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看去,那里面像是有天光云影浮荡,可看清楚了才发现,那不过是她。全是她。
许久,他才放开了她。
从她的角度,依稀可以看见他胸口上印着的牙印。
她有些羞赧的避过头去,可容洵只是轻笑,直直的盯着她,道:“别怕。”
他伸手替她穿好衣裳,自己的领子却是松松垮垮的,一片如玉的锁骨在缝隙里若隐若现。
“我不怕。”云羡迎上他的目光。
容洵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道:“朕知道,朕的小姑娘。”
云羡鼻子一酸,紧紧的钻到了他的怀里,道:“我想好了,我不回去了。我就留在这里,和你长长久久的。”
容洵手上一顿,亦紧紧环住了她,道:“多谢。”
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在这黑暗之中沉沦……
“还有一事……”
云羡抬起头来,道:“那些嫔妃,等时机成熟了,不若想法子放她们离开罢。”
容洵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眼里多了一抹促狭之意,道:“这就醋上了?”
“不是……反正你也不喜欢她们,倒不如放她们自由,免得在这宫中虚度岁月。”
“就是醋了,还不承认。”容洵揉了揉她的发顶。
“不是醋……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左拥右抱?”
“朕有你就够了。”
“那就放她们离开嘛……”
“还是醋了,朕喜欢。”
“不是……”
“你若是醋了,朕便答应你。”
“也,也行。”
*
萧府。
“这些日子,陛下和皇后就如蜜里调油,阖宫里还有谁是不知道的?只怕过不了多少日子,这大楚就要添个小殿下了呢。”
“闭嘴!”
刘念一愣,委屈巴巴的看着萧叙白,道:“萧哥哥……”
萧叙白懒怠看她,只将书打开看着,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心里烦乱得厉害,面上虽还算平静,可拢在袖中的手指却紧紧的蜷着,连指甲扣进肉里也不觉得疼。
“你上次说,在椒房殿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盒子?”
“是啊。”刘念见他问话,赶忙回道:“皇后像是怕我看见,赶忙藏在身后,可我也大概瞧了个七七八八。此事思温表哥大概是很清楚的,可他心里偏向皇后,只怕什么都不会说的。”
萧叙白抿了抿唇,道:“你可还记得那盒子的样子?”
刘念忙不迭的点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再不敢忘的。”
“画下来。”萧叙白沉声道。
他说着,将纸和笔递给刘念,眉间有着隐隐的不耐。
刘念的指尖故意碰到他的手指,萧叙白眉头一蹙,像是已厌恶到了极点。
刘念没看到他的表情,只是莞尔一笑,便自去画了。
“这些日子徐思温待你可还好?”萧叙白随口问道。
刘念知道他是要问徐思温的动向,便道:“他心里恨毒了我,自是不可能待我如何好了。不过他是君子,倒也不至于苛待我。”
萧叙白神情冷漠,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搭他的话。
刘念偏头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不过你放心,这些日子我伏低做小的,他也总算待我和颜悦色了些。舅母是个好性子的,总能从他嘴里套出些表哥的近况的。”
萧叙白没说话,眉间只是冷峻一片。
刘念心里暗恨,便只专心去画那画了。
半晌,她笑吟吟的凑上来,道:“萧哥哥,我画好了。”
萧叙白看着她的画,瞳孔猛地一缩,迟疑道:“你确定是这样的?”
刘念点点头,道:“自然,萧哥哥知道,我自小记性便极好,琴棋书画也都是极通达的,不会有错。”
萧叙白眸子一沉,心里暗道:云羡,你不久便会知道,容洵在利益面前,也只会保全自身而已。
呵,真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
第87章 . 危机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今日福王怎的也来了?”
“不知道啊, 据说是八百里加急赶回来的……”
“我瞧着宫门前的车驾,今日可不大一般啊。”
“怎么不一般了?”
