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都是酥酥麻麻的,脸是烫的,耳朵是烫的,手是烫的,腿脚也是烫的,后背更像是被铁烙过一般,哪怕她努力挺直了腰背,却依然不得不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凑近了她,唇轻轻触碰着她的发顶,道:“你在那里没有亲人,为何还对那里如此眷恋呢?”
云羡只觉他说话时,气息微微拂过她的脖颈,痒痒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声音发颤,道:“住得久了,自然会生出些眷恋的。”
“那你对这里,可有眷恋?”
他其实想问她,对他是否会有眷恋。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云羡诚实的点点头,道:“也有。”
他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可也只是沉默。
两年,他不知道,这两年足不足够让她留下来……
他只知道,在这夜色之中,能短暂的拥有她,已是他人生最大的意义所在了。
他低下头,闻着她发丝的味道,低声道:“云羡,你是来救赎朕的,对不对?”
云羡回身看向他,猛地撞上了他殷殷的目光。
那目光澄澈如秋水,里面却全是她。只有她。
云羡的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她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上了他的唇,软软的,带着寒梅香气,是她喜欢的味道。
容洵眼眸倏的睁大,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
唇齿之间,极尽缠绵。
夜空之下,月光为媒,这一刻,他们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
三个月后,萧府。
“小姐!小姐!”
“何事喧哗?”徐寄柔放下手中的女红,朝着窗外看去。
只见一个丫鬟跑了进来,双手扶在门边,一脸喜色,道:“小姐,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徐寄柔抿唇一笑,道:“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是少爷!少爷打了大胜仗,这就要从边境回来了!奴婢听说,陛下要亲自犒赏他呢。”
那丫鬟名叫映月,是随她一道从徐家来的,徐寄柔一下子就明白,她口中的少爷,指的是徐思温。
“哥哥要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徐寄柔猛地起身,一时间倒有些头晕眼花。
映月见状,赶忙上前扶着她,道:“听说这一两日便会动身,若是走得快些,这个月底就能到京城的。”
徐寄柔双手合十,拜了句“阿弥陀佛”,道:“佛祖保佑,哥哥一路平安。”
映月点点头,道:“小姐心诚,菩萨一定会保佑少爷的。”
正说着,便见窗外人影闪过,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徐寄柔望着那人影,眼中似有无限缱绻,又带着些许愁绪,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映月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嗫嚅道:“姑爷又去书房了吗?”
徐寄柔叹了口气,绝望的坐了下来,道:“十日里倒有九日歇在书房,我这样巴望着,又有什么用呢?”
她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斑驳的倒影,越发显得她憔悴了几分。
自她嫁给萧叙白,这样的失望已经太多次了。刚开始,她还去挣扎、去讨好,可到现在,她也只得认命罢了。
算起来,他们自成亲到今日,他也只在成亲那日碰过她,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与她说说话,自那次上元灯节之后,他便连话都不和她说了,到最后,见了她他也只当视若无物,一整日也说不上一句话的。
这场争来的婚姻,到底是错付了……
徐寄柔眼中隐有泪光,她吸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这些日子你只勤谨些,多多打探着哥哥的消息就是了。”
“是。”映月应了,缓缓跪了下来,把头靠在徐寄柔腿上,温言道:“小姐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等少爷回来,小姐好好和少爷诉诉苦,他会有办法的。”
徐寄柔硬声道:“和哥哥说什么呢?不过是让他徒增烦恼罢了。再者说,出了这样的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父亲、母亲和哥哥面前,一个字也不许多言的,知道吗?”
映月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悲伤之色,喃喃道:“是……小姐,这次若是少爷得了封赏,只怕姑爷也要敬少爷几分,到时有少爷撑腰,也不知小姐的日子能不能好过些……”
徐寄柔听着,虽未开口,心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生出些微末的希望来。
她扭过头去,看着书房的方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第80章 . 重山 “她已经嫁给陛下了啊……”……
春日结束的时候, 福王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京城。
“本次大战,臣等共歼敌5万余人,共俘虏匈奴120余人,包括匈奴王4人、王母3人、单于阏氏20人、王子13人、相国8人、将军近80人。臣麾下徐思温、纪重山功不可没, 两人奋勇杀敌, 多次挽救战局、稳定形势,堪为我大楚的栋梁之材。”
福王站在大殿之上, 银发显得有些蓬乱, 眼眸沧桑而凌厉, 可他腰背笔直,说话中气十足,看上去倒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皇叔快快请起。赐坐!”
