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的泪水早已止不住的落下来,虽未哭出声,声音已然是哽咽了,她掩着面,哭道:“陛下不许告诉娘娘,怕娘娘多思……太医说,娘娘这病来得极快,像是五脏六腑都同时衰竭了似的,却又查不出病因来……只怕,只怕是药石罔灵了……奴婢,奴婢舍不得娘娘受苦……”
紫苏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到最后,甚至是哇哇大哭了。
云羡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一种莫名的伤感袭上心头。死生之外无大事,云羡虽早料到是这样的情况,可骤然听到,还是有些缓不过劲来。
她还没有强大到足够坦然面对生死,可事已至此,便全然顾不得她能不能面对了。
云羡望着窗外,那里遮了帘子,显得灰蒙蒙的,这一刻,她只觉她的眼睛都要干涸了。
死亡,竟就在眼前……
第91章 . 兵权 大人可是要等谁出宫吗?……
“啪!”
萧叙白将手中的玉扳指捏得粉碎, 他粗粗的喘着气,阴鸷的看着面前的小厮,冷声到:“他还说什么了?”
小厮被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跪在地上, 把头低低的埋下去, 道:“他还说,皇后娘娘说了, 请您不要再费心了, 您的心意她心领了。”
萧叙白气极, 嘶吼一声,拂袖将案几上的东西猛地扫在地上,咬牙道:“滚!”
小厮一怔, 连起身都顾不上, 慌忙爬了出去,将门紧紧的关上了。
萧叙白从案几上爬起身来,一双眼睛如千年寒冰,冷得不像样子。他灼灼的望着门的方向, 嗤笑道:“你为了他, 竟连命都不要了吗?”
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 还是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吗?
为什么……难道, 真的只是为了容洵吗?
萧叙白眼中满是苦涩, 裹挟着浓重的恨意和满腔的怒火,死死的盯着门的方向。
“既然如此……那他就留不得了……”
我要……他死!
*
丞相府,观心堂。
“思温, 你来了。”
刘行止和徐慈心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
徐思温如今手握重权,最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官职虽比不上刘行止,可胜在深得容洵信任,如今的境况,倒比刘行止好过多了。
刘念站在他身侧,着了最妥帖的服饰,华丽而不失端庄,眉目间虽稍显稚气,却也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贵夫人了。
两人站在一处,自是郎才女貌,甚是养眼。
刘行止和徐慈心越看,便越觉得当初那一招铤而走险用的极好,虽大胆,却堵来了女儿的前程,便是受人非议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他们细细看去,才发现两人中间始终隔了不远的距离,而徐思温眉间的冷漠,更映衬出刘念笑容的无力。
徐思温拱手行了礼,道:“姑父、姑母。”
他和刘念从小叫习惯了,总改不过来叫对方的父母父亲、母亲,刘行止等人刚开始还劝着,后面也就由他们去了。
刘念看了徐思温一眼,也不说什么,只热热络络的跑到徐慈心身边,娇声道:“几日不见,阿娘又美了许多。”
徐慈心笑笑,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总是没大没小的,将来你当了母亲,可怎么办哦?”
刘念脸上一僵,打着哈哈道:“女儿还小呢。”
徐慈心叹息道:“小什么?周大人家的女儿比你还小一岁,如今也当了母亲了,林大人家的长女比你还晚出嫁些,如今也有了身孕了,你得抓紧些才是。”
刘念咬了咬唇,偏头看了徐思温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只得回过头来,道:“知道了。”
徐慈心察觉出刘念脸上的不悦,心里忍不住“突突”的跳起来。她挽着刘念的手,道:“让你父亲和思温说话罢,阿娘带你瞧瞧你哥哥去,他知道你要来,欢喜得不得了呢。”
刘念一听徐慈心提起刘子宁,忙道:“怎么未见哥哥?”
