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看到她，便十分兴奋地跑过来，抱住她的腰：“欢夫人许久没来看阿乐了。”
他抱了一下，随即便分开。
沈清欢找了条凳子，坐下来同他说：“我这不是来了吗？欢夫人也想阿乐了。”
看着她身上的大裘，阿乐不解地问道：“夫人不热吗？”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摸着他的头道：“夫人怕冷，便穿了。”
“哦。”阿乐恍然大悟。
妇人将阿乐拥过来：“你就别掺和了。”
沈清欢转头，正巧看见她面上挂着的意味深长的笑，到底是经历过，她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立即转移话题。
“大娘，梯田的情况怎么样了？”
妇人连忙道：“可好可好，甘薯长势那叫一个猛啊。”
一提到梯田，她便满是笑容。
“欢妹子，多亏了你啊，让我们的生活有了出路。”
“大娘过誉了。”她浅笑着，谦虚道。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外面一直没什么动静，她有些着急了，她出门时已经是辰时半了，按理说应该也到了啊。
莫非是秦煜珩给忘了，她聊两句便算一下时间，她还时不时回头，看看门外，怎么还没来。
妇人看她总是发呆，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
“欢妹子，你怎么了，可是昨晚没休息好？”
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染了风寒，精神不好。”
她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她没有提前告诉妇人事情的真相，的确有所顾虑。
若是阿乐他爹真的遇难牺牲，那提前告知不仅会让母子俩空欢喜一场，甚至会加剧他们的伤痛。
“那得多休息啊。”她看向沈清欢的目光怀着担心。
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到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急促，而且有力。
听起来不像是他们这群老弱妇孺的，更像是正值壮年的男人们的，不，虽然凌乱，但是脚步的节奏很整齐，更像是士兵们的。
由于坐在角落，妇人没有及时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沈清欢听见脚步声，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来了，但是她的心顿时又提起来。
万一他爹没有在这个队伍里，那……
但是沈清欢看见妇人神色如常，提着的心放了些。
紧接着，外头传来许多男子的声音，还有妇女孩子和老人们的哭声和欢笑声。
妇人心头一紧，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但不敢确定，是不是，他回来了？她将阿乐招呼到自己怀抱中，死死牵着他。
沈清欢瞥了她一眼，见她身体微微颤抖，脸色发白，她知道她害怕，便一直陪她在角落等着。
怀着忐忑和期待和恐惧的心情，等着他的出现，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男人进来找他们。
沈清欢心一凉，莫非真是牺牲了？
就在她俩将要放弃的时候，从收容所门口，跑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男子，样子虽然模糊，但是看起来同阿乐有点像。
而阿乐他娘，也正是三十出头，虽然被称做大娘，但这只是小辈间的玩笑话。
沈清欢心中怀着一种猜想，一抬头，见那个男人往棚里张望。
他眉头紧皱，神情十分着急，这与孩子相像的容貌，与妻子相仿的年纪，应当都不是机缘巧合吧。
她心下越发肯定，这便是阿乐的父亲了，阿乐好动，在他娘怀里扭来扭去。
“阿爹！”他一眼就看到了进来的男子，尖叫道。
沈清欢明显看见妇人浑身一抖，眼眶迅速变红，阿乐迅速从她身上跳下去，狂奔向男人，扑到他身上，分离几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男人被他扑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笑着将他抱起来：“阿乐长大了，爹都快抱不动了。”
妇人还是楞在原地，没有动弹，似乎是在忍着泪水，她咬住了下唇。
沈清欢笑道：“快去吧。”
大娘这才站起来，似乎是觉得不可置信，一点一点向前挪动，她生怕这是一场梦境，当已触及到他时，他便消失了，过去这多年，已经无数次发生了。
男人单手抱着阿乐，向妇人走过来，他站定在她面前，带着浅笑：“这些年，辛苦你了。”
沈清欢看到，他的眼角也带着微红，声音有些哽咽。
她鼓起勇气，轻轻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确认不会像梦境那般离开后，她才眯起眼睛，微微勾着嘴角：“你回来了啊。”