“你看那些车驾的规格,各个都是王爷,连公侯都是不配用的。这些王爷自先帝驾崩之后便不大来京城了, 都在封地待的好好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
……
大臣们议论着,眼看着快到太极宫了, 他们慌忙住了口, 生怕被旁人听到, 传到容洵的耳朵里去,这可不是玩的。
容洵这些日子虽变了许多,可在他面前, 仍是无人敢造次的。毕竟之前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 一时半会的实在缓不过来。
大臣们低着头鱼贯而入,只等着容洵到场,好戏便可开始。
“陛下驾到!”福瑞尖锐的嗓音响彻大殿,像是一根针, 直直的钻进人们心里。
大臣们的头随即埋得更低, 握紧了手中的笏板。
容洵敏锐的察觉到了今日的不同, 他神色冷清, 眸子如鹰隼般锐利, 只匆匆一过,便可洞察人心。
他站在大殿之上,一展衣袖, 款款坐了下来,身子微微向前弓着,绷紧了唇。
御史丁显上前一步, 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讲。”容洵淡淡道。
“皇后意图不轨,私藏先帝陪葬之物,求陛下严惩!”
“敢弹劾皇后,朕看你是活够了。”
容洵冷眼看着他,不耐道:“拖下去!”
丁显丝毫不慌,像是早知道会如此似的,他猛地跪下来,道:“臣有证据!”
容洵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将他带下去,连争辩的话都不想听。
丁显未曾想到容洵还有这种操作,慌忙看向福王。
福王缓缓开口,道:“陛下,他既说有实证,陛下不妨听听。”
容洵眯了眯眼睛,探身道:“皇叔,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听,朕自会定夺。”
容洵一贯尊重福王,如此语气倒还是第一次。
福王微一怔忪,诚恳道:“陛下,皇后虽是后宫之主,却也只是一女子,若她当真意图不轨,陛下又怎能一味袒护?”
容洵目视着他,很是强势的迫视着他的眼睛,不卑不亢道:“皇后不仅是后宫之主,更是朕的发妻,不容诋毁!”
丁显很快被拖了下去,连喊都忘了,只留下一行斑驳的影子,那是他拖行在地毯上的痕迹。
萧叙白使了个眼色,又有人站了出来。
这一次,是御史王真。他年纪极轻,看着也像个愣头青。
“拖下去!”容洵根本不想听他废话,连张口的机会都不想给他。
“陛下!”
容洵面色铁青,也全然挡不住他的激情。
“陛下,有人看见皇后住处有先帝之物!而且,是先帝下葬之物!其心可诛啊!”
容洵只恨侍卫动作太慢,来不及捂他的嘴。
“慢着!”
赵王站起身来,拦住了王真被拖着走的道路,道:“此事事关重大,若当真如此,那便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啊!”
容洵眉间微蹙,眼里讳莫如深,道:“皇叔当年与我父皇争皇位时,剑拔弩张,几乎要了我父皇的性命,若这样细细算起,只怕皇叔的不敬之处更多。”
赵王当年与先帝争皇位失败,便被圈禁了数年,堪为先帝的眼中的、肉中刺,若不是碍于当时的皇太后的面子,只怕赵王连命都保不住。
容洵即位之后,为了恶心先帝的在天之灵,才将赵王放了出来,勉强给了他的封地待着,如今他既然敢挑头,他便敢驳他的面子。
什么倚老卖老,在容洵这里,这些都不够看的。
赵王张了张口,他一贯知道容洵厉害,可因着容洵是小辈,待他也算不错,他便仰仗着自己的辈分,逾越了……
赵王吃了瘪,看着容洵阴鸷的眼眸,也不敢再说。毕竟容洵满脸都写着,只要你再废话一句,我就让你下半辈子都在牢房蹲着了。
赵王咂了咂嘴,无奈的看了萧叙白一眼,又颓然的坐了回去。
王真眼见着自己依旧要被拖下去,大喊道:“臣死不足惜,臣愿以死劝谏陛下!只求陛下看清皇后的为人,早作定夺,保住大楚江山稳固啊!”
他说的热血澎湃,与历史上那些死谏的忠臣别无二致,若容洵当真杀了他,只怕便坐实了暴君的名头。
福王看不下去,终是站起身来,沉声道:“事已至此,陛下何不彻底调查清楚,若无此事,也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啊!陛下如今这样,只会令忠臣寒心啊!”