徐慈心看了徐思温一眼,低声在刘念耳边道:“你哥哥怕思温生他的气,不敢过来呢,他怕你为难。”
刘念心里泛着酸涩,道:“只有哥哥最疼我罢了。”
徐慈心听出她话里有话,也不多问,便挽着她一路向外走去。
观心堂中很快便只剩下了刘行止和徐思温两个人。
刘行止命他坐下来,自己则悠哉游哉的烹着茶,道:“今日休沐,难得无事,你可要尝尝我烹的茶,便是你父亲都说,这京城之中的酒楼茶肆,竟无一人比得上我的手艺呢。”
徐思温道了声“是”,便静心看着他烹茶。
徐思温心中虽不大看得上他的手段,可念在他是长辈,也只得耐着性子应付了。
刘行止见他谈性不高,只当他和刘念吵架了,便开解道:“阿念这孩子被我娇宠的顽劣了些,可性子是不坏的,她若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也只担待着些。”
徐思温看了他一眼,道:“是。”
刘行止接着道:“你父亲近日可还好?”
“父亲一切安好,谢姑父关心。”徐思温说着,微微垂了眸,眸底有些晦暗不明。
刘行止顿了顿,将那茶水舀出来闻了闻,道:“你父亲虽卸了职,却总还有爵位在身,更何况我们是亲戚,有我在,总也不会让旁人看轻了他去。你只让你父亲宽心,颐养天年,不知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呢。”
徐思温看向刘行止的目光有些讳莫如深,他不动声色的将唇绷紧,道:“是。”
刘行止叹了口气,递了茶给他,道:“和我这个老头子说话,定然是无趣的了。倒不如说说你,你们年轻人平时在一起谈什么?”
徐思温接过茶盏,浅啜了一口,道:“禁军事忙,责任重大,自是没有工夫闲谈的。”
刘行止笑笑,道:“这些日子,陛下可没闲着。趁着河东水患的功夫,打压了一大批官员,此事你可知道?”
徐思温淡淡道:“略有耳闻。只是陛下做事必有深意,不是我们做臣子的能议论的。”
刘行止暗恨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却只能耐着性子,道:“此处我们不是臣子,只是翁婿。一家人在一起,随便聊聊有何不可?”
徐思温摇摇头,道:“姑父心系朝政,我只守着自己的本分,不敢妄议……”
刘行止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罢了,不说这个了。”
他喝了口茶,心里盘算着,缓缓开口道:“若有朝一日,陛下的手伸到了你我这里,你是否还能像今日一般,隔岸观火,稳坐钓鱼船呢?”
徐思温释然一笑,道:“我只是臣子,为人臣子,便只忠于陛下,至于陛下要如何,便是要打要杀,我也只受着便是了。”
“你!”刘行止倏的站起身来,指着徐思温的鼻子,冷笑道:“好……好一个大忠臣,老夫自愧不如!”
言罢,他便拂袖而去,只剩那炉子中的茶汤,还在沸腾着。
徐思温不屑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利落的站起身来,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小厮见他出来,忙迎上来,道:“少爷,少夫人呢?”
徐思温淡然道:“把马车留下,你与我一道骑马回去。”
小厮点点头,道:“是。”
*
“这个徐思温,也太不像话了!”
刘行止恨恨的拍着椅子的扶手,道:“凭他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徐慈心蹙着眉,一脸苦涩的坐在他身侧,道:“我也正生他的气呢,方才阿念和我诉了苦,我才知道她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徐慈心说着,忍不住哭起来,道:“他们徐家上下,根本没谁把阿念放在眼里,徐思温更是话也不肯与她说的。阿念嫁过去那么久,也只是守活寡罢了。”
刘行止听得心中厌烦,道:“还不是你出的主意,说徐思温爱慕阿念,便是使些手段也没什么的。可你瞧瞧,现在都闹成了什么样?徐思温连我都敢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对阿念好?”
徐慈心听他说着,自是内疚不已,也全然顾不得徐思温是她的亲侄儿,只哭道:“求老爷给阿念做主,定要让徐思温吃些苦头,才知道他就算今日得势,他日也不得不仰仗老爷的。”
刘行止叹了口气,沉声道:“你说的容易,如今的处境,只怕我还没让他吃苦头,他就先让我吃苦头了。”
他说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发了徐慈心下去,又唤了小厮来,道:“去萧府,请叙白来。”
*
皇城司。
“大人!”
