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云羡点了点头,攥紧了胳膊上的衣衫,手指微微泛着青白。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第88章 . 仁君 正是因为冥冥之中改变了什么,她……
暮色四合, 楚宫已被落日余晖镀上了一抹灿烂的金色。这抹金色顺着屋檐一路滑下去,滑到树梢上、滑到石狮子上、滑到青石地板上,最后,便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天边彩色的云和渐渐暗下去的世界。
云羡踩在石阶上, 步履沉重。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看向守门的太监,唇角有些干涸, 道:“福王可离开了?”
太监点点头, 道:“刚走了没多少时候, 大约是要赶着宫门下钥前出去。”
云羡抿了抿唇,道:“陛下可好?”
太监低声回道:“陛下脸色不好,奴才见午膳和晚膳送进去, 几乎是原样的送出来了。旁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云羡随手赏了他一锞银子, 推门走了进去。
*
大殿里点着灯烛,显得格外明亮。
沈让正站在大殿中央,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云羡进来,他下意识的回了回头, 躬身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云羡未曾想到他会在这里, 忙道:“沈大人快快请起。”
她看了容洵一眼, 道:“陛下事忙, 我还是先回去了, 晚些时候再来。”
容洵没说话,只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她身侧, 攥着她的手,温言道:“怎么这么凉?”
云羡苦笑了一下,道:“夜凉如水, 自是有些寒凉的。”
容洵皱了皱眉,道:“还是穿的太少了些。”
他拉着她一路走进来,扶她在案几旁坐下来,将热茶塞在她手里暖着,道:“朕不觉得冷,便没让他们备下衣衫,你且坐坐,朕命他们去取。”
云羡乖顺的点了点头,道:“我喝些茶水就暖过来了。陛下忙着便是,不必管我。”
容洵很轻的道了声“好”,像是怕扰到她似的,眼里却全是笑意。
沈让低着头,刻意避开了这一幕,可他们的声音却如涓涓细流,直流到他心底去,搅得他心肝都疼了起来。
“朕一贯知道萧家在朝中势力颇大,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容洵淡淡说着,浅啜了一口茶水。
沈让认同道:“今日朝堂上一见,可谓只手遮天。旁的不说,这满朝御史,只怕都是萧家的门生、学生。丞相执掌天下文臣,这里面也少不了刘丞相的功劳。”
沈让说着,看了云羡一眼,可云羡神情冷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洵掀了掀眼皮,目光中带了三分警告之意,道:“今日的事,刘行止恐怕并不知情。”
“陛下何以如此确定?”
“皇后再如何也是刘家的女儿,刘行止不会自毁城墙。”容洵说着,眸子眯了眯,道:“如此看来,萧叙白倒生了取而代之之意了。”
沈让郑重道:“凭着萧家的势力和萧叙白的才能,取而代之也不是很难。”
“刘家根基不稳,自然比不得萧家百年大族的厉害。”容洵沉声道:“只是,此事有些操之过急了。”
“陛下说的是。”
“去查,查查看萧叙白手下到底有多少人。”容洵冷声道。
“是!”
沈让应了,不自觉的又看了云羡一眼。
云羡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
容洵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温言道:“可是累了?”
云羡摇摇头,目光从沈让脸上划过,望向容洵,道:“我只是觉得,今日之事,我很是对不住陛下。”
她垂着眸,低叹道:“若非我执意要那盒子,事情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陛下不会被大臣们指责,也不必去下什么罪己诏。”
容洵浅浅一笑,目光缱绻而温柔,他俯下身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别乱想,朕不过是送了自己妻子一个小玩意,她有什么错?”
“可……”云羡抬起头来,眼里隐隐氤氲着水光。
容洵勾了勾唇,道:“此事不过是个由头,即便没有这件事,萧叙白也会找到别的法子。而且今日也不算措手不及,沈让早就查到,萧叙白在查那七彩琉璃宝盒的事了。朕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请来了皇叔。”
“更何况,不过是个不孝的罪名,朕早已背上了。”
他说着,将她拥进怀中,道:“朕要你留下来,不是要你吃苦的。”
云羡早知道,他会保全她。却没想到,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保全她。
她靠在他怀中,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让不忍再看,他低下头去,悄悄退了下去。直到宫门在他身后紧紧阖上,他才背过身去,趁着夜色,大步离开了。
*
三日后,容洵下发罪己诏,全文细数自己八大过错,用词恳切狠辣,却无一字提及云羡。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也暗流涌动。趁着治理河东水患,大批官员被裁撤,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血流成河,最多只是杀头、流放,却并未央及家人。
云羡坐在容洵身侧,一边磨着墨,一边歪着脑袋看他,不时地,她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来,又很快低下头去。
“笑什么?”
容洵淡淡说着,呼吸均匀而绵长,可当他的瞳孔对上她眼眸的那一刻,云羡还是不自觉的红了脸。
“你在偷看朕?”
容洵寒冰似的眼里瞬间有了一丝松动,他贴近了些,连呼吸也与她纠缠起来。
云羡只觉周身都微微的颤抖起来,他的鼻息那样近,带着两分微不可闻的细喘,而原本冷戾阴鸷的目光在望向她的时候,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明媚极了。
她向后退着,裙裾如花朵般铺洒在地上,仰头看着他,道:“我只是觉得陛下变了许多。”
他迎上去,双手撑在她身侧,瓮声瓮气道:“嗯?”
“陛下为何不再用连坐了?”
他靠近了些,声音倨傲而轻缓,好听极了。
“或许,是朕不想再被某人称作封建暴君了。”
云羡向后缩了缩,道:“水患的事……还好吗?”
