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桑面皮一紧,否认道:“小姐说笑了,奴婢怎会认得他。”
虞蓉揉揉额头,“是吗?我总觉得见过,可又想不起来。我好像忘记了许多事……”
小桑没接话,双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关盈不动声色地扫过她一眼,这时一个小二端菜上楼,招呼她们让让道儿,朝楼上的雅间而去。
关盈对虞蓉说:“还是先去雅间吧,小桑说得对,一会儿小二该上菜了。你既然觉得以前见过他,等会儿再想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虞蓉神色稍好些,“盈盈说得在理。”
脍食居的炙羊肉算是一绝,菜刚到门口,关盈就闻见那勾人口水直流的香味了,配上这里特制的果酒,堪称完美。
关盈吃了大半,见虞蓉不怎么动筷,小桑也有魂不守舍的,知道多半是因为刚刚那个男子。
她问:“小桑,方才那男子可是虞城哪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小桑脱口而出,“他才……”她止住嘴,转而道:“他是谁,奴婢不知道。”
关盈微眯起眼来,不对劲儿。她知道再问小桑,她也不会说什么的。江觅安受虞老爷重金相托,保护虞蓉,只要这事不会威胁到虞蓉的安全,她知不知道的也不重要。
关盈放下筷子,想借机转移一下她们的注意力,便问虞蓉:“昨日听虞老爷说你时常被梦魇住,是怎么一回事?”
虞蓉将如水的目光望向关盈,叹气道:“此事说来奇怪。大约是在今年清明节,我去郊外给母亲上坟,去时艳阳高照,不料回府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离到府还有一大半路程要走,可天公已然降起瓢泼大雨来。”
“附近又无人烟,道路泥泞难行,风雨晦暗,让人看不清路。无法,只好让下人就地用马车上的布料搭一个小棚避雨,我和小桑便待在了马车上。没多久,天边一道惊雷闪过,疾风掀开车帘,豆大的雨点砸了进来了。”
“我正要抬袖挡雨,谁知一团淡黄色的烟雾冲向我们二人,紧接着我就晕过去,等我再醒来已经回到了府中。自那日以后,我便夜里时常被梦魇住,十分痛苦,我能感觉得到,可等次日清晨醒来,却又不记得在梦中见过什么。”
关盈摸摸下巴,“还真是奇怪。”她看向小桑,“你可会被梦魇住?”
小桑摇摇头,“奴婢并未曾有过。”
关盈道:“若是那团黄色的烟雾和梦魇有关,为何小桑没事?”
虞蓉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父亲请过几个术士来,毫无作用。我前些时候上福安寺求签,解签的师父说,近日若有人能救我于险境之中,他必定能帮我化解梦魇之苦。”
所以,江觅安出现得恰到好处。爱女饱受梦魇困扰,也难怪虞老爷会以“重金酬谢”江觅安。
关盈又问道:“虞老爷是否极为中意江觅安?”她补充道:“想招他做女婿的那种中意。”
虞蓉脸颊微红,目光盯着她碗里的食物,“父亲确实中意江公子,他说若我和江公子有缘,他一定极力促成我们。”
虞蓉抬眼,闪过一丝慌张,忙道:“盈盈放心,那是父亲之前的想法。”她停顿了一下,道:“昨日看江公子与盈盈的关系非同一般,父亲不会再乱点鸳鸯谱了,他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关盈轻点一下头,她看着虞蓉,道:“那你呢?对江觅安是什么想法?”
虞蓉了然,解释道:“我对恩公心怀感激,未想过其他,恩公又愿意留下保护我几日,更是感激不尽,我虞蓉绝无妄想。”
关盈饮下一口果酒,舒畅不已。
虞蓉也给自己到了一盏,素手执盏,道:“我见江公子待盈盈不错,那盈盈可心悦于他?”
“悦啊,心悦得不得了。”
这话是真的假的,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虞蓉掩唇而笑,“盈盈果然是真性情。”
意思是说她直接嘛?
