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并肩而行,直到到达林府巷口,方才分道扬镳。
三浦丘祖正走得好好的,后脑倏地被人扔了颗石子,力道不大,而且应该是个小矮个儿突袭。
他回眸垂首,正对上气呼呼的奶团子:“你不是我爹爹,做什么送我娘亲回府。”
林游翼今年刚刚三岁,比起他襁褓中的妹妹倒是大了不少,但站在三浦丘祖身边,却连他膝盖都够不着。
即便如此,他依旧虎视眈眈叉着腰,惊得江玖叶哭笑不得,急忙上前牵住他的小肉手往身边揽,抬眼与三浦丘祖笑道:“先生勿怪,这孩子向来强横,先夫都制不住他。”
却没想到三浦丘祖当真跟个孩子一般计较,蹲下身同样虎视眈眈:“怎么,小娃娃,我现在不是你爹,以后那可说不准。”
从昨夜开始便始终跟随江玖叶的林仲宏诸多旧部闻言,皆面面相觑。
虽说他们背地里也不是没讨论过,夫人出身名门,自将军确认身死后,长安那边江老太师府上便一直催着她赶紧回去,无非是想着她还年轻,要再订亲事不难。
反是江玖叶不听劝,固执地死守蕉城,独自照顾幼子幼女。
为此甚至还有人怂恿昔日林仲宏的副官孟征屹向江玖叶求亲:“眼看着顾将军将升任孟大哥做副将,这身份如今配夫人也配得起,全当是为林将军照顾妻儿又无错。”
不过无论如何都得等夫人守孝三年过后才能行事,奈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么个倭人之后也敢肖想他们将军遗孀。
而三浦丘祖委实没想那么多,不过仅觉着好玩想逗逗那小奶团子,谁知会一句话把他逼得掉下金豆粒来:“呜哇,你不是我爹爹!你走开,不许找我娘亲!”
一边哭一边掉鼻涕,窝在娘亲臂弯里可怜兮兮地哽咽,最后还是三浦丘祖看不下去:“罢了罢了,男子汉哭得那么惨给谁看。你爹是大将军大英雄,你就这个熊样。”
江玖叶终是将小奶团子从地上抱起,好声安抚着拍拍他的小脑袋,看随后才看向三浦丘祖笑道:“多谢先生今日相助,我便不请先生进府饮茶了,再会。”
小奶团子的哭声直到进了林府都还能听见声音,三浦丘祖好笑地揉揉鼻尖,竟不知小孩子能这般有趣。
日落人归,折腾了整整一下午,海风已然随着余晖卷入城内。
三浦丘祖于路上遇见几位刚刚泊船收网的相熟好友,遂与之同往酒馆而去,嬉笑打闹间,又至深夜。
天幕星宿闪烁,倏地听见“咻”的一声,应是雍朝水军所射信号弹。
自倭国海盗偷袭以来,蕉城官兵营加强了日夜巡防,察觉不妥时便会即刻燃放信号弹,通知全城百姓。
尚未靠岸的海盗被蕉城湾处熊熊而起的火星光点所震,正待掉头逃离,却已被雍朝军舰层层包围。
顾淮济立于主舰甲板之上,虽身负重伤杵着拐杖,气势依旧。
只听他一声令下,炮弹齐发,惊破海面平静。
尤见水浪乍起,有如长龙翻腾鱼跃出海,直逼天际。
……
延鸿十四年,七月,蕉城湾遇伏。
幸得主将顾淮济指挥有度,反客为主,大破敌方倭奴士气。
两方于蕉城湾海域交战整整四天三夜,各自精疲力竭间,倭国海盗依旧顽强抵抗。
直到弹尽粮绝,倭国海盗头目弃船逃跑——
“穷寇莫追,暂行撤退。”
可惜顾淮济话音未落,身侧先行兵已低声开口,指向不远处渐渐缩小的船只:“将军,张将军已经率船追上去了。”
听得先行兵所言,顾淮济眉心一跳,立刻安排主舰及诸位副将所在军舰一道跟随。
“可是将军,咱们的炮弹已经损耗不少。”
顾淮济何尝不知弹药将尽,但:“雍朝兵士绝不会抛下任何战友同袍。”
更何况张墨海还是他自幼相识之挚友。
也怪他不曾安排妥当,遇着倭奴突袭虽提前埋伏,却没来得及告知诸人,海面莫测,海盗如鱼得水,而他们备受其制。
“将军!不能再追了!”
老将贾丞忙不迭追上主舰,好心相劝:“还有张将军,他不该如此冒进啊!”
行军者,何人不知穷寇莫追之理。
张墨海此番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难道要整个雍朝水师给他陪葬不成?!”
贾丞恨声出口,然海风甚远,顾淮济并未听太清他所言为何。
众人此刻已然追上张墨海所掌之舰,亦得以看清海盗头目逃跑之船就在前方。
正待下令开炮,却听得耳边嗖地划过一阵风声,顾淮济因着尚在伤中闪避不及,被擦破左脸脸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