话语间，泪水从眼角淌下，他伸手抹掉她落下的泪珠，三个人，美得像一幅画。
第149章 感触
沈清欢觉得自己鼻子一酸，也不想待在这煞风景，便悄悄溜了出去，她一出门，便看见人们团聚的情景，或嘘寒问暖，或相拥相泣。
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泪花，男儿一身军装，如钢铁般坚强，却终究是因为家人，红了眼眶。
但是世间并非都是皆大欢喜，终是有人在角落独自落泪，沈清欢注意到，那是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
她头发挽起，看来是已为人妇，她一开始还是偷偷擦着眼泪，但是后来，眼泪如掉线的珍珠，控制不住地下落。
她终是站不住，肩膀一抽一抽，想来她是没有等到她的郎君了，一位老妇人走过来，眼睛也红了，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无人发现的角落，给予无声的安慰。
如此看，阿乐一家还是极其幸运的，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脚上踢着石子。
突然，她撞到一个怀抱中，那人的胸膛硬挺，撞得她有些疼，她抬头，刚想道歉。
却看见那张日夜相处的脸，不知为什么，她还是红了眼眶，头一回，她主动环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秦煜珩看她眼泪汪汪，有些着急：“怎么了？”
从小到大，看到沈清欢落泪，他总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会替她抹去眼泪。
说实话，沈清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气氛使然，或许是因为感动，或许是想到了那个失去爱人的姑娘，若是秦煜珩离开了她，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沈清欢摇摇头道：“没怎么。”
似乎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她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刚哭过，眼睛肿了，鼻子也有些红了，一副可怜样儿。
“在客栈找不着你，那你就一定是在这儿了。”他为她整理歪了的发簪。
她松开手，站定，看着身后所有团聚的人，沉默了许久，约莫过了一刻钟，她才说话。
“经历了生离死别，彼此之间才会显得弥足珍贵吧。”
“嗯。”秦煜珩点点头，“是挺疼的。”
当初沈清欢遇刺，他被告知她的脉搏已经停下的时候，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他的胸口刺痛，就像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喘不过气，仿佛世界都变暗了。
听到他无厘头的一句话，沈清欢觉得奇怪。
秦煜珩搂着沈清欢转身，道了一句：“走吧，回客栈。”
她刚想转身，就看见阿乐跑出来。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自己身边，大口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请，等一等。”
沈清欢看他这么着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有些紧张。
她安慰道：“别着急，慢慢说。”
阿乐调整了呼吸，这才道：“欢夫人，大家给你和陆老爷准备了欢送会，今天晚上一定要来哦。”
想来是将士们向其亲人透露他们明日离开的消息，因此才有了这么一场聚会。
在游戏中，沈清欢参与的都是豪华的宫廷宴会，这样百姓之间的宴会，还没经历过。
她回头看了一眼秦煜珩，目光中带着询问和期待。
见他微微颔首，她回头对阿乐说道：“好，今天晚上一定来。”
“嗯！”阿乐完成了任务，蹦跳着回去了。
沈清欢他们也回了客栈，马车上，沈清欢显得心事重重。
“这次欢送会，需要打扮得隆重些吗？”她看着秦煜珩，问道。
“不必，”他垂眸看她，“随意些即可，太隆重反倒会让百姓紧张。”
她赞同地点点头，她的红唇微微嘟起，大裘滑落下来一些，露出了那个红印。
秦煜珩的喉结滚了滚，一手撑着椅背，附身靠近过来，沈清欢立即感觉到他的凑近，伸手一把将他推开。
指着自己脖子，嗔怪道：“收敛一些，你看看我这脖子，晚上都不一定能消退。”
秦煜珩只在她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之后便规矩地做好，沈清欢觉得自己耳朵立刻就热了起来。
她偏头，希望将自己的脸红隐藏起来，他看到她的小动作，得逞地一笑。
两人回到客栈，不过像往常一样各做各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
