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儿微微一怔,回眼看着弘儿停顿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德宝看着冯乐儿的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悻悻地离开……
第153章 舍离
看德宝离开,冯乐儿的手无力地垂下,眸底渐渐黯然。自从生产后,只有前一个月拓跋濬偶尔过来看看自己,可每次都只是看看便走,连给自己一个温暖的问候都没有,更别提其他了!
此刻距离他最后一次看自己应有两月了吧?她从希冀变成了失落,最后变成了失望。
他应该是厌极了自己了吧?自乙夫人的孩子流掉之后,他与自己便一直淡淡的,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浓情蜜意。
而这一次自己为了救他竟然失去了孩子,他一气之下将自己禁足在此,更是不管不问。
他是否一直如同乙穑那般猜测自己是为了争宠不择手段之人?所以,才在李姒死后追封她为皇后,封她的孩儿为太子?
太子……她的眼落在怀中高兴地玩着木碗的弘儿,他是太子了,而自己的孩子呢?
自从自己生产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当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她像发了疯一般的冲了出去,从刚刚埋葬的坟堆里挖出了早已咽气的孩子的尸体,抱了许久许久……
那是她准备用命保住的孩儿,是她用尽全力爱着的他与自己的结晶,可是她却弄丢了他,更失去了拓跋濬的心……
一淌泪从眼底缓缓涌出,落下,正好落在地上的一朵掉落下来的红梅上,花瓣娇然欲滴。
夜幕降临,冯乐儿将睡着的弘儿轻轻放到他的竹床上,而她自己则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憔悴却不失风姿,依旧是往日的那般冷艳娇媚。
夜色已深,他还没来,冯乐儿站在门口看着天上的冷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喃喃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她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迎合声:“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冯乐儿回头,正好对上拓跋濬略显苍白的脸,他明显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太久不见,两个人看对方都仿佛隔了几个世纪一般,不自觉地眼底都蓄出泪来。
“你还记得我。”冯乐儿率先开口,言语中满是嗔意。
拓跋濬低头一笑,缓缓上前,将她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低声道:“自然记得,我日日都在想你。”
冯乐儿一听,眼中的泪一下子掉了出来!
她伸出手用力捶了捶他的胸口,道:“我这一生就这样折在你手上了!你如此待我,我竟也恨不起来你!”
拓跋濬却不说话,直接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三两步抱到床上,将她轻轻放下,自己则脱了衣服躺在她的身侧,轻轻抱着她,喃喃道:“乐儿,你想死我了……”
窗外,和着清风和黑漆的夜,一朵朵红梅,随风起舞。趴在窗前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冯乐儿惊起,发现周遭依旧是静悄悄一片,而自己则身上披着一件披风趴在桌上睡着了。
原来是梦!冯乐儿淡淡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门,缓缓踱到凄冷的门前。他,到底还是不原谅自己的吧?
几日后,冯乐儿和燕君打包着行李,她们的身畔,弘儿正躺在床上玩着白胖胖的小手,喃喃地呓语着。
燕君道:“娘娘,您就此把弘儿当作自己的孩儿了吧?”
冯乐儿手微微一滞,继而看着弘儿道:“嗯,他就是我的孩子。不知怎地,从我看见这孩子的那一刻起,就感觉他跟我好像有某种关联,让我无法撇开他不管。”
燕君低头不语,但很快抬头道:“陛下几日前深夜忽然离开回代城,让我们在后面慢慢回去,算算日子,以陛下的骑速,此刻应该已经回到了代城了吧?”
冯乐儿眼底微微失落,脸上却尽量表现的自然,她点点头,道:“嗯,陛下离开代城近十月,朝中有很多大事需要陛下定夺,我们便在后面慢慢回吧!”
燕君点头,一抬头,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
冯乐儿见燕君不说话了,也顺着她的眼看过去,竟然看见陆丽正静静地看着自己这边。
冯乐儿马上笑着站起,上前道:“陆丽?你怎么又来了?”
陆丽此刻微微晃神,但很快恢复往日的纨绔样,笑答:“我作为侍卫军统领,自然也有义务保护皇上的宠妃回宫!”
冯乐儿被他逗笑了,点了点头,算作应答。
几日后,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行宫位于白道岭上,为了控制大青山南北的交通,在山谷口南兴了白道城。
离开行宫后,一行人一路往南而去,直到路过乌素图时,忽然一行车马竟然被一群乱石挡住!
乌素图深沟山高谷深,本就难走,如今被崖壁上掉落的山石挡住山路,一看便要好好的折腾一番才能通过!