容洵说着, 亲自起身扶了他坐下, 道:“经此一战,匈奴再不敢来犯,皇叔居功至伟。”
福王笑笑,道:“臣已老了, 即便想为陛下分忧, 怕也是不能了。这次打得匈奴大败, 并不是臣最高兴的事, 找到了两位小将, 才让臣真正放心,实乃陛下之福,我大楚之福!”
容洵微微颔首, 眸光落在徐思温和纪重山两人身上,道:“徐思温、纪重山接旨!”
“臣领旨!”
徐思温和纪重山相视一眼,齐齐干净利落的跪了下来。
“封徐思温为正三品冠军大将军, 纪重山为正三品骁骑将军,听从福王调遣!”
“是!”
福王见状,满意的撸着胡子,道:“陛下爱才如此,实乃百姓之福。”
容洵点点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徐思温和纪重山一眼,方抿了抿唇。
*
公主府。
“殿下,快瞧瞧是谁来了。”
宫女领着纪重山一路走了进来,将门轻轻推开,笑着道:“将军直接进去罢,殿下已等候多时了呢。”
纪重山“嗯”了一声,便抬手掀起珠帘,大步走了进去。
屏风之后,依稀有淡淡紫檀香气传来,让人闻着便觉心旷神怡。
“嫂嫂?”
纪重山轻声唤着,却无人应答,他赶忙放慢了脚步。绕过屏风,果然见昭阳公主靠在美人榻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着了鹅黄色衣衫,花纹样式都算不得如何繁复,可穿在她身上,无端便让人觉得高贵典雅。
她紧紧闭着眼睛,似是倦极了,地上放着一支燃尽的灯烛,看样子,是等了他一夜。
纪重山心中微痛,他本是担心她睡不好,昨日才故意没来,没想到,她竟等了他这么久。
昭阳是个死心眼的姑娘,他一直是知道的。自他大哥死后,她便守着纪家,如今,又要费心守着他了。
他眼中泛起一丝酸涩,微微的闭了闭眼睛,在美人榻前的地上坐下来,双手颓然的耷拉在膝盖上,目光却深深的落在了昭阳公主脸上。
他认识她,已有十多年了。
她眼角添了细纹,眼眸也不似当年那般明亮,可她在他心中,却仍是当年那个洒脱、爱笑的姑娘。
他挺起身子,掖了掖她身上的被子,就那样双手撑在她两侧,静静望着她。
这么多年,他在边关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只是念着她而已。
他伸出手,想轻轻抚抚她的脸颊,可看到她鬓边的那支白瓷珠钗,他的手便停了下来。
他心头一滞,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支珠钗,半晌说不出话来。
“嫂嫂,你还在念着大哥吗?”
他在心里问着,这话是不必问出口的,因为他早已知晓答案。她一定是很爱他大哥的,否则,也不会照顾他这么久。她为纪家,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是他大哥的妻子而已。
有时候,他真的恨。
恨她先遇到了他大哥,也庆幸,她遇到了他大哥。
“重山?”
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睛也还是朦朦胧胧的,却挣扎着要起身。
纪重山赶忙扶住她,温言道:“嫂嫂再睡会,我不走,就在这里守着嫂嫂。”
昭阳公主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道:“你们男人家事多,你能来见见我就已经很好了。”
纪重山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道:“如今边境安定,我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多陪陪嫂嫂。”
昭阳公主轻声道:“好。”
她坐起身来,将身上的锦被叠好,放到一边,仔细端详着他,嫣然一笑:“黑了,也瘦了。不过,瞧着倒是更精神了。”
纪重山笑笑,依旧在地上坐下来,仰头望着她,道:“嫂嫂也瘦了许多,不过还是一样好看的。”
昭阳公主笑着道:“我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的,你找个好看的姑娘做妻子才是真的。”
她说着,唤了宫女进来,吩咐道:“午膳可备好了?”