沈让听得门外有人唤他,只垂了眸,淡淡道了声“进来”,便继续喝他的茶。
有人应声而入,干脆利落的跪在地上,头深深埋着,有着说不出的虔诚小心,道:“大人,宫里有消息了。”
沈让闻言,很快抬起头来,朝着门外扫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方站起身来,将门关上,道:“说。”
这里虽是皇城司,却也不是铁板一块,难保没有容洵的人,更何况打探皇家秘辛也到底逾越了些,沈让不得不小心行事。
“今日,灵藏大师入宫了。”
“说下去。”沈让眸子微寒。
“据说是不请自来,陛下一下朝便见了他,还带他去了椒房殿,之后两人在紫宸殿中待了足两个时辰,陛下方派人护送灵藏大师离开。”
“现如今灵藏人在哪里?”
“大兴善寺。”那人顿了顿,道:“灵藏大师与陛下亦师亦友,小的们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动他。”
沈让瞪了他一眼,那人马上吓得低下头去,再不敢多言。
灵藏大师,他为何要来呢?
沈让在脑海里迅速思索着,突然灵光一闪,他记得,当初在大兴善寺,云羡有和他单独说过话,可说的是什么,却不是沈让所能知道的了。
莫非,对于云羡的病,灵藏大师知道些什么?
沈让心头一动,心中浮现出些许希望来,道:“去宫门前守着。”
“是!”那人应着,终是有些不安,结结巴巴道:“大人可是要等谁出宫吗?”
沈让微微颔首,他眯着眼睛,道:“紫苏。”
“是!”
第92章 . 背叛 我要的,只是一个人。
三日后, 宫门前。
“敢问您可是紫苏姑娘?”
紫苏左右看了看,又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找我?你是谁?”
那人笑笑,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道:“姑娘且往前走几步便知道了。”
紫苏犹疑的看了他一眼, 见前面路还算繁华,便略略安下心来, 只朝那人说的方向走了几步。
正走着, 便有一驾马车停在了她面前。
紫苏一愣, 绞着帕子缓缓抬起头来,突然一笑,道:“沈大人, 原来是你!”
沈让掀着帘子, 浅浅一笑,道:“上来说吧。”
紫苏点点头,利落的上了马车,道:“大人找我有何事?”
沈让扶她坐下, 道:“你要去哪里?”
紫苏道:“娘娘想吃南市的酥糖, 命奴婢去买些来。”
沈让听着, 不觉会心一笑, 道:“她惯常爱吃甜的。”
他想起从前在学校的时候, 云羡也总是带着些巧克力的,据她说,甜食能使人快乐, 哪怕是天大的事,吃些甜的也会好很多。
天大的事……
她如今,可不是遇上天大的事了?
他心里一沉, 连脸上的笑都显得苦涩。
紫苏似是看出了他的不妥,忙道:“大人,你怎么了?”
沈让摇摇头,只冲着前面的车夫道:“去南市。”
“是!”车夫应着,马车缓缓开动起来。
沈让神情淡漠,只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紫苏尴尬的看了看窗外,又回头看他,低声道:“大人?”
沈让抿了抿唇,道:“这些日子,娘娘的病可好些了?”
紫苏知道沈让和云羡相交甚笃,也就不隐瞒他,只老实回道:“娘娘人前看着虽还好,可人后受的罪,却只有奴婢知道。”
紫苏说着,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道:“娘娘怕陛下知道,就只忍着,可……这些日子,娘娘整个人都瘦了几圈,只是强提着一口气撑着罢了。”
沈让不愿再听,只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灵藏进宫了?”
紫苏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大人如何知道?”
沈让轻笑一声,道:“我是皇城司指挥使,有什么不知道的?”
紫苏点点头,深以为然,道:“也是。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他可给娘娘诊病了?”
紫苏“嗯”了一声,吸了吸鼻子,道:“奴婢不知道,灵藏大师一个僧人,居然还会诊病呢。不过他诊病的法子也怪得很,也不开汤药,只说了一堆佛语,都是奴婢听不懂的。”
“他说什么了?”沈让微微躬身,手臂撑在膝盖上,幽幽望着她。
紫苏见他郑重,也忙思索着,道:“说什么逆天什么的,奴婢听不懂,也就记不住什么。”
逆天……
沈让在心里默念着,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娘娘可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