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洵瞥了他一眼,福瑞赶忙把脖子缩了回去,道:“奴才失言。”
容洵没理他,只微微颔首,道:“你费心了。”
啊这……
云羡和福瑞面面相觑,拾人牙慧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吧……
容洵一展衣袖,将那卷轴打开,他瞳孔微微一缩,眉头倏的皱了起来,再看向云羡的目光也多了一些不同的意味。
“怎么,不喜欢吗?”云羡有些不安。
福瑞笑着安慰道:“娘娘送的东西,陛下哪有不喜欢的?便是送根针、送捆线,陛下都是高兴的。”
“闭嘴!”容洵硬声道。
“是。”福瑞看了云羡一眼,又匆忙低下了头。
“这是什么?”容洵抬头看向云羡。
“就……那个……草图啊。”
云羡支支吾吾的说着,眼睛不时往容洵脸上瞟着。
“什么草图?”
“皇陵。”云羡咬了咬唇,道:“我给你设计的……包管有排面,防水防盗功能绝佳。”
她说着,自信的抬起头来,拍了拍胸脯。
这可是她集合了历史上各大皇陵,博采众长才搞出来的,就算比不上秦始皇陵,却也差不多了。更重要的是,这个造价没那么高,用不着征上万劳役,民间也就不会怨声载道了。
“送朕这个做什么?”容洵走近了她。
“就……术业有专攻嘛。”云羡缩了缩脖子,道:“我没什么别的技艺,也就这个还拿的出手了。”
“那也不能送这个啊娘娘,此为大不吉。”福瑞叹息道。
“我……真是对不住……”云羡红了一张脸,解释道:“我不知道这是不吉利的,我还以为你们古代人很重视墓葬,就想着让你开心开心。”
容洵叹了口气,道:“朕驾崩后大概会很开心了。”
他说着,将卷轴卷起来,递给福瑞,道:“吩咐太常寺,这就是朕皇陵的草图了。”
“是。”福瑞走上前来,将卷轴捧起。
云羡有些尴尬的笑笑,道:“这个礼物不算,改天我另送你一个。”
容洵垂着眼眸,鸦黑色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暗光,他靠近了她,云羡鼻端又浮起淡淡的寒梅香气。
她的脸倏尔红了起来,比方才还要滚烫些。
“这个礼物很好,不必再送了。”
他凝望着她,眼里含了些微笑意,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宠/溺。
云羡不敢直视他,只看向一边,道:“方才,你还不大喜欢呢。”
容洵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道:“若是百年之后,你陪朕睡在那里,朕就会很喜欢了。”
云羡一怔,只觉容洵的嗓音带着蛊惑,像是毒蛇吐着信子,一点点的诱惑她走出她原本设定好的框架。
可她却不由自主,想要走到他身边去。
她用力摇了摇头,攥紧了手指,掐得掌心生疼,道:“不可以。”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道:“两年后,我是要离开的,这件事不可能改变。你明白吗?”
言罢,她也不等容洵回答,便转身而去。
第77章 . 改变 娘娘,大兴善寺到了。
回到椒房殿, 云羡只觉心烦意乱。
她打开本子,在上面胡乱写着:一个古人吻了我,他邀请我与他死后同穴……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对于容洵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 或许真的, 爱上她了。
而她,竟然也……
云羡用力揉了揉头发, 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她只觉得越理越乱, 这一切,到底是理不清了。
“娘娘!”门外传来紫苏拍门的声音。
云羡没好气的冲着外面喊道:“我想一个人静静,谁都不见。”
“可……”紫苏想要说什么, 可到底还是应了声“是”。
云羡看了门外一眼, 又愁眉苦脸的趴到了桌子上。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两年后她是否可以离开,可要她将容洵当作备胎,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一方面想着要回家, 一方面又与容洵谈情说爱, 这样对容洵不公平, 她也会逼视这样的自己, 因为这种行径到底太过卑鄙了。
“啊……”
云羡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 颓然的支起下颌,看向窗外,哀叹道:“该怎么办啊……”
不知过了多久, 寝殿里渐渐暗了下来,云羡缓缓站起身来,冲着门外道:“紫苏, 该掌灯啦!”