关盈夹起一块炙羊肉,道:“我就当你在夸我。”
虞蓉笑道:“本来就是。”
关盈又问起虞府的事来,“索性一块说说,指不定能从中摸出关联来。”
虞蓉长叹气声,道:“府上的事,是在我梦魇之症出现以后才发生的。不是父亲的书房被人乱翻一通,就是屋顶的瓦片被风刮了,还有盆栽被摔碎,好好的灯笼飘进池塘里。这些都没什么,事虽然怪了点,但没闹到人身上来。”
虞蓉愁闷道:“可到后来,频频发生府上的下人跌进池塘的事,将人救上来后,他们都说是有人在背后推他们下去的。”
她继续说着,“父亲怕有人跌进井里,便命人造了些铁栅栏盖在井口,有一次,竟然有个下人被绑在铁栅栏上,过了整整一晚,才有人发现他,救下来时,人已经吓得糊糊涂涂的了。”
听着听着,关盈又将筷子放了下来,“怎么越来越瘆人,难不成是……闹鬼?”
虞蓉摇摇头,这些事让她的神情更为萎靡。
小桑切下一块牛肉,放在盘中,道:“可不是,妖魔鬼怪总要占一个,老爷都请了多少能人异士来府上了,一点儿用也不管。这两天倒是消停了些,我们也得了个喘息的机会。”
第三十五章 :画符咒
将近未时关盈和虞蓉才回到虞府,太阳早已转过了头顶,阳光直直地往人们的鬓角上照,刺得人睁不开眼。关盈不由抬手在额头上搭一个小顶,将刺眼的光线挡下,一路从府门行至厢房外。
她刚到,见虞老爷笑呵呵地从江觅安房里出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他朝关盈点头致意,而后满面春风地往外面去了。
大约是给江觅安派活儿来了。她低头弹弹裙角不知在何处蹭上的尘土,正准备回房,转念一想,她还是到江觅安那里应个卯吧,顺便刷刷好感值。于是转身朝对面走去,穿过中间的连廊,扣响江觅安的房门,道:“是我,我回来了。”
话落,里头没动静。
虞老爷刚出来,人应该在里面才对?关盈抬手又敲了两下,询问道:“江觅安?”
里头这才传出他的声音,“进来。”
得了回应,关盈推门而入,见江觅安在桌案上笔走龙蛇,便以为他又接到了弑血宗宗主的命令,在写书信汇报情况。等她走近,才知道他是在画符。
江觅安手中的狼毫笔尖浸染朱砂,而后在黄色的符纸上快速画动。关盈驻足看了许久,依然看不懂上面的图案。
江觅安甩了一个漂亮的转笔,道:“盈盈姑娘食言了。”
“?”
食言什么?
突然给她来这么一句,还真听不懂。
江觅安看向窗外,天空云层堆叠,阳日在侧,他提醒道:“现在将近未时一刻。”
关盈这下明白了,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在脍食居和虞蓉小姐相谈甚欢,一时间聊多了,没注意时间,这才回来晚了。”其实,她压根儿忘了早上答应江觅安会在午饭前回来的事。
“看来盈盈姑娘和虞小姐倒是投缘,才不过一日光景,已然是交情匪浅了。”
单看这些字都很正常,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奇奇怪怪的?难不成是……,吃醋了?50的好感值,有这个可能吗?
男人心海底针。
她不想和江觅安再聊这件事,见他一直在画符纸,转移话题道:“虞府里是有什么怪东西在作祟吗?”
江觅安头也没抬,道:“不知道。”
一笔三两下,又一张符纸画好了,江觅安把它晾在一边。
关盈觉得心累,不知道你画什么符?……
又想他不是那种吃饱撑着,没事干的人,看着已经画好的六七张符纸,她不确定道:“……你先画好,是为了以防万一?”
听小桑说虞府里妖魔鬼怪总占了一种,江觅安大概也感觉到了。
他提笔沾沾朱砂,又重新落笔,道:“**不离十了。”他说:“盈盈姑娘也别闲着了,朱砂难干,你过来将它们吹干吧。虞老爷答应给我们的酬金可不少,总归要用心些。”
话虽如此,但……
“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不成吗?”多省力。
江觅安顿住笔头,抬眼望向关盈,道:“被风刮走算谁的?”
“……,找东西压住晒不成吗?”
“哦。”江觅安像是想起来什么,“这符不能见阳光,否则就废了。”
?
符纸界的“见光死”?这波操作够矫情。
关盈狐疑道:“真这样巧,晒晒都不行?你没蒙我吧?”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故意的,想无情地压榨她这个劳动力。
江觅安把新画好的符放好,道:“江某所言非虚。”他好心道:“盈盈姑娘还是快些吹吧,一会儿就更多了。”
“……”
也只能相信他了。关盈搬来一个绣墩,坐在桌案一侧,伸手拿起符纸放在面前,撅起嘴呼呼地吹了起来。过了半刻,江觅安搁下笔,饶有兴味地看着关盈在那儿吹符纸。
关盈选择忽略他的视线,盯着眼前那些怪异的符文。
半晌,她忍不住道:“你别看我呀,还有这么多,你也赶紧吹吹。”
江觅安却道:“这些都是盈盈姑娘该干的事,江某只负责画符。”
关盈一噎,就这样稀里糊涂,被他按排的明明白白了?
