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说的“共乘一骑”?!
果然,她不该对江觅安抱有幻想!
江觅安夹紧马肚,扬长而去。
关盈的脑袋随着马背上下起伏,头发像水草一样晃动。
跑了一段路后,她胃里一阵翻腾,用手拍打着江觅安的长靴,“你慢点!我快被颠吐了!”
江觅安充耳不闻,关盈气急,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隔着长靴在他小腿上重重一掐。
岂料他跟没知觉一样,关盈掐到手酸,他依旧策马而奔。
尘土飞扬,关盈满嘴沙子。肚中的酸水顶上她的喉咙,张嘴呕的一声,刘婶做的大饼给全吐出来了。
馊酸味腾腾直上,江觅安拉住缰绳,吁的一声停下。
半妖马跑得太快,关盈的呕吐物飞了几滴在江觅安的长靴上,她自己的头发也没能幸免。那些黄白之物在黑色的靴面上更为显眼,他一低头就看见了。
漆黑的眸子暗了暗,声音有些冷然,“盈盈姑娘,你还好吗?”
关盈头脑发胀,下意识想回一句:你觉得呢!
听他的声音觉得不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瞥见他的靴子后,关盈心里暗爽。
让你装聋!要恶心,咱们一起恶心。
她挤出两滴眼泪,拂开凌乱的头发,面上可怜兮兮道:“要吐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朝地上吐的,你这个是意外。”
听她答非所问,江觅安又道:“所以,盈盈姑娘,你还好吗?”
关盈抬起手背擦擦嘴角,刚吐脏他的鞋子不敢诉苦,于是道:“还行。”
江觅安扬起一抹笑意,“既如此,我们继续赶路吧。盈盈姑娘记得擦干净我的靴子。”
说着,又要策马而奔。
关盈赶紧保住他的腿,乞求道:“我们歇歇吧!江公子,我一点都不好,实在是太难受了!”
江觅安低头看着她,道:“你刚刚说‘还行’的。这么快就变了?”
关盈欲哭无泪,“我骗你的。”
“为什么要骗我。”
“我怕你生气。因为我吐脏了你的靴子。”
江觅安点点头,“我确实有点生气。”
他笑笑,“刚才忘了提醒盈盈姑娘了,如果你再吐到江某的靴子上,我可能会拔掉你的舌头。”
关盈脊背一僵,扭着脖子谨慎道:“腹内空空,大约不会吐了,要不咱们下马好好聊?”她的肚子被咯得抽痛。
江觅安不为所动,只道:“盈盈姑娘今晚还想睡在野外?江某这是为你好。”
关盈扶额,心如死灰道:“你继续颠吧,颠快点,早到我早超生。”
这句话到把江觅安逗乐了,他捏着关盈的衣领将她从马背上带下来,大发慈悲道:“这里有溪水,那就洗干净再走吧。”
关盈双腿轻飘飘的,好一会儿才站住脚。
溪水纯净,波光粼粼,在夕阳下像是被人撒了一层金屑。
关盈挽起袖子蹲在溪边清理头发,江觅安在不远处给半妖马喂果子,难得有这样安静祥和的场景。
关盈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帕子,将它在溪水里浸湿,拧干。来到江觅安身前,自如地蹲下帮他擦干净靴子上的秽物。
江觅安盯着她的头顶,擦拭的动作轻轻落在他的脚背上,这倒是比刚才掐他的感觉更为清晰。
他微愣,原本以为她会推三阻四让不愿擦鞋子的。
见她的头顶动了动,江觅安知道她要起身了,遂将目光放在半妖马吃的果子上。
“好了!你看看,干干净净的。”关盈站起来,指着他的靴子道。
江觅安一看,靴面亮洁如新。
“都弄好了,我们走吧。”
关盈见他朝自己伸手,连忙捂住衣领,“别丢!”
江觅安停下来,挑眉道:“盈盈姑娘要自己上去?”
关盈看了一眼马鞍,“我坐你身后成吗?”她用手比了比马鞍后的位置,“这儿这么宽,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挤到你的。”
江觅安随着她的手看过去,“所以,盈盈姑娘不愿在前面要在后面?”
关盈:听着怎么怪怪的?
她说是。
江觅安道:“你那样趴的话容易摔下去,确定要在后面?”
趴?
合着这人自动过滤了她刚刚说要坐在他身后那句话。
关盈摇头更正道:“不是趴,是坐。你理解吗?”