没人回应。
云羡无奈,一步步朝着门的方向走去,猛地将门拉开。
只见外面已是傍晚时候,天边晚霞卷舒着,宛如一方巨大的绸缎,被风硬生生吹出了一层一层的褶皱,满布在天上。
而容洵,便站在这片落日溶金之下,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他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饶是伸手裹了白色狐裘,脸却仍比那狐裘还要白上三分,越发显得眼眸深邃,薄唇殷红。好看是好看的,只不过像是冻着了。
他看见云羡,唇边不由泛起淡淡的笑意。
云羡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不敢看他,也不忍看他,可心却是疼的,泛着酸涩,闷得厉害。
容洵走上前来,关切道:“怎么哭了?”
云羡摇摇头,冲着旁边长吸了一口气,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容洵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笑一声,又叹一声,道:“不哭了,好不好?”
云羡点点头,泪水却仍是不争气的往下流着。
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罢。”
容洵温柔的望着她,道:“好。”
“你这么难过,是因为朕……唐突了你吗?”
容洵用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鼻涕、眼泪糊了他一手,可他只是淡淡笑着,没有丝毫不悦。
“不是。”云羡摇摇头,道:“是因为我自己……”
她抬起头来,无助的看向他,道:“我是要回去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去,我不可能,也不可以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吗?”
“朕知道。”容洵声音极轻,像是怕吓着她似的,道:“朕等你两年,好不好?若是两年后你没办法离开,再……”
“就算两年后我没办法离开,我也是一定要回去的。”云羡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朕便一直守着你,好不好?”容洵笑着,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纵着她似的。
“不好。”云羡拼命摇头,“你要过自己的日子,找一个真正值得你喜欢的姑娘,然后活到一百岁……”
她说着,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容洵伸出手来,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小心翼翼的拍着她的背,下颌抵着她的额头,含笑叹息道:“好了,朕都依你,不哭了,成不成?”
福瑞和紫苏站在一旁,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福瑞感慨道:“陛下也太宠着娘娘了,旁的也就罢了,寿数这种事,常人如何做得了主呢?”
紫苏白了他一眼,道:“陛下是天子,又岂是常人?”
两人正说着,便见远处有太监急急跑了过来。
福瑞瞪了他一眼,将他生生逼停在原地,低声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没看见这里有正事吗?”
那小太监昂起头来,带着哭腔,道:“师父,是不得了的大事……出大事了呀!”
容洵和云羡一听,连忙分开站了几步,容洵冷声道:“出了何事?”
“边关告急!”
那小太监说着,俯身拜了下来。
*
“娘娘,您说,这边关告急要不要紧啊……”
紫苏一边缝补着衣裳,一边喃喃道。
云羡双手捧着茶,看着橙黄色茶汤冒出的白色热气,微微的有些出神。
书里,似乎也有这一段。
彼时匈奴来犯,徐思温由此立下赫赫战功,取得容洵的信任,与徐少康一道,成为大楚一朝军事界的“双子星座”,也因此,徐家的势力达到顶峰。
徐少康执掌京畿之地的兵权,徐思温则成为福王麾下大将,一里一外,在军士中颇有威望。而萧叙白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拉了徐家下水,为今后谋朝篡位打下了伏笔。
云羡本以为,容洵未纳刘念入宫,便可以将一切都改变,可如今看来,似乎无论她怎样做,最终还是会不可避免的走到老路上去……
