危险冷厉,却又有一种迫人的吸引力。
她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这个人,竟是她的丈夫么……
若她当真只是刘云羡,也许,也是很好的罢……
她这样想着,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道目光也正凝视着她。
“夫君?”徐寄柔轻声唤道。
萧叙白没理她,只抬头望着前方,目光一寸寸的冷下来,他的手指紧紧蜷着,拢在衣袖之中,连指节都有些青白。
原来,你也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一个人吗……
你的笑容,还真是刺眼的很呢……
*
“你在看什么?”容洵觉察出她的目光,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云羡像被烫着一般,赶忙回过头来,道:“我看人家变戏法呢。”
容洵凑近了她,勾了勾唇,道:“你在看朕?”
云羡耸了耸肩,道:“怎会?”
“你忘了,朕可是暴君,欺骗朕是要杀头的。”容洵眯了眯眼睛,神情矜贵而清冷,可声音却醇厚好听。
云羡笑着,将脑袋凑过来,闭上了眼睛,道:“来啊。”
容洵望着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吻在了她的脸上。
云羡一惊,倏的睁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平和而温柔,使她不由沉溺,竟连生气都忘了。
云羡脸颊滚烫,她努力挥开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旖旎画面,咬唇道:“我要下去了。”
容洵挽着她的腰,只一旋身,两人便稳稳站在了地上。
云羡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身上痒痒的,软软的,连他手掌触到的地方,都隐隐发烫,让她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轻轻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咱们去别处瞧瞧去。”
容洵含笑望着她,道:“好。”
云羡刚埋头向前走了几步,便见萧叙白走了过来。
他眉头紧紧拧着,躬身道:“陛下,娘娘。”
“起来罢,此处是宫外,不必拘礼。”
容洵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看向云羡的目光。
“是。”
萧叙白缓缓起身,徐寄柔也跟着他一道站起身来。
“寄柔表姐,你也在这里。”
云羡笑着说着,拉住她的手。
徐寄柔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极冷淡的道了一声:“是。”
云羡见她兴致不高,也就没再说什么,只看向容洵,道:“我们去前面看看罢。”
容洵微微颔首,眸光只冷冷扫过徐寄柔的脸,便与云羡一道向前走去。
萧叙白站在原地,头依然保持着方才那般谦恭的姿势,眸底却是一片猩红。
徐寄柔抿了抿唇,回身看向云羡的背影,只觉唇齿之间满是酸涩。
她恨恨的回过头来,道:“夫君,他们已经走远了。”
萧叙白没说话,只直起腰背,抬脚向前走去,仿佛全然忘了身边还有个她。
徐寄柔咬了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哭却是不敢哭的了,若是被萧叙白看见,只怕要不喜的。
她吸了吸鼻子,挤出一抹笑来,柔声道:“夫君,等等我。”
萧叙白脚下没停,他一意孤行的向前走着,冷风吹打在他的脸上,好像只要足够清冷,就能忘记方才的事似的。
身后万盏灯火,可他偏偏要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云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像看他一样看着我。总有那么一天。
第76章 . 罚俸 陛下最近变了许多。
翌日, 朝堂之上。
“徐少康教女不严,罚俸一年。”
“陛下?”
徐少康还未反应过来,他实在不理解,这大早上的怎么就议事议到他头上去了, 还是因为徐寄柔。阿柔那孩子一贯乖顺, 怎么会触犯天颜呢?
容洵沉着脸,道:“若再有下次, 你这官也不必做了。”
徐少康赶忙跪下, 道:“臣知罪, 臣一定好好管教女儿。”
萧叙白上前一步,跪下身子,道:“陛下, 女子在家从父, 出嫁从夫,既是臣下的妻子犯错,求陛下宽恕徐大人,臣愿领罚。”
容洵看了他一眼, 道:“你不必急, 朕没落下你。”
容洵说着, 朝着一旁的福瑞使了个眼色。
福瑞会意, 只拍了拍手, 便见四个太监抬着两个大箱子走了进来,将箱子放在大殿之上,连脚下的地毯都压下去几分, 想来,这箱子定是很沉的了。
“这里面是《女则》、《女诫》等规范女子德行的书籍,请萧大人回去, 亲自教化尊夫人。”
福瑞走上前来,躬身说着,看了萧叙白一眼。
只见萧叙白脸上一时青,一时白,好看得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这些书,让你夫人每本都誊抄十遍,若是错了一个字,便去凉州蹲着,和她哥哥待在一处,不必回来了。”容洵冷声道。
“是。”萧叙白赶忙应了,道:“臣遵旨。”
一旁有几个大臣瞧着,只觉稀罕,陛下出手管教臣子之妻,真是稀罕的很。
容洵见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不觉皱眉。
“你们三个……”
“臣在。”那三人齐齐出列,上前一步跪了下来。
“你们既是不服,便一起抄罢。”容洵金口又开。
“啊?”