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人用完午膳，秦煜珩得回去了。
沈清欢道：“你这赈灾官跟士兵似的，随时接受军队调遣。”
“怎么，舍不得了？”他玩味地看着她。
“行了，你赶紧走吧。”她将他赶出客栈。
待秦煜珩出门之后，沈清欢也吩咐晚翠给自己梳妆。
“晚上会有许多人在，打扮得端庄大气些吧。”她思量了一会儿。
虽然秦煜珩说得有道理，但是最后一个与大家相处的晚上，她还是想隆重一些。
晚翠应道：“婢子明白。”
总算有个机会能打扮娘娘了，晚翠心里暗喜。
娘娘近段日子都是男装出行，没有化妆，她除了给她端盆热水，什么用都没有，这一身手艺无处伸展，真是快憋死了。
晚翠抓住机会，摩拳擦掌，将自己的看家功夫使出来，硬生生是拖了一个下午，才将她打扮好。
沈清欢无聊得都快在椅子上睡着了，虽然历时很长，但是最终效果还是让沈清欢非常满意的。
先前飒爽的男装穿的她自己都恍惚了，甚至在外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如今这么打扮起来，总有了一些女人味。
她一袭荷花蚕丝蓝长裙，头发简单地挽了起来，还有一些发丝散落，看起来慵懒，实则别有用心。
这套造型她真是相当满意，晚翠的手艺的确是一绝。
她想起，原先同秦煜珩约好，他在客栈门口接她。
沈清欢扶着把手，提着裙子，从二楼走下来，正好看见靠在客栈柱子上的秦煜珩。
他转头，与她对上视线。
沈清欢两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向他款款走来，他看着她出神。
“走吧。”
不知何时，她走到他身边，对他歪头笑了笑。
“好。”
她走到马车前，将手搭在秦煜珩的手上，踩着台阶上了马车。
随即他也跟了进去。
马车开始行使，向收容所的方向。
第150章 天花
铲除了地方恶霸官员，百姓们无不欢呼，纷纷拉住沈清欢一行人痛饮，直到月上柳梢这才罢休。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驿站去，秦煜珩都有些困倦，真正要小憩一会，却注意到沈清欢一声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卿卿，怎么了？”
“没什么。”沈清欢握了握秦煜珩的手，笑了笑，只是眉间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想了想，才道：“方才席间一位老妇拉着我的手哭诉，说她的儿子和儿媳前些年死了，留下来一个孙子，前些日子患了天花，因为没钱医治送去了一个偏僻的村子……”
秦煜珩也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天花自古以来便是重症，此症难以治愈不说，还具有极强的传染性，没有大夫愿意医治，也是生生的耗死了。”
看着沈清欢不说话，秦煜珩猜不透她机灵古怪的脑袋里又在想什么：“这病即便是华佗在世也难以医治，你也别想太多了。”
天花曾经是世界上传染性最强的疾病之一，不过到了现代医学技术发达发明了疫苗之后也是被完全消灭，若是在古代也可以发明疫苗……
“我想去看看。”
“什么？”
沈清欢握着他的手，眸中坚定：“我想去那个村子看看。”
看着秦煜珩抿着嘴唇不说话，沈清欢咬咬牙，心里吸了一口气：“珩哥哥，让卿卿去看看吧，只远远的看一眼，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这样撒娇，秦煜珩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从了她：“那好吧。”
第二日沈清欢起身时已经不见了秦煜珩，问过了晚翠才知道秦煜珩一早便出门去了。
虽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腹中已经是连叫几声，她叫来早膳，只看见阿云端进来一碗米粥并几碟凉菜，面上不禁一副苦相：“怎么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昨天早膳尚且还有一个鸡蛋吃，今日怎么连鸡蛋也没有了？”
阿云正要接话，却听见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你若是再犯了胃病，才真是什么都吃不得了。”
秦煜珩穿戴整齐从门外走进来，手中自然地接过阿云手上的米粥，端到桌边，自己先吹了吹，确认不烫嘴才喂到沈清欢嘴边：“鸡蛋有些不好消化，你早上起来还是少吃。”
沈清欢有些不习惯，伸手接过勺子：“你一早出去做什么了？”
秦煜珩心中有些不悦，皱了皱眉：“派人将昨日的妇人寻来，一会好为我们带路。”
沈清欢一惊，被口中的粥呛了两口：“皇……”她反应过来，“官人也去？”
今日前去的村子容纳的全部都是感染天花的患者，动辄要了性命，秦煜珩贵为一国之君，性命岂是儿戏。
她正要开口相劝，却被秦煜珩噎了回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百姓受苦，我必须要亲自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