冯乐儿坐在马车内看着马车外的侍卫在陆丽的指挥下一块一块的运走巨石,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乱石来的蹊跷,这样的要塞一般情况下都会定期侦查崖壁,近期又没有极其恶劣的天气情况,怎么会忽然出现这样巨石堵路呢?
她看了看对面奶娘怀里的弘儿,想了想,正准备下车,却被燕君拉住手臂,道:“娘娘,此处恐怕有诈,您还是不要下去为好!”
冯乐儿蹙眉,淡淡道:“无妨,如果这石头就是为了拦住我,我就算去了也无妨。”
一句话说完,倒让燕君觉出一丝绝然的意味。一时间,连手也松开了许多,只是由着冯乐儿下了车。
下了车后,冯乐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石头的断臂处有明显的人工砸凿的痕迹,她忍不住抬头观望四周,结果就在她一抬头的瞬间,一群黑衣人仿佛巨大的黑蜂一般从山坡上蜂拥而至!
冯乐儿目色一沉,马上拿起旁边的一个侍卫的长剑迎战,而一旁的陆丽也马上加入了战斗!
与冯乐儿缠斗的是一个武功极高之人,且极其擅长格斗压制之术,冯乐儿虽然武功高强,但是自生产后身子一直没有调理过来,所以一运功方才觉出自己气息不稳,力量也远非对方的对手!
所以,没几个回合,她便节节败退,被这个黑衣人直接逼到了马车旁!
燕君也听见了外面的打斗声,她不放心孩子,便只守在弘儿的身边保护孩子和奶娘,不时的应对着几个黑衣人的进攻。
冯乐儿一边与黑衣人周旋,一边观察着这些人的攻击目标,发现,这些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自己和孩子!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她马上对陆丽大喊:“陆丽,命令所有人集中全力保护孩子离开!我殿后!”
陆丽本就带的侍卫不多,此时却被黑衣人分散开压制得死死的!
冯乐儿这样一说之后,他马上明白了冯乐儿的意思,但是他又不忍放弃冯乐儿,故而更加卖力的搏斗。
冯乐儿一看陆丽不听自己的,一咬牙,冲上陆丽面前,一刀砍了陆丽前面的黑衣人,厉声道:“陆丽!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陆丽一听,仿佛肝肠寸断,他咬紧牙,看着满脸是血的冯乐儿,心痛如绞。
他已经伤过她一次,还要再抛弃她一次吗?
如果可以,他宁愿可以跟她一起去死……可是,可是,她要的却是孩子的平安,她此刻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她自己的存在!
傻女人,她可知有多少人爱慕、珍视着她吗?她却一直选择忽略自己而爱着别人……
可是他依旧还是听从了她的选择,一转身,对着所有余下的侍卫,大喊:“所有人,保护太子!”
所有人都集中全力围到了马车旁,将马车团团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唯独把冯乐儿留在了大片的黑衣人中间与他们缠斗!
陆丽在杀开一条血路后带着弘儿和燕君她们折返回行宫,只留下了冯乐儿一个人渐渐被黑衣人淹没……
黑暗中,冯乐儿感觉自己一直在颠簸中行进,而她的身侧隐隐约约一直有一个人在照顾自己。
她的胸口很痛,尤其是在那人触碰之后,疼痛更甚!
她几次三番感觉自己就要苏醒过来,手脚有了力气,但是被他一喂药后,就又昏迷了过去!
到底是谁?他为何一直要迷晕自己?
终于有一日,当他给自己灌下迷药后,她假装咽下,然后等着他的脚步走远,又急忙吐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又回来了,她渐渐感觉出了自己的手脚,继而身体里有了些许的力量。
然后,就在他再一次掀开自己的衣襟的那一刻,她忽然凌厉出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愣,竟然就那样默默地由着她抓住自己的脖颈,并不反抗!
冯乐儿此时也睁开眼看清了一直以来照顾自己的人,眉眼清秀中略略带着一丝的柔情,但一张脸上却不乏英挺之气!
薛赜?
第154章 入南宋!
冯乐儿蹙眉,手缓缓松开,冷声道:“薛赜,是你?你,你背叛我?”
薛赜叹气,摇头道:“不,薛赜不敢!薛赜此生只听乐儿姐姐的命令,又怎么会背叛您?只是冯熙冯将军让我和沈庆之将军一定要将您带到南朝共商大计,臣等只得听命!”
“哥哥?”冯乐儿疑声问。
“是的!冯熙将军听说您被北魏皇帝禁足冷落,且莫名失去了自己的孩儿,心痛不已,要臣等一定要救出娘娘,与将军汇合!”
冯乐儿蹙眉,这事竟然连哥哥都知道了?