宫女掩嘴一笑,道:“殿下盯了一宿,奴婢们自是不敢怠慢的,早已备齐了,都是将军爱吃的。”
昭阳公主笑着摇摇头,又看向纪重山,道:“我让他们准备了些菜,都是你从前在家时常吃的,去尝尝合不合胃口。”
纪重山坐在原地,只望着她,像是有满腹的心事,却不肯移动步子。
昭阳公主会意,只遣了宫女下去,道:“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纪重山垂着眸,眉头紧紧皱着,道:“嫂嫂不必再提什么娶妻的话了,我不会……”
昭阳公主无奈的看着他,道:“你之前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也由着你去了。可如今匈奴被逐出数百里,再无了反抗之力,我不可能再依着你了。”
她俯身席地坐在他身边,柔声道:“阿沅你是认识的,她从小就喜欢你,已和我说了多次,说想要嫁给你呢。”
纪重山低下头去,眸底的晦暗之色更深,道:“嫂嫂还是别费劲了,我不喜欢秦沅,自然也不会娶她。”
“你不喜欢阿沅没什么要紧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再帮你留心便是。”
“我……”纪重山微微抬起头来,眼眸之中满是酸楚,他望了她片刻,又颓然的低下头去,道:“我喜欢的姑娘……再也找不到了。”
昭阳公主眼睛一亮,喜滋滋道:“你喜欢过姑娘?”
纪重山没说话,只抿了抿唇,算是默认。
“那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多少?家住哪里?你只管放心,我明日便让陛下下旨,派皇城司的人去找,总能找到的。”
昭阳公主心下略略安慰了些,原来这小子不是不开窍,是开过了窍啊!
“她……她已经嫁人了。”
“哦……”昭阳公主有些失望,道:“那你喜欢她什么?”
只要你敢说,我就能给你找个差不多的!
“她很漂亮,眉眼间有英气,眼睛很亮,也很爱笑……”纪重山低低的叹息着,抬头看着窗子,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之中,道:“她行事大方,全然不似寻常女子般扭捏,很仗义,待人总是很温柔……”
昭阳公主静静听着,突然开口,道:“我倒认识一个这样的姑娘。”
纪重山一惊,心跳都落了半拍,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脸颊滚烫,道:“嫂嫂知道?”
昭阳公主迟疑着道:“知道一个……不过……”
“不过什么?”纪重山直直看向她,带着三分忐忑和三分欢愉,紧紧的攥住了膝盖上的衣衫。
“她已经嫁给陛下了啊……”
她说着,颇感惋惜的看向纪重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嫂嫂帮你留意着,总能找到你所说的这种姑娘的。”
“是么?”纪重山舌根有些发苦,他偏过头去,道:“那便随嫂嫂罢。”
*
翌日,照例是昭阳公主入宫的日子。
她一早便收拾妥当,在紫宸殿等着容洵下朝。
“阿姐今日来得倒早。”
容洵神情淡漠的站在原地,由着福瑞将他的朝服脱下来,换上常服。
昭阳公主扭着腰肢,袅袅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前,道:“重山一早便去校场了,我在府中百无聊赖,倒不如早些进宫来瞧瞧你。”
“朕没什么可瞧的。”容洵淡淡道:“阿姐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罢。”
“若是有事呢?”昭阳公主昂头瞥着他。
“那阿姐可要快些说。”
容洵说着,一展衣袖,走到案几旁坐了下来。
“为何?”
昭阳公主不解,只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支肘望着他。
“陛下今日与皇后娘娘约好了,要陪娘娘出去玩……体察民情呢。”福瑞笑着奉了茶来,朝着昭阳公主挤眉弄眼道。
“你眼珠子若是不想要,朕可以帮你。”
容洵冷冷说着,垂眸啜了一口茶。
昭阳公主会心一笑,示意福瑞下去,道:“我今日来,是为着重山的事。”
“他又怎么了?”容洵眉间隐隐有些不耐。
“他不喜欢阿沅,只怕陛下为他赐婚的事要缓一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