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威严中带着一丝丝的伤感与哀戚,那里,曾经是他最最向往的地方。
他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希望她可以好好的看看自己,看进心里去!可是,她的眼里有这无数的美男,唯独没有他!
“你……”拓跋子推眉眼微微缓和了下来,戚然看她。
“我,我何尝不想做一个普通的女人?享受丈夫的疼爱,孩子的敬重与亲昵,每日过着普通而安稳的生活!
可是,拓跋子推,从我当了拓跋濬的女人,做了这万人敬仰的贵人、皇后之后,我便别无选择!
安定天下,稳固民生是濬一生的希望!
他除了爱我,还爱着天下百姓!而我为了爱他,就必须要帮他实现他未完成的梦想!
可是,我只是一个女人呐!无权无势等于一个废人!所以,无论我做什么,我都是在为了唯一的一个目标而努力!你懂不懂?”
拓跋子推缓缓上前,用手准备抚她的发髻却被她一把推开!
冯乐儿眼底的泪缓缓流了下来,继而悲恸,他走了一年来,她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哭,唯独在他这处,看着拓跋濬曾经仰仗的亲兄弟,她才可以表露自己的真实心意!
“乐儿。”拓跋子推缓缓靠近,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误会你了!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们母子倆!”
冯乐儿轻轻撇过头,流泪的同时,眼微微闭上。她承认,从她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左右权衡,权术相佐,不但是她,就连拓跋濬,在最后缠绵病榻的那两年也明白了她的苦心……
看着她黯然落泪的样子,拓跋子推的手缓缓的抬起,又缓缓的落下,最后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泪流满面。
景和元年冬月,也就是466年1月,刘彧杀刘子业登基,执政前期众亲王及方镇相继叛变,朝廷频繁动武平乱,国力逐渐耗损。
北魏也趁机侵略,占领山东、淮北等地区,北朝国力自此超越南朝。
京兆王拓跋子推大胜,举国上下欢庆,拓跋弘趁着冯乐儿宴请大臣之际,跟着拓跋长乐溜出了宫。
整个代城一片繁华景象,酒肆、茶楼、妓院乃至街头的小商小贩都是衣着光鲜亮丽,举止文雅,形容丰满。
拓跋弘点了点头,道:“嗯,没想到,这两年我大魏的国力上升的如此之快啊!”
拓跋长乐但笑不语,跟在他的后面。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人潮涌动。拓跋弘跟着人群向前走,听见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哎!听说昙曜法师最近开坛讲座,并且公开招收俗家弟子!听说好多人都在报名啊!”
“是啊,一会儿法师要在前面亲自挑选,也不知道我这样的俗人可不可以……”
“昙曜法师?”拓跋弘回头看向拓跋长乐。
拓跋长乐道:“就是德昭寺的主持,当年佛教的复兴者,目前还在开凿的云冈石窟正是出自此人之手!此次他开坛讲座,也是在太后的授意之内!”
“母后?”
“没错。据说,当年佛教复兴,也是太后娘娘与昙耀法师的一起努力才实现的。可以说,昙曜法师就是太后娘娘控制佛门的一个法门。”
“哦?”听及此,拓跋弘脸上一抹戾气浮起,眼倔强地抬起,道,“那便让我好好会会这个昙曜法师!”
第197章 奇女子
二人一路走走问问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了人们口中的一处荒庙门口。
不同于刚刚代城主街的繁华市井,这里到处都是饥渴难耐的饥民,老人、孩子和妇女都各自找到一个角落蜷缩着,男人们则在为了荒庙门口支起来的一口大锅而忙碌着。
拓跋弘看着这个情景,脸色不佳地问:“不是都说代城繁花似锦的嘛?哪里出来的这些脏兮兮的灾民?多煞风景!”
听到这话,拓跋长乐微微顿了顿,用手掩嘴道:“陛下,这是近期我们占领南朝齐地的流民。齐地遇到饥荒,是太后娘娘命人将人全部引入代城的。”
“又是太后?她想干嘛?搞了一群叫花子进城,是想让全城的来百姓惶恐不安吗?而且他们还是南朝那边的人,谁能知道有没有细作混在里面!”
拓跋长乐也不多言,直接指着荒庙道:“那陛下还见昙曜法师吗?”
“是谁想见贫僧?”
二人抬头,看见荒庙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出来一个身穿袈裟的主持打扮的僧人,他的年纪约三十左右,很瘦,皮肤蜡黄,但是看人的眼神却是炯炯有神,仿佛可以看穿一切一般!
拓跋弘有着片刻的失神,不知怎地,他看到昙曜法师的时候,感觉极为亲切!