“江某觉得,盈盈姑娘趴在马背上更好。”
关盈双眼无光,所以还是要像颠麻布袋一样颠她是吧!
她拒绝!
第四章 :被抓了
在关盈据理力争之下,她如愿坐在了江觅安身后。
天色昏暗,凉风习习。
关盈原以为今夜又要露宿野外了,这时江觅安轻唔一声,道:“众生客栈出现了。”
什么众生客栈?
关盈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前方一望无际的荒野中有一家客栈,高大雅致,与周边萧条的景象相比有些突兀。
她不由道:“谁会将客栈建在这荒野之中呢?”
江觅安驱马上前,“自然是做生意的,妖。”他在最后停顿一下,尾音带着愉悦,似乎心情不错。
关盈有点发怵,她知道这个世界妖魔鬼怪不少,山外村环境太好,她还没遇见过。扯了扯江觅安的衣袖,“我们要住吗?”
江觅安展唇一笑,反问道:“为何不住?”
他像是看穿了关盈的心思,继而道:“在夜晚,客栈里面可要暖和得多,或许也更安全呢。盈盈姑娘不想住众生客栈吗?”
距离拉近,关盈能看清众生客栈上挂着深蓝色的旌旗,以及在里头忙碌的伙计。她想江觅安不会以身犯险,跟着他就成。
晃晃脑袋,道:“没有,我们住客栈吧。”
江觅安像是想起什么,他问道:“盈盈姑娘可带了银子?”
关盈拍拍包袱,“带了,只是不多。”
江觅安勾唇一笑,幽黑的眸子在晦暗的天色下更显深沉,“不多就好。”
“?”
等他们到客栈时,门口两个纸灯笼蹭地一下亮了,关盈吓了一跳。深红色光晕将“众生客栈”四个字照得更为诡异。
江觅安将半妖马交给客栈的伙计,一个脸长无眉身高三尺的店小二将他们迎进门。
江觅安大大方方一看,里头的食客不多,一共六个。关盈则低着头,生怕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江觅安一拍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头抬起来,看路。”
温热的气息吹得关盈耳朵发痒,她忍不住想挠,还好江觅安说话的时间不长,说完他便走开了。
关盈机械般地将头抬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随即呼出一口气。客栈里没有蛇身猫脸这些个怪模怪样的妖怪,瞧着都还算正常。
江觅安问了价钱,拿出两锭银子,对掌柜道:“两间上房,两份上好的人间饭菜送到房中。”
掌柜接过银子,吩咐店小二带路。
江觅安刚刚在客栈外那一问,关盈以为是要她自己付房钱,没想到不是,弄得她疑惑更深了。“江公子方才问我银子的事……”,是何缘故?
江觅安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别说话。关盈禁声,默默跟在店小二身后。
木制的地板被他们踩得嘎吱作响,客栈里的灯火是正常的橙黄色,关盈瞧着舒服多了。
店小二说今夜客人都要了上房,没有挨在一起的房间了。他们中间隔了两间房,关盈默默记下。等店小二走了,她折回来,又问了江觅安一次刚才的问题。
江觅安道:“众生客栈的老板特别讨厌钱多的客人,若是发现你银钱极多,他可是要使绊子的。”
“他为何讨厌钱多的人?”
“自然是因为他没有钱。”
关盈不懂,妖怎么还有这种心理,“他们用法术不就好了?有没有钱也没关系吧。”
江觅安哈哈一笑,道:“法术变的哪有真的好,用障眼法骗骗别人还行,骗自己就没意思了。”
关盈觉得江觅安说的好像有道理。
一顿吃喝洗漱后,关盈肚子不太舒服,又去了一趟茅房。
回来的时候见楼下掌柜和店小二不知去处,只有一男一女还在吃东西。男人体型壮硕,粗黑的胡子围住他的嘴巴;女人身穿青色的连帽斗篷,她埋头吃着碗里的东西,关盈看不清楚她的脸。
关盈有些意外,这两人好像自她和江觅安进来起就在吃了,到现在还没吃完未免也太慢了。
这时,那女人转过头来,她的脸上满是溃烂的脓包,对着关盈深深一笑,看上去有些可怖。
女人无比羡慕道:“小姑娘长得真漂亮,一定会有好多人喜欢的。”她的手指抚过自己溃烂的脸,盯着关盈道:“要是我也有一张光滑的脸,那该多好啊。”
男人道:“三娘,我们可以先把她抓过来。”
叫三娘的女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大郎好主意!”