“若在从前,此事不难,换在今日,便难了。”容洵幽幽说着,在她耳畔道:“你可得补偿朕。”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从前,朕让那些灾民自生自灭便是了,死了一了百了。可现在,既然朕下定决心不做暴君,自然便不能放任不管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说,朕如此劳心劳力,你要不要补偿朕?”
云羡笑着,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道:“这样算不算?”
容洵已然是动了情,他拥紧了她,低语道:“朕要……你……”
云羡笑着滚到他怀里,突然,她胸口一痛,赶忙避过身去,背着他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我还有事,先……先走了。”
容洵只当她害羞,便也由着她,道:“那朕晚上再来看你。”
云羡连答应都来不及,只潦草的点了点头,便匆匆掩面跑了出去。
直到出了紫宸殿,她才在角落里停下来。
此时,她已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都滚了下来,整个人都像是大病初愈,疲惫得不成样子。
紫苏赶忙跟上来,见四下无人,方低声道:“娘娘可是又犯病了?”
云羡大口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这如何是好呢?还是让奴婢去告诉陛下罢,这样瞒着可不成啊娘娘,若是出了什么事,您让奴婢怎么办呢?”
紫苏急得眼睛都皱了起来,几乎要哭了。
云羡摆摆手,背靠着墙,仰头道:“没事,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陛下事忙,不能耽误他。况且太医来瞧过,既看不出问题,大约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您三天两头的胸口疼,怎么会没问题呢?太医既看不出问题,便请个高僧来看,说不准是撞邪了。”
紫苏说着,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宫里不许怪力乱神,她是知道的。
云羡知道她只是关心则乱,便安慰道:“我没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云羡说着,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她想起灵藏大师的话,也许,正是因为冥冥之中改变了什么,她这个穿书者的身子才坏起来。
沈让也是穿书者,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云羡隐隐担忧起来,为容洵改变这结局,哪怕付出惨痛的代价,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沈让不同,沈让与容洵并无什么感情,他是无辜的。
“你想法子去见沈让,告诉他,我要见他一面。”云羡缓缓开口。
紫苏蹙了蹙眉,想提醒她仔细自己的身子,可见她目光坚毅,紫苏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郑重的回了个“是”。
第89章 . 逆天 是宫里来的消息,云羡……似乎不……
五日后, 古玩铺子。
二楼阳光正好,刺眼的日光透过窗棂上的纸照进来,显得温和而柔美,照在人身上, 无端的便使人觉得温暖舒适。
此时已到了盛夏, 这里却并不怎么热,反而处处透着阴凉, 只是偶尔蒸腾起老旧木头的味道, 让云羡仿佛置身于从前参观考察过的古建筑中, 可她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教授,心境也就大不相同了。
沈让坐在她对面,脸色并不怎么好。他沉着脸, 眉头微微蹙着, 不时的看着案几上的茶盏,双手撑在腰间,显得戒备和无奈,好像恨不得马上离开似的。
云羡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 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你这些日子还好吧?”
沈让看了她一眼, 又很快低下头去, 道:“还好。”
他举起茶盏来, 大口的喝着, 又很快将那茶盏放下去,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道:“你若是想问容洵, 那倒大可以放心了。这些日子他借着治理水患的事,一点一点的清除刘行止和萧叙白的势力,如今已收拢得差不多了。”
他绷着唇, 道:“大概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云羡咬了咬唇,道:“我不是要问这个。”
沈让眼里流淌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看到了希望,又像是永远沉寂。
他静静等着她开口,可她只是犹疑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让终是沉不住气,道:“你可是后悔了?你若是想和我一起离开……”
“不是。”云羡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他,道:“我不是要说这个。”
沈让颓然的瘫坐下去,眉间隐隐有些不耐,道:“那你要说什么?”
“你的身子……可有什么不适吗?就最近……”
沈让神色一凛,道:“你身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有……”
“那你为何要问我?”
“我只是关心一下。”云羡松了口气,既然沈让身子无恙,她也就放心了。
沈让狐疑的看着她,似是不信她会平白问这一句,语气也不觉软下来,道:“我瞧着你好像又瘦了些。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吗?或者,容洵有惹你不开心吗?”
云羡摇摇头,露出一弯盈盈的笑来,道:“我没事,你放心吧。我现在有吃有喝,没什么可忧心的。”
沈让见她脸色不太好,刚要开口,便见她已倏的站起身来。
她略微摇晃了一下,手死死的抵着墙壁,急急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免得再惹出什么风波来,反倒是害了你。”
沈让伸手去扶她,只是一瞬,她便匆忙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沈让一急,脱口而出。
“这里有些阴冷,不打紧。”云羡笑着,脸色却苍白的吓人。
沈让心头涌起一抹不安来,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冷硬,道:“容洵知道吗?”
“什么?”
“你身子是不是……”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云羡打断了他,盯着他的手,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你只要顾好自己就是了。”
沈让见她急着要走,只得松开了手。
他刚一放开,她便很快从跑了下去。
他打开窗子,只见云羡靠在墙边,大口的喘着气,眉头紧紧皱着,好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在强忍着什么似的。
他不觉揪心,飞身追了出去,可当他站在古玩铺前,云羡却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
他招了招手,一个皇城司的人很快出现在他身侧,跪下道:“大人。”
“去查。”他淡淡道。
“可……”那人不觉犹疑,道:“她可是皇后。”
“那又如何?”沈让声音冷到了极致,眼睛死死的望着云羡离去的方向。
“是!”
那人回着,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皇城司中谁人不知,如今的指挥使大人,倒比过去狠厉百倍,其手段狠辣,治下之严,天下无出其右。可他赏罚分明,罚得狠,赏得也狠,用人只看才能,不看出身,更不看什么道德品质,因此,短短一年便提拔起来不少人,且各个都对他忠心耿耿。
如今的皇城司,可谓他沈指挥使一人说了算,与过去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