而目前,她手中唯一的筹码,也是这件事唯一的变数,就在于徐思温。
如今的徐思温与书中的处境,已全然不同了。
云羡咬了咬唇,可毕竟萧叙白是他的妹夫,在亲情与忠君之间,她摸不准他会选哪个……
“娘娘?”紫苏轻声唤道。
“怎么了?”云羡回过神来,有些迷惘的望着她。
“您的神情……有些可怕……是在担心边关的战事吗?”紫苏不安的放下了手中的衣裳,将针插在上面,道:“表少爷他……”
“思温表哥不会有事的。”云羡挤出一抹笑来,道:“放心吧。”
紫苏点了点头,可眼中仍有些凄惶之色在微微的闪烁着。
也对,此次匈奴大举进犯,又是突然来袭,而整个大楚都洋溢在过年的氛围之中,无人有心恋战,强弱对比之下,的确令人担心。
云羡站起身来,望向窗外,道:“不知陛下如何了……”
紫苏将衣裳捡起来,继续缝补着,道:“方才奴婢听禄子说,陛下已有三天没出紫宸殿的门了,日日都在里面与大人们议事,连晚上都未曾停过呢。”
云羡听着,眉头一点点的蹙了起来,道:“去告诉各宫嫔妃,三日后与我一道出宫,去大兴善寺为大楚祈福。”
“是。”紫苏应道。
*
三日后,云羡与嫔妃们如约坐上了去往大兴善寺的马车。
大兴善寺就在京郊,早些出发,到宫门下钥前便可回来,极是方便。而它也是大楚国寺,始建于前朝,至今已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了。寺中主持灵藏大师佛学修养极高,深得大楚百姓爱戴,而他,也是容洵的挚友,算是忘年之交。
本次云羡说是去祈福,其实是去见他的。
容洵说,他懂得占卜,有通天之能,可借此问一问大楚的运势。
“要问运势,还不如问我呢。”
沈让压低了声音,眼中都是戏谑之意,道:“灵藏那个糟老头子懂什么?”
云羡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将马车上的帘栊放了下来,吐槽道:“我看容洵还是罚得你太轻了。”
沈让见她将帘子拉了下去,只当是她累了,便也没多想,只骑着马向前走去。护送这么多妃嫔至大兴善寺,他责任重大,自然不敢懈怠。
紫苏见云羡回身,忙递了些茶点、果子给她,道:“娘娘一大早什么都没用就出来了,还是多少吃些东西的好。据说大兴善寺的斋饭并不怎样精致好吃。”
云羡轻啜了口茶,道:“他们是出家修行之人,自然不会在意口腹之欲的。”
紫苏认同的点点头,悠悠道:“许久未见,沈大人待娘娘还是一样用心。奴婢瞧着,他一直在咱们马车附近徘徊呢,想来是担心娘娘安危。”
云羡向外瞧着,虽看不真切,却也大概能看到一个黑影在她窗前晃悠的。
她抿了抿唇,道:“他不是担心我的安危,他是话多,想找人和他说话。”
紫苏笑笑,道:“他也只是在娘娘面前才话多些。奴婢之前在紫宸殿见过他,很是严肃呢。”
那是他要维护人设……
云羡没再多言,只笑了笑,吩咐道:“待会祈福用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紫苏将一个箱子拖出来,打开给云羡瞧着,道:“都准备好了,娘娘放心。”
云羡点点头,又不觉望向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可不知为何,她面对沈让,竟觉得有些赧然。
正想着,马车已悠悠停了下来。
外面有侍卫来禀,道:“娘娘,大兴善寺到了。”
第78章 . 祈愿 容洵……是你逼我的……
大兴善寺不愧是大楚国寺, 整个庙宇都建的极其壮观,寺庙到处都是金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据说, 目之所及的金色都是用黄金细细镀了的, 自然并非寻常颜料所能企及。
主持灵藏看上去已有七八十岁了,他慈眉善目, 身形却极瘦, 袈裟空空的荡在他身上, 若说这世上真有什么人仙风道骨,云羡想,大概也就只有他了。
云羡与众嫔妃一道在大殿中跪着, 聆听佛音, 为大楚祈福。
半晌,云羡站起身来,走到灵藏面前,双手合十, 道:“大师。”
灵藏看着她, 面容平和而安详, 像是一早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伸出手来, 道:“娘娘,这边请。”
云羡点点头,跟在灵藏身后, 款款走了出去。
沈让本站在大殿之外,见二人离开,便嘱咐了手下好好盯着大殿, 自己则跟在他们身后,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灵藏与云羡坐在凉亭之中,沈让则站在不远处,身子向外站着,守卫着他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