“怎么?”
“臣领旨。”三人不敢多言,只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左右只是抄书,不是杀头,让抄就抄吧……
*
“你笑什么?”
下了朝,容洵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走去,福瑞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直让人看了闹心得紧。
“奴才不敢。”福瑞躬身道:“奴才只是想起朝堂上的事,那几位大人吓得脸都绿了,煞是好看。”
“不过是抄书就吓成那样,当真窝囊。”
容洵脚下不停,道:“若是灭九族,他们岂不是要当场吓死。”
福瑞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奴才斗胆,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容洵脚步顿了一下,没好气道:“说。”
“是。”福瑞道:“奴才觉得,陛下最近变了许多。”
“说下去。”
“从前遇到这种事,陛下会直接赐死的,不会用抄书这种……不痛不痒的刑罚。还有,陛下最近……爱笑了许多。”
“自作聪明。”容洵淡淡道。
“奴才妄自揣测,还请陛下恕罪。”福瑞赶忙跪下身去。
容洵没说话,只抬手让他起身,便接着向前走去。
或许,是朕不想再被人叫封建暴君了罢……
他不觉勾了勾唇,像是意识到自己笑了,又赶忙敛了神色,恢复了往日里清冷阴鸷的模样。
“对了”,容洵骤然开口,“那些东西可给皇后送过去了?”
福瑞躬身道:“一早便命人送过去了。”
“皇后可有说什么?”
“彼时娘娘还未起身,就……”福瑞忖度着他的神色,道:“不若奴才去椒房殿打听打听……”
“不必了。”容洵打断了他,道:“走罢。”
“是。”福瑞见容洵面上有些恹恹,想来是有些失望的了。早知道,他一定嘱咐那办差的太监,等到娘娘起身再回来。
福瑞摇摇头,暗恨自己的不周,快步跟上了容洵。
*
紫宸殿前,云羡已等候多时了。
她着了一身蜜合色折枝花卉毛领的披风,映衬着她莹莹如雪的脸颊和殷红似血的唇,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她似是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回过头来,嫣然一笑。
漫天飞雪之中,她这抹笑意如同春日嫩芽一般,让人无法忽视。
容洵脚下一顿,微微的勾了勾唇,可笑意已直达眼底。
“陛下。”云羡迎上来,将脖子上戴着的珠链扯出来,给容洵瞧着,道:“我已经戴上了,很好看呢。”
容洵“唔”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略微一扫,淡淡道:“怎么不多穿些?大冬天穿得这样单薄,仔细着凉。”
云羡不理他,只笑着凑上来,道:“陛下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容洵低低叹息了一声,将身上的大氅褪下来,裹在她身上,他一边帮她系着大氅上的带子,一边无奈道:“你昨日在那小摊前看了又看,朕岂会不知?”
她献宝似的,又在福瑞面前晃了晃,道:“好看吗?”
福瑞笑着道:“娘娘戴什么都是好看的,更何况,此物是陛下所选,便格外好看些。”
“多话。”容洵冷声道。
福瑞赶忙住了口,可眼睛还是弯弯的,像是笑不够似的。
云羡没看他,只乖乖站在原地任他系着带子,眼里却只有那条珠链。
容洵眼角的余光扫过她的脸,不觉轻笑,道:“就这么喜欢吗?”
云羡点点头,认真道:“很喜欢。”
“要不要朕命人去把那小摊上的东西都买回来?或者把整条街的东西都买回来,也是使得的。”
云羡有些无语,道:“我又不打算做生意,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呢?”
她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过犹不及,过犹不及。”
容洵的目光在她手上一滞,又很快恢复如常,道:“好了。”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云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双手呈到容洵面前,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容洵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道:“这是……”
“礼物。”她顿了顿,眼里氤氲有光,道:“投桃报李,我还是知道的。”
云羡说着,昂了昂头,自信道:“你看看嘛,一定喜欢的。”
她见容洵不为所动,又催促着戳了戳他的手臂。
容洵抿了抿唇,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锦盒,将其打开。
里面放着一个卷轴,还用红色的绸缎封紧了,细细的扎着一个极端正的蝴蝶结。
福瑞伸着脖子凑上来瞧着,道:“娘娘真是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