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话都说完了,他又倒这么点酒干嘛。
她喝完,发现司马熏一直盯着她。
这人真的好难懂啊,明明气场是敞开任看的类型,她怎么就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是她跟傻蛋的思维对不上吗?
“要入冬了,先生修为高不怕冷,可长久穿着单衣也不好,不如换些厚实的衣裳?”
她是没话找话。虽说她从小见过的男子肌肉数不胜数,可他毕竟是先生,老露着胸肌和些许腹肌在她面前晃悠也太不成体统了。
司马熏把酒瓶子举起来,看了又看,给她再续浅浅一圈。
“好。”
“先生有冬衣吗?”
他想了想,“没有。”
也对,看起来就很穷的样子。爛城小富婆不在乎这么点费用,对他说:“那先生借我一套旧衣吧,我正好要裁新衣,也帮先生添些衣服。”
司马熏把细嘴酒瓶拿起来,从瓶口往里看。看了好一会儿还是看不出什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喝了,咂咂嘴,很疑惑的样子。
“先生?”
“噢。”
他摸出一套看上去就很新,似乎没穿过的衣服。她双手接了,越发确定这人不爱洗澡换衣服,太埋汰了。
“先生还有旧鞋吗?”
他盯着她看了又看,给出一双靴子,倒像是穿过几次的。
沈清鱼把东西收好,打算明天找人照着旧衣尺寸给他裁几套衣裳。
司马熏把那个茶碗盖往她面前推一推,眼睛很亮,像是这么做很有意思似的。
她又没走成。
他真的太穷了啊,连个正经酒杯都没有。正殿里至今依旧只有一张榻,随便拖了张香案掰短了脚,就当小桌用了,四脚不一样长,勉强保持水平,碰到了就“咯噔咯噔”响。连个蒲团都没有,她这么久了一直都是直接跪坐在地上的。
沈小姐何曾吃过这种苦,决定搭小厨房的时候把正殿也收拾一下。
有一种生物叫穷狗,她觉得大概就长司马熏这样。
嗯?
这也许就是他们该有的相处方式。他看起来挺受用的样子,换个菜谱,添点衣裳就不发神经了,还算好养活。
懂了,以后就当养狗吧。
她喝了这一小口酒,观察一下这条穷狗,觉得除了招摇的胸肌不顺眼之外,头上乱飞的头发也不太顺眼。
他脾气挺好的,跟他提一提这件事应该也不怕,措辞委婉一点就好了。
“先生的发带瞧着有些旧了,弟子常为家中父兄准备发带玉扣,如今还备有几个,先生若是不嫌弃,可否收下?”
她举着发带和玉扣,司马熏随手抽走一根黑色发带,换了头上的。效果不太行,头发依旧是乱糟糟的。
养狗总是要给狗梳毛的。
她叹一口气,站起来,“先生若不介意,请让弟子来吧。”
发质粗硬,要是剃了短发估计会是根根竖起的那种,每一根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她费劲吧啦拢到一起,用发带绑不过来,换了个玉扣,总算整好了。
再一看,力道没掌握好,太使劲了,司马熏的面皮都绷紧了,一双丹凤眼被扯成了斜飞入鬓的眯缝眼。
“噗。”
她咬着嘴里的软肉把笑意忍住。
“哈——”
忍住忍住!她深吸一口气。
“咳咳。”
绷成这样,他不疼的吗,怎么都不说一声。
重新再扎一遍,总算正常了。
她忍笑忍得泪水都要飚出来了,默默跪坐回去。
司马熏看看她又看看茶碗盖,倒了小半口酒。
沈清鱼单手拿起来随意喝了,又开始挑穷狗的毛病。
“先生,若是在别的事情上胜过你,算是你的对手吗?”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拐到这上头来。
“若是能让我认输,就可以。”
“那我找到先生的对手了。”
“谁?”
“先生先把胡子刮了吧,我确认一下。”
司马熏没动,似乎想说什么。
她掏出小刀子,“刮不刮?”
他叹一口气,麻利把胡子刮了,“我的对手跟胡子有什么关系?”
她专注看了很久。
逐月峰主为什么要驱逐这个人呢,是被他这张脸皮骗走了心,受过情伤吗?可他的胡子也不是圣诞老人那样的,就是比较长的胡茬,像是用黑色粗笔着重描了一遍轮廓线条,就算不刮胡子也能看出来是个过于好看的不靠谱的多情相。
人不能光看表面啊。
她下了定论,“我令狐哥哥长得比你好看。你输了。”
她反手从背后撩一撮头发,“我的发质比你好。你输了。”
“我爷爷的肌肉比你好看。你输了。”
“我豹豹弟弟比你高。你输了。”
“钱五兴比你胖。你输了。”
“你服不服输?”