昙曜法师也看向拓跋弘,什么也没说,直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拓跋弘点了点头,进了荒庙。
昙曜法师一路引着他们二人进入一个荒废的大殿内。拓跋弘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坐的地方,便只好站在供桌前,看着昙曜法师双手合十冲他行了一个礼。
“陛下,陛下大驾光临,不知可是在找贫僧?”昙曜法师恭谨地附身。
拓跋弘冷眼看了看他,想起刚刚拓跋长乐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知道此人竟与自己的母亲是一丘之貉,也不禁厌恶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不禁冷了几分,道:“法师倒是好心,不在你的德昭寺呆着,跑到这荒郊野岭里来赈灾济贫,高风亮节嘛!”
昙曜微顿,抬眼看了看拓跋弘年轻张扬的脸,他的模样与拓跋濬不甚相同,比拓跋濬更张扬一些,五官有点像冯溪,所以也是一个美男子,只是他的态度和气质却完全不能让人苟同。
昙曜严肃审视着拓跋弘,停顿了许久,才徐徐道:“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百姓敬仰的天子。难道,陛下的心中不觉得贫道所做的是应该的吗?”
听及此话,拓跋弘身形微微一怔,眼底中略略浮动出一些漂移。
站在一侧的拓跋长乐眉眼间淡出一丝平日里难以看到的阴霾,他沉目看着昙曜,道:“法师,陛下是天子,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还需你来管教吗?难不成,你竟跟太后娘娘如此熟捻,可以越俎代庖了?”
昙曜抬目看向拓跋长乐,审视之意毫不掩饰,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道:“这位便是安乐王长乐殿下吧?殿下,贫僧有一言要赠与殿下,不知殿下可想受用?”
拓跋长乐眉尾一挑,答:“可!”
“世间万物万事皆有因果,今日种孽因,他日便结冤果,无一例外。殿下身为先帝的长子,希望可以继承先帝的仁慈爱民之心,披几万民之心,那就乃万民之福,百姓之幸也!”说完,啊哦弥陀佛的冲着大殿外深深地鞠了一躬。
拓跋弘平日里都是跟门客和拓跋长乐在一起的多,今日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佛法箴言,不知怎地,心底微微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流过。
他看着昙曜法师,顿了顿,问:“法师,你认为母后做得将所有流民带入代城,是对的?”
昙曜双手合十道:“自然。太后娘娘心怀慈悲,大仁大德,乃是真正的天凤降世,天神佐佑。陛下,您能得到太后娘娘如此这般的辅佐帮助,应该心存感激才是。”
“感激?”拓跋弘挑眉。他一直觉得冯乐儿就是在故意拿着权柄不放,碍手碍脚,让他无处施展才华,现如今这个和尚告诉自己还要感激她?
“没错!大魏建国后,征战几十年,先帝登基时国力衰弱,民不聊生,到处都是荒民济民,大部分的人都无家可归,无事可做,是娘娘辅佐先帝一点点的安定民生,引导百姓开垦农耕,复兴佛法,流通经商,国力才一点点的恢复了起来……陛下,太后娘娘真的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啊!”
这些他之前都听过,可是不知怎地,从昙曜法师这里听到,却似乎又有所不同的感受!
奇女子……他那一向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心机深沉的母后,竟然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女人吗?拓跋弘年轻的脸上微微恍惚了起来……
太极殿内,冯乐儿高高在上俯瞰着大臣。
高允徐徐上前,道:“太后娘娘,如今京兆王将南方流民全都带了回来,暂时安置在了代城的东郊破庙处,不知太后娘娘可有预先打算?”
冯乐儿威严点头,看着高允,道:“吩咐昙曜法师,将所有的流民编入他统辖的僧曹之下!把东郊的几百亩荒田依次分配给他们,教他们种田和佛法。
另外,一些重犯和俘虏赜交给他们的自律部加以引导,尽量劝善维和。具体该怎么做,让昙曜自己决定吧!”
“是!”高允退下。
高允刚退下,旁边的贾秀忙上前道:“太后娘娘,柔然一年一度的进贡日子就要到了,不知道今年安排赫连氏武王住到哪里?”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大殿之中的那个女人的身上,眼神中或多揶揄,或是审视,或是冷然。
冯乐儿却是淡然,点了点头,道:“可安置在使馆驿站。”说完,示意孝春可以退朝。
已然升级为太监总管的孝春此刻正严肃地看着台下,见冯乐儿回头示意,急忙点了点头,大声道:“今日议毕,退朝!”