知道他不再爱自己了麼?她微微黯然,不再说话。沉默代表了一切。
薛赜看见冯乐儿并没有反抗,也没有急于回去,心下一喜,忽然伸出手抓住冯乐儿的手臂,惊喜道:“你答应了?”
冯乐儿淡淡点头。或许,她和他之间真的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她一直以来都在忙着付出,为了他稳定江山,有时候甚至都忽略了自己作为他的女人应该做一些什么。
而他,后宫三千,并不能始终独饮自己一瓢。可是自己,终究无法做到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淡然。
此番他们二人之间嫌隙,不正是自己吃醋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其他女人依赖撒娇的那一刻吗?
都说眼不见为净,当亲眼目睹,又有几个人可以淡然处之?
她淡淡点头后,道:“嗯,此番我就与你去一趟南朝,亲自布局,将之前我们共商的大计付诸实施!”
萧赜高兴至极,双手握住她的肩,却不小心碰上了她胸口的伤口,她忽地记起自己在昏迷时他每日给自己解衣上药……
想及此,她的眼落在自己胸前,脸不自觉地红了红,抬眼间看萧赜柔和白皙的年轻面庞时,竟不自觉地眸底一动,继而慌乱地垂下眼。
萧赜也察觉到了她的尴尬,放在她肩上的手也不自觉地重了,冯乐儿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让萧赜恍然清醒,急忙抬起手,尴尬道:“对,对不起,是我弄痛你了!”他顿了顿,又觉得应该解释一番,继而道,“我们此番出来轻装出行,并没有带侍女,而你又受了严重的箭伤,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会伤及筋骨,所以我……”
冯乐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无妨,我知道你也并非登徒子,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一直在悉心的照料我。”
冯乐儿刻意的一番故作轻松却让萧赜心下微微一凉,他不是没看出冯乐儿自从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就对自己有着隐约的好感,而他更知道,相比于自己,冯乐儿更爱的是拓跋濬!
自古以来,人们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只是人们对于爱情忠贞不渝的一种限定。
实际上,又有多少人,心中存着许多的身影,幻着不同的身影萦绕心头?
于他而言,冯乐儿是第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女子,无谓什么已婚未婚,也无妨年龄的大小。更何况,实际上冯乐儿也只是比自己大上两岁而已!
想及此,萧赜重新抬起手,径直伸到她的胸口处,轻轻道:“来,让我帮你上药。”
冯乐儿蹙眉,刚欲拒绝,却被他用手指压住唇,眼底柔情万种,看着她,道:“我会很轻很轻,不会让你痛,不会让你难过,更不会,让你有任何不好的感觉……”
仿佛被下了魔蛊一般,她只感觉自己此刻再做任何的动作和情绪都是那么的大煞风景,只能听凭他轻轻拨开自己胸前的衣裳,露出大片的白皙如玉的肌肤和胸前那高耸的玉脂。
他的眼很认真地看着自己胸口处的伤口,并且拿过药酒细细地消毒。
而她则略略撇开头,红着脸,任由他在自己胸前细细的处理。
消毒后,他又拿出一瓶晶莹剔透的绿色膏脂涂抹到伤口上,方才重新帮她将衣裳穿好。
他刚将衣裳帮她拢好,马车前面的车帘忽然便被撩开,一个中年男子跳上车来,坐在前面,背对着二人道:“薛赜、乐儿姑娘,前面就进入刘宋境内了,现如今刘宋境内颇乱,二位时刻做好应对准备!”
冯乐儿迟疑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此人是谁,道:“好的,谢谢沈大人!”
沈庆之没想到冯乐儿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顿了顿,回头冲着冯乐儿点了点头,道:“不客气,贵人以一敌百,是少有的女中豪杰,沈某佩服!日后贵人便直接叫在下庆之即可!”
冯乐儿笑着颔首,道:“好的,庆之兄!”
沈庆之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冯乐儿,眼最后落在萧赜放在她手臂上的手上,然后轻轻放下了车帘。
太极殿内,拓跋濬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脸上震惊、气愤、悲痛等都不足以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过了许久,他忽然被手上掉落的奏折惊醒,大声问:“那陆丽呢?”
“回陛下,陆大人已经重新集结侍卫前去追踪冯贵人的下落了!不过据一路上的探子来报,此刻沈庆之他们已经进入刘宋境内了!”
此言一出,拓跋濬毫不犹豫地大喊:“来人!给我准备行装,我要赴刘宋!”
“陛下!”孝春和德宝同时喊出声。
拓跋濬冷面回头,看着二人,冷冷道:“从今天起,告诉群臣,我要闭朝。另,马上宣源贺、刘尼和高允三位大人到太极殿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