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康半是嫌弃半是无奈的叹息着,取了帕子擦了擦徐夫人脸上的泪,道:“她不就是想让思温留在京城?我顺了她的意,她若能收敛些也就罢了。”
徐夫人一惊,连哭都忘了,脸上只挂着两行清泪,道:“老爷想好了?”
徐少康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没什么想不好的,我老了,思温还年轻,自然是先顾着他的前程。”
徐夫人吸了吸鼻子,道:“京畿之地的守卫事关重大,老爷当真卸了职,也可舒心些。”
徐寄柔听的云里雾里,嗫嚅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少康没说话,只徐夫人回道:“陛下下了旨,只有你父亲交出兵权,你哥哥才能留在京中任职……”
“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和你父亲都老了,所求的唯有家宅平安,任你嫂嫂这样闹下去,还不如早点顺了她的意,省得让旁人看我们家的笑话。”
徐夫人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徐寄柔一眼,道:“这样她也就没理由再去萧家找你了。她与萧叙白毕竟是从前差点订了亲的,若再生出什么事来,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她担心徐寄柔守不住她的婚姻,她虽不赞成这门亲事,可只要徐寄柔想守着,她便唯有帮她守着。
徐寄柔低下头去,眼眸却早已酸涩的不成样子。
她脑中浮现出萧叙白的脸,他眸色清冷,连与她温存时,都是冷的,眼中没有半点沉沦之意。她有时觉得,他连这些事,都是算计好的。
他要的,不过是权势。可他的野心有多大,又要做什么,她却一概不知。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顺着他的意罢了。
要徐思温回京,也是他的意思。她原想着,哥哥回京也是好的,便帮着劝了劝徐少康,却没想到,这件事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居然让徐少康付出了如此代价……
“阿柔……”
徐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轻轻的抚着她的肩膀,道:“不哭了。”
徐寄柔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了满面。
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反身扑到徐夫人怀里,低低的抽泣起来,眼泪、鼻涕都糊在了徐夫人身上。
“这是唱得哪出啊?”
刘念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促狭之意,幸灾乐祸似的看着徐寄柔,一惊一乍道:“寄柔表姐怎么哭了?”
她今日着了一身水红色描金的衣裳,越发显得眉眼含情,神态妩媚,全然不似未出阁时那般青涩,如今的她,像是早已知晓自己的美丽,便刻意彰显着,生怕旁人瞧不出似的。
徐夫人和徐寄柔具是脸色一僵,尤其是徐寄柔,几乎顷刻便避过头去,连看都懒怠看她一眼。
刘念出入萧家时,每每在书房与萧叙白详谈,即便在她面前,也总是有意无意的流露出她与萧叙白的亲昵来,碍眼的很。此次要徐思温回京的事,也是她现在萧叙白面前说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徐寄柔心中暗恨,语气也就不善,道:“不关嫂嫂的事。”
“如何不关我的事呢?”刘念轻笑一声,在她身侧坐下来,自顾自的倒着茶喝着,道:“要不要我在萧哥哥面前多言几句?只要我说了,萧哥哥总会听的。”
“你要说什么?”徐少康恼怒道。
“舅父别急。”刘念满不在乎的笑笑,道:“我不敢胡说什么,只想劝劝萧哥哥,要多关心关心表姐。”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需要你置喙!”徐寄柔怒气冲冲的看着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是已恨到了极点。
刘念一怔,又转而笑着拍了拍徐寄柔的手,道:“表姐别恼,你不让我管,我不管也就是了。”
徐寄柔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背过身去不看她。
刘念也不恼,只笑着道:“舅父,您递了折子上去,陛下可有旨意了?”
徐少康沉了眸,道:“陛下的圣意也是你能问的?”
刘念抿着唇,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道:“是我唐突了,可事关表哥,我也是关心则乱。”
徐少康怒目横眉,道:“你会如愿的。”
刘念一喜,道:“多谢舅父成全!陛下果然最器重舅父,舅父所提出之事,陛下总会允准的。”
“你知道什么?”徐寄柔再也忍不住,哭着道:“我父亲为了这件事,连兵权都交出去了!”