第198章 春更一宵
下了朝,冯乐儿很快招手将燕君招过来,燕君很快过来,冯乐儿在她耳畔附耳道:“快马去迎接武王,跟他说,此次入朝不要张扬。”
燕君面色凝重,急忙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燕君走了,冯乐儿这才身形稍缓,摸了摸自己略僵的肩膀,缓缓往凤鸾殿走去。
赫连昌……她的头微微看向头顶蔚蓝的天空。天上,一只雄鹰在不断的匍匐盘旋。
那是他的雄鹰,也是代表着草原大漠男人强壮象征的东西。
他确实是一个强壮的有着极强的生存力的男人。经历过夏国的覆灭,柔然的内斗,朝代的转变,他依旧坚强的活了下来,成为历代柔然国王最鼎力的臂膀!
可是,这样一个他,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不远千里的来到尔虞我诈,纷争不断的大魏,为的,就是与她的耳语厮磨的几日……
她落寞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时值正午,影子很短了。
可是,在她的眼里,自己便是如此的渺小。她从未认为自己有多么的强大,更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会如何,她只是用力,用心的过好每一日,将「他」的愿望,进行到底……
因为,她承诺过,他许了她一世的欢颜,她便要还给他一生的功成!
哪怕,他离开了她,去到了那遥远的天国,她也依旧要让他看到,自己并没有食言……
雄鹰盘旋,赫连昌骑着高头大马飞速的往代城飞奔而来,他的后面,长长地队伍徐徐地往前走着。
黑色的高头大马衬托着马背上一袭黑衣刚毅又俊逸的男子更为突出。
他眉眼如画,唇微微抿紧,手上的用力可以看出他整个人的强壮!
他的眼看向不远处那座城,那里,住着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两年了,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到这里来与她相会。虽然,他明明知道,她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在安抚自己。可是,一向高傲如潮的他,却甘之如饴……
想及此,他的手上更用力了些,马儿飞速的往城内飞奔而去!
入夜,驿站内,赫连昌一身黑色的锦缎薄衣立于廊内。不远处,一阵脚步声缓缓而来。
他回头,沿廊尽头的拱门处,一个一身红衣素裹的女人出现。
赫连昌痴痴地看过去,看着冯乐儿停止在了那里,看着他,微微一笑。
都说一笑倾城,在他看来,她的笑可以让整个世界静止。他静静地凝视中,脚下却不由自主地上前,直到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徐徐往房内走去……
风透过窗口徐徐的撩起帐幔,幔帐外,黑色的锦缎压在了红色锦袍上,交融杂乱中,却显得颇为娇媚。
幔帐内,曼妙白皙的身姿若影若现,春更声从远处传来,账内隐隐传出一阵阵的比这春更更美妙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静止了下来。赫连昌满头大汗的躺回床榻上,调整气息间,他侧头看了一眼身侧冰肌玉骨,白皙如玉的人儿,手在被褥中轻轻捏住她柔软的手指,道:“乐儿,你好美。”
冯乐儿轻轻睁开眼,抿唇一笑,低声道:“你都看了多少年了,还看不够吗?”
“当然不够!你可知道,每次我从你这里走的时候就盼着下一次来的时候,可是这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了,每一天的等待都是煎熬。
乐儿,拓跋濬都走了,弘儿也长大了,你跟我走吧?我们回到大漠和草原,去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好不好?”
冯乐儿面露难色,唇边却依旧留着一抹笑意,她的眉眼在此刻便尽是女人无限的柔情,连每一个神色都仿佛天边的星辰一般,耀眼而夺目。
这样的神情,不用说,赫连昌也都明白了。他的手缓缓脱离她的手指,转身将身体放平,双手放置到脑后。
“你还是舍不得这里。”他淡淡道。
冯乐儿也不动,只是眉眼微微黯然,唇角依旧微微弧起,看着头顶白色的帐幔,道:“不是不舍,是不能。”
回到皇宫时,天色已经深夜。拓跋弘踉踉跄跄地走回式微殿,一进来,就看见李思迎了过来,急忙扶着他,问:“陛下,你去哪了呀?你可知道,今日柔然武王又来了!”
“武王?”拓跋弘蹙眉,晕晕乎乎地看着李思。
“是啊!就是那个赫连昌啊!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来我们大魏进贡,您忘了吗?”
李思着重于每年上,眼睛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这幅表情在拓跋弘眼中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他看着李思,忽然猛地伸出手,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李思倒地不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陛下就会拿我出气,真正不守妇道的人是太后,又不是我!陛下这是管不了太后娘娘,故意拿思儿出气吗?”
拓跋弘红着眼,咬牙看着她,现如今,他对这个女人的厌恶感已经达到看见就无法忍受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