“你帮我吹吹不行吗?”符纸上里掺些许蜜蜡,朱砂尤为难干。她吹了许久,才干了五张。
江觅安若有所思道:“盈盈姑娘如果会画符的话,江某倒是可以帮你吹。”
一语致死。关盈自觉地接着干活。
江觅安又道:“盈盈姑娘将它们吹干后,才能去做其他的事。”
这还限制了她的行动!
关盈现在十分怀疑他那50的好感值是不是掺水了。
“你急用?”
江觅安轻轻叩动一下桌面,反问道:“你说呢?”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确实不好拖拖拉拉的。
看着铺满了一桌面的符纸,关盈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
她刚吸足一口气,江觅安道:“盈盈姑娘都同虞小姐聊了什么?”
关盈抖动着符纸,老实对江觅安道:“虞府里发生的怪事,还有她的梦魇。”
“她可有说梦魇之中是何情景?”
关盈回忆一下虞蓉在脍食居说的话。她道:“虞小姐说不记得了。”
江觅安重复道:“不记得……”他从圈椅中起身,“那就先不说这个。虞府的怪事,盈盈姑娘又知道多少?”
关盈又老老实实地将听来的情况跟江觅安说了说,最后她问:“你说这虞府的怪事和虞小姐的梦魇,它们两者间有关系吗?”
江觅安走到放茶壶的圆桌上,边倒茶边道:“现在还说不准,等今晚入她的梦中看看,或许能有点眉头。”
关盈想起他的忘川毒,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你今晚入虞小姐的梦没事吗?”
江觅安的脸上浮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关盈,道:“无妨,今夜充其量与昨晚一般,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者……”他将目光放在关盈身上,话里带着旖旎感,“有盈盈姑娘在,想必也不会太过难受。”
经过昨夜两人相拥而眠那件事后,现在他说这些话还真是越来越越顺口了。
关盈不语,接过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对江觅安尽职尽责的行为没什么好指摘的。
第三十六章 :梦魇(一)
夜色如水,明月尚未高悬,一只漆黑寒鸦扑腾几下翅膀落在了树梢上,借着飞檐下的澄明的纸灯笼,关盈看得一清二楚。
“富贵之屋,乌之所集也”,虞府富贵荣华不假,这只黑色寒鸦的出现却让人感觉到诡异。
五月天,白日尚好,夜晚却是透凉的。关盈提好手中的灯笼,抬起另一只手拢紧身上的斗篷。
她和江觅安在虞蓉房外,等了许久,里头灯火如豆,此时还没有动静,小桑也没出来传信给他们。或许,虞蓉今晚能睡个好觉。
江觅安面色从容,好像虞蓉今夜有无梦魇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眼见纸灯笼内的蜡烛快要燃尽,关盈又取出一根点上,夜风骤起,那刚被点燃的蜡烛就被吹灭了,她叹了口气,正想用火折子,小桑从房里跑出来,急忙道:“江公子!您快进来看看,小姐被魇住了!”
江觅安点头,进入房中。关盈灯笼也不点了,将其交给小桑,随即跟上江觅安。
虞蓉躺着床上,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小声喊着什么。
关盈俯在床边凑过去听了听。
虞蓉在枕头上摇着脑袋道:“不要……”
关盈慢慢起身,“不要?不要什么?”
小桑放下关盈交给她的灯笼,“小姐每次被魇住都会说不要,还时常哭泣。次日醒来小姐对梦魇并无记忆,因此具体是什么奴婢也不清楚。”
江觅安道:“虞小姐整晚都这样?”
小桑摇摇头,“不是的,刚开始小姐能在梦中微笑,不久后便是这样了,一直到天亮才好。”
虞蓉这样也快小半年了,身子没垮都是万幸。虞老爷独有她一个女儿,心尖上的宝贝疙瘩,怎忍心看她多受一天苦?由此才去求了江觅安帮她瞧瞧,若是能在流云山的道长来之前治好,酬谢的银两翻两倍也不在话下。
江觅安问:“每次被魇住的情况都一样?”
小桑说是。
关盈自话道:“难道是美梦变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