“阿柔!”徐夫人轻声唤她,道:“说这些做什么?”
“是……”徐寄柔绷不住,嘴上虽说着,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父亲!”
徐思温猛地推门走了进来,经过多日的历练,他黑了些,瞧着却也健壮了许多,只是眉间隐隐有些怒意,不安道:“阿柔说的可是真的?”
徐少康闭了闭眼睛,道:“我心意已决,都不重要了。”
“可是……”
徐夫人见徐少康不愿多言,便插嘴道:“只要你们夫妻和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名利不过是身外之物,你父亲有个爵位,也就够了。”
徐思温微一沉/吟,道:“我去求陛下恩典,我只愿常驻边境,回京之事还是以后再说罢。”
“表哥说的是什么话?”刘念倏尔起身,咬紧了牙关,道:“好不容易才争得陛下同意,你这样不是功亏一篑吗?”
“你住口!”徐思温冷声道。
“我住口?我是你妻子,我不为你争一把,还有谁会为你争?是你父亲,还是你母亲?他们只顾着自己,何时考虑过你?”
刘念说着,又指着徐寄柔的鼻子,道:“还有你妹妹,没有我相劝,萧哥哥连话都不会和她说一句!”
“够了!”徐思温吼道。
刘念冷笑一声,道:“我是够了,在这个家待够了!你怎么不死在边境?倒落得干净!”
“阿念!”徐夫人难得的疾言厉色。
刘念不为所动,只迎上她的目光,道:“舅母,表哥到现在都没碰过我,你说,这和守寡有什么区别?”
“你……”徐夫人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咒他去死啊!”
刘念还想狡辩,便听得徐思温冷厉的声音。
“既如此,你便只当我死了,我们二人今后死生不复相见!”
第83章 . 为她 我这一生,绝不会背叛姐姐,绝不……
“陛下已下了旨意, 让徐思温和纪重山都留在京城了,两人都在禁军中做副将,如此一来,便随了萧哥哥的意了。”
刘念笑着, 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合, 道:“萧哥哥,我这件事办的可漂亮?你都不知道, 舅父和徐思温原是不肯的, 是我闹了好久, 他才挨不过……”
萧叙白猛地抬起眼眸,他虽抿着唇,一言未发, 可那眸子幽寒, 像是能直通到人心底去,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悦的模样。
刘念呼吸一滞,一颗心也“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她抚了抚额角沁出的汗, 嗫嚅道:“萧哥哥……”
“出去。”
萧叙白淡淡说着, 便垂下眸去, 自去做自己的事。
“萧哥哥……”刘念娇声说着, 眼里已隐有泪光。她背弃自己的丈夫, 所为的,也不过只是他一人而已啊……
萧叙白没说话,只当没听见, 仿佛她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流泪的摆件似的。
刘念知道,他是不会再多言的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又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来,方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出去。
她甫一推开门,正撞上徐寄柔怨毒的目光。
徐寄柔站在院子里,朝着这里远远的看过来,面容虽还算得上平静,可目光之中的痛苦和妒忌却已全然映在刘念眼中了。
刘念勾了勾唇,莞尔一笑,像是胜利者一般,做出坦然的姿态来,轻飘飘的道了一句:“我来找表姐说话,可巧表姐不在,便与萧哥哥聊了几句。”
徐寄柔身边的丫鬟映月忍不住插嘴道:“既如此,少夫人现在可与小姐说话了。”
刘念笑笑,道:“不说了,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
言罢,她也不等徐寄柔反应,便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小姐……”映月恨恨道:“她这种人,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徐寄柔的唇微微颤抖着,直到刘念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回廊之中,她才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道:“罢了,都是我自己选的路,能怪谁呢……”
她现在所求的,不过是不要把家人拖入漩涡罢了。
*
刘念走出萧家大门,便上了徐家的马车。她闭目养着神,想着萧府到徐府不过几条街,她小憩片刻,便可到了。
“砰!”