萧叙白见状,忙起身附和道:“臣请陛下三思!”
刘行止不动声色的看了萧叙白一眼,难得的没有开口,只是眼中多了一层思量。
云羡再如何也是他的女儿,如此一来,他便很难独善其身了。若是细论起来,云羡其心可诛,那不就等同于他其心可诛吗?
他阴沉着一张脸,见大臣们一个个的跪下来请愿,周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缓缓跪下身来,道:“臣请陛下明鉴。”
容洵坐在龙椅之上,与他们对峙着。
他虽还沉得住气,可眉间已紧紧的拧了起来,自他当权以来,大臣们被他驯的服服帖帖,倒少有这样的时候。
“看来,这些日子是朕太过放纵你们,一个个的都敢造次了。”
大臣们慌忙低下头去,若非这些日子容洵开始施行仁政,连杀人抄家的事都做得少了,他们也不敢因着萧家的情分和威势,便与陛下为敌的。
他冷冷说着,神色一凛,道:“你们所说的东西,是朕给皇后的。”
他顿了顿,扫过他们的脸,逼视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王真刚一开口,见容洵冷目灼灼,又慌忙低下头去,全身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容洵那眼神,噬血而寒厉,像是要吃人。
福王率先迎上容洵的目光,道:“既是先帝陪葬之物,陛下又如何能给皇后呢?”
“是啊……”众王爷不禁议论起来。
先帝虽是个死人,可到底是他们的兄弟、叔侄,这样不体面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无论如何,也得为他争上一争。
毕竟大家都是要死的,容洵现在能挖先帝的陪葬品,将来还不得平了他们的坟?
容洵不说话,只是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福王语重心长的唤他。
福王为人忠厚正直,又颇有才干,深得容洵信任和尊敬,可今日,容洵注定无法如往常一般待他了。
寂静,大殿中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福王和容洵,其他人的脑袋都埋得低低的,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声如擂鼓,大约也不过如此。
半晌,容洵喉咙一紧,缓缓开口,道:“朕会下罪己诏。”
“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不仅是福王,连大臣们都有些回不过味来。
下罪己诏,古人虽有,于大楚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自己的过失,这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容洵此举,虽狠辣,倒也堵住了天下人的嘴。
萧叙白眼中划过一抹狠厉,催促似的看了看王真,可王真只是低下头去,再不敢说什么了。
“还有谁有疑异吗?”容洵咬紧了牙关。
福王与他对视片刻,缓缓跪下身来,道:“臣遵旨。”
萧叙白不甘的咬了咬牙,终是没说出什么。
众人下了朝,刘行止难得的没有和萧叙白寒暄便大步离开了。
萧叙白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子一暗。
*
椒房殿。
“我听闻今日大殿之上,各位王爷和大臣们轮流发难,陛下都咬死了没说娘娘一句不是,将罪责全揽到了自己身上,还严惩了那些胡乱说话的御史,据说丁大人和王大人都掉了脑袋呢。”
“我也听说了,一下朝福王便守在紫宸殿中,一直劝诫陛下不能被美色所迷呢。”
“那福王懂得什么?娘娘纵有美色,却也不会迷了陛下误国,依我看,此事多半是那些御史编造出来的。什么先帝的陪葬品,那墓都封死了,娘娘便是天大的本事,也挖不开皇陵。”
“可不是?皇后娘娘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陛下都未必配得上呢!”
“你脑袋不想要啦?”谢芳仪赶忙捂住了张婕妤的嘴,道:“仔细被人听了去。”
张婕妤吐了吐舌头,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谢芳仪笑笑,道:“我知道。”
嫔妃们说笑着,云羡的脸色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她望着窗外,不觉失神,此事,御史们倒没有冤枉她,而害了容洵,却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紫苏见状,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娘娘坐下歇歇罢,您已站了许久了。”
云羡摇摇头,隔着珠帘望着里面的嫔妃们,道:“她们聊她们的,我进去,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紫苏知道她心思重,便也不多劝,只道:“奴婢已差人去紫宸殿门前守着了,福王一离开,就会来回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