他们这样交谈着,却没有靠近关盈。
关盈不敢久留,飞快地跑上楼。江觅安的房里还有昏暗的光线传出来,她忙拍门道:“江觅安,快开门!”
房内,赤目咻的一声跳上桌子,不悦道:“这个女人来找主人做什么?”
江觅安昨夜忘川毒发,功力受损,他现在正在调息。
“赤目帮主人赶走她。”
“等等。”江觅安出言阻止,“语气着急,先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可是,主人你还没调息好呢。”
江觅安掌心相对,慢慢降至腹部,“差不多了,今夜就到这儿吧。”
“好吧。”赤目吐了吐信子,飞向江觅安的剑,一道红光闪过,它又变成了剑柄上的蛇纹。
关盈见江觅安还没开门,她退后两步,正准备破门而入。
门开了。
“何事找我?”江觅安神色疲乏道。
关盈忽略了他苍白的脸色,手舞足蹈道:“有人觊觎我的美貌,要抓我!”
弑血宗美人无数,在江觅安眼里,关盈实在称不上是个貌美的姑娘。
他显然不相信关盈的话,“盈盈姑娘是做噩梦了吧,谁的眼光会如此差。”
关盈有些生气,虽说她不是国色天香的美女,好歹是山外村里的一枝花。她将江觅安拉出来,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指着楼下道:“就是他们眼光差!”
江觅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好奇道:“他们?在哪里?江某怎么没看见。”
“?”
关盈放开江觅安的手腕,忙看往楼下,桌椅板凳整整齐齐,空无一人。掌柜正在算盘上噼啪地拨动算珠,跟刚才的情形大为不同。
“不对呀,他们刚刚还在这里吃饭的,怎么就走了?”
江觅安疲惫道:“盈盈姑娘放心,不会有人觊觎你的美貌,因为妖怪最不缺就是美貌。”
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因为第一次住妖怪开的客栈太紧张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关盈看向江觅安。
以她来看,要说漂亮,江觅安比她漂亮多了,要觊觎也是觊觎他。
江觅安回看过去,眼神带着“你看我干嘛”的询问,关盈煞有介事道:“你脸上是不是搽粉了,好白呀。”
江觅安捏捏眉心,“你要用?”
关盈惊讶,他还真搽了!看来男人的爱美之心,不比女人少啊。
又听他道:“找一把匕首、一个大碗,割腕,血流满一碗,盈盈姑娘的脸可能会比江某的更白。”
“!”
关盈轻咳一声,“你还真会玩。”
江觅安解下窄袖上的护腕,边往回走边道:“盈盈姑娘还是快些回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说完,他打了一个哈欠。
等关盈回房时,江觅安已经吹灯歇下了。
关盈又起三娘的话,还没想出所以然,就到了房门口。
她进到房内,拴好房门,又取来一条长布将门栓绑了几圈,这才吹灭蜡烛,安心睡觉去了。
*
三更天,圆月在西。
一支细竹管捅破窗纸,素白如云一样的烟雾从管口溢出来,房内馨香阵阵。
熟睡的关盈毫不知情。
黑胡子大郎把小刀插入门缝,想挑开门栓,发现挑不动。
三娘问:“怎么了大郎?”
大郎道:“那丫头把门栓缠住了,让你当时不用吓唬她,现在好了要费些工夫。”
三娘不以为意道:“这样才更有趣。”
大郎不得不先将缠绕的布料割开,刚要推门又发现门口放了张椅子,为了不发出声响,大郎小心翼翼地将椅子推开。
搞了许久,门终于开了。
大郎和三娘站在关盈的床头,她的手背划过关盈的脸,“好嫩。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大郎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将关盈扛上肩,正想往外走,三娘道:“等等。”她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关盈身上,“别惊醒了和她一起来的那位。”
大郎点点头,背着关盈走了。
经过客堂,被掌柜瞧见,便问:“客官就离开了?”
大郎神色哀伤,道:“娘子突发疾病,我得赶快带她去看大夫。”
掌柜看了看他背上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关盈,只当是三娘,便同情道:“客官快去。”
三娘见他离开顺利出了众生客栈,便悄声回房,从窗前一跃而下,灵活地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