马车骤然刹住,刘念陡然撞在车辕上,这才幽幽转醒。
她抚着额头,懵懵懂懂的爬起来,一把掀开车帘,随即惊叫起来,道:“来人啊!这是哪里!”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刘念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她屏气凝神,缓缓爬到车门前,战战兢兢的把手伸过去,想要掀开帘子。
可因着害怕,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她一张脸吓得素白,整个人哆嗦的不成样子,在她鼓起勇气,想要第无数次尝试的时候,车帘被猛地掀开了。
“刘……刘君泽?”她眯着眼睛,努力看清来人,倏的松了一口气,当即怒道:“你敢绑架我?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我父亲是丞相,夫君是禁军副将,你……”
刘君泽皱了皱眉,眼里满是不屑,他没听下去,只微一侧身,冷冷道:“下车。”
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刘念是什么脏东西,原不配与他说话的。
刘念小心翼翼的下了车,凛然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能入国子监,也不过是因着我父亲……”
“是因为云姐姐。”他打断了她,眉目中满是不耐,道:“走罢。”
他在前面走着,刘念迟疑了片刻,终是跟了上去,只是手指紧紧攥着帕子,像是要活生生的把那帕子绞断似的。
此处是古玩铺子的后门,刘念来得虽少,可冷静下来便也认出来了。
她停下了脚步,警惕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天色已晚,我要回去。”
刘君泽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漠然道:“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他说着,将门推了开来,道:“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我送你进去?”
刘念强自挣扎着,道:“你把我的下人弄到哪里去了?”
刘君泽唇角一抿,道:“我不过是告诉他们,我要教训你,他们便很自觉的离开了。”
他似是不愿多谈,只硬声道:“请吧。”
刘念白着一张脸,踟蹰着走了进去,她刚一进来,刘君泽便将门死死的关上了。
“刘云羡?”她似是不敢相信,道:“你怎么在这?”
云羡站在她面前,手中捧着本书看着,悠悠道:“我也不想在这里教训你,只是陛下厌恶你,不许你再入宫,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教训我?就凭你?”刘念嗤笑一声,道:“你不过是个下贱胚子,真以为自己做了皇后就了不得了……”
“啪!”
云羡折着书脊,生生的甩在了她脸上。
刘念跪在地上,捂着脸,鼻子里重重的喘着气,道:“你敢打我?”
云羡眯着眼,冷笑道:“有何不敢?”
云羡俯下身去,捏住她的下颌,道:“这一巴掌,是替徐思温打的。”
她说着,又反手打了她一巴掌,道:“这一巴掌,是替舅父打的。”
云羡见刘念已然没了反手的力气,只是不停的喘着粗气,手上便猛地一松,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若你再不知收敛,便不是打几下的事了。”
“你要如何?”刘念冷声一笑,道:“你敢杀了我?我告诉你,你若敢动我一丝毫毛,爹娘都不会放过你的!”
云羡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道:“他们会不会放过我,我一点都不在乎。倒是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云羡说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道:“自你嫁入徐家,他们可曾看过你一次?于他们而言,你不过是家族的耻辱,是负累,丢出去也就丢了。”
“还有……”云羡压低了声音,道:“你说,若是萧叙白知道你不过是个弃子,他还会见你吗?”
“你!”
刘念咬着唇,眼里像是淬了火,鼻翼“呼哧呼哧”的翕动着,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全身都蜷缩了起来。
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来,朝着云羡直直的扑过来。
刘君泽一个闪身,挡住云羡身前,攥住了她的双手,他一言未发,可眼中的冷意却已足够使刘念害怕了。
刘念脚下一软,倒在地上哭了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都是你!自从你回来……”
云羡没理她,只看向刘君泽,叹息道:“咱们走罢。”
刘君泽“嗯”了一声,护着云羡走了出去。
云羡最后回头,无限感慨的看了刘念一眼,道:“曾经,思温是那样爱你啊……”
*
刘君泽陪着云羡走出去,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街市上走着,可云羡始终神情恹恹,像是提不起兴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