司马熏品了品,他的瓶颈还死死堵着,“这样的不行。”
她沉默很久,突然“啧”了一声,扭头。
司马熏瞪大眼睛,笑出来,给她弹了个脑瓜崩,“醒了没?以后不能喝酒了。”
沈清鱼掐了个散酒气的医诀,“我没醉。”
只有三小口的酒量,加起来还不够他一口喝的。
真是小猫。
司马熏觉得,小猫愿意为他做这些事,应当是消气了。
她能和八傻蛋一起喝好几轮酒,这么点量算什么呢。
真是傻狗。
沈清鱼感叹,应付他原来如此简单,钱财乃身外物,算得了什么呢。
第22章 宝贝
司马熏好像不喝酒了。
那晚沈清鱼根本没醉,是实在受不了他不肯认输才“啧”的。沈夫人的教育让她不能对人骂脏话,“啧”算是比较张扬的鄙视了,她还刻意扭头中和了一点。
但司马熏认定她醉了,不准她再喝,自己从此也不再在她面前喝酒。
可他一直都在沈清鱼面前,两人都没发现,司马熏喝的酒越来越少。
小厨房和正殿都收拾妥当,冬天冷,她不想再跪坐在地上,他不愿意挪窝,她就把矮榻换成罗汉床,铺上软垫和小枕头。罗汉床脚边摆一张圆凳,有事要问他时就搬它过来坐。
饭桌摆在偏殿,总算让他挪了吃饭的位置。
其实一开始是雇了小童给他送饭,就在他的罗汉床中间摆一张小桌,饭菜摆在上头。司马熏没什么意见,等了一会儿,问小童:“小猫呢?”
“姐姐在她院中吃饭。”
司马熏就跑到她院里跟她一块吃饭。
这哪行!
就没有师徒同桌吃饭的,何况是在她院里。初见时他活成那个样子,就知道他不讲究,但这个举动实在过分了。
往常这些琐碎事都有侍女和管家安排,她在家里连路都不用认,有侍女带着护着,她只要管自己的言行举止就行,绝不会有失礼的事闹到她面前。所以刚开始也没觉得不对,直到司马熏闯进来,一屁股坐到她对面。
她才恍觉不对劲。
虽说修士间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苛,但男师父跑到女弟子屋里同桌吃饭,你把这个事说出口来,就知道不妥了。
沈清鱼三个字,最重要是个沈字,谁也不能堕了她老沈家的名声。
她剑也来不及拔,直接用手上的筷子发了一道将军令把他赶出去。恍惚间逐月峰师姐的话忽然响起:“临月峰上只有一师一徒……”
她捂额,把司马熏带到正殿念叨,顾不得委婉,张嘴就骂他失礼。
他挺无奈,“不就吃个饭?”
她其实也没觉得怎么样,但如果这事在这个世界会有损老沈家名声,那就是不行。
唇枪舌战三百回合,好说歹说把吃饭地点挪到了偏殿,还拉上原本只负责送饭的小童一起。
于是就成了他们和八岁的崔平安同住临月峰的局面。
她觉得光有个小童还不保险,又雇了一个侍女,专门给司马大狗梳毛。
司马熏看不出来生气没生气,只说了两个字:“弄走。”
她的恶意雷达没响,就想再劝几句,但他看过来一眼,她莫名认怂。
“先生不如正式收个徒弟吧?弟子有个同伴,也好共同进步。而且先生不是想培养一个对手吗?”
这只小猫太能折腾了,司马熏睨她一眼,是不答应的意思。
她没办法,惦记起她的宝贝妖花来。那天她去土牢前,把罪梦花随便找个地方种了,再用毒水笼罩住,回来后养在自己院子里,每天拿动物给它当花肥,它饿得发虚,她就隔三差五喂点血和灵力。
她把宝贝挖出来带给他看,“先生看我这株花还要修炼多久才能化人?”
妖花怕她,却还不懂得怕看着像个凡人的司马熏,立时喷了浓雾要吃他。它太虚弱了,沈清鱼舍不得砸它,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就没拦。
他入梦一息就醒来,妖花饿得哭叫。
疯剑居然是个心中无愧的人。
“它要是饿不死,再有个百年应该差不多。”
她每天锻体、温习绥安剑法、学老魔头给的医诀玉简和从华坚那收来的功法,忙得连炼药的时间都没有,只在药堂派人来请时过去赚点灵石,刚够个饭钱。
爛城小富婆从未如此拮据过,都快养不起这朵妖花了。
她决定让宝贝自力更生。往任务榜那贴了告示,表示能助人堪破心结,等人来了就带到宝贝跟前,来人在那又哭又笑,她就在一旁边练剑边学医诀。要是来人撑不住要被吃掉了,她打个响指,宝贝就只能乖乖停下。来人就提供花肥作为报酬。
罪梦花食梦是为了修炼神智,愧疚和恶念的情感最激烈,只是偏好,并不是只能吃这个。神识被摧毁的修士躯体大补,换妖兽和动物也行。
宝贝就这样被强行扭转了饮食习惯。
“这样多好,令狐哥哥说你们妖类的修行要是沾了人命,天雷会罚得很重的。”
妖花现在只求能吃饱,饿得没力气反驳她。
临月峰上因此人来人往,沈清鱼很满意,觉得绝不会有什么不好听的流言蜚语。偶尔还留几个满脸“我悟了”的师兄姐一块吃饭,趁机打听他们的修行方式,交流功法心得。慢慢地,上临月峰的就不止来求解心结的人,还有来找她论道的。
司马熏在旁边看着,觉得自从他收留了这只小流浪猫之后,他的世界就变得非常吵闹。
不但如此,还变得很红。
梁米引气入体后并没有按她说的好好修炼,让凌天宗的人意识到他是个宝,他回去打包了行李就上临月峰与她告别,还拔了好几株那天的野花带给她。
对于这个不能修炼,至今还在学识字的外门弟子,凌天宗没有多留,梁米叩谢师恩后,走得挺顺利。
沈清鱼很随缘地把花在临月峰上种下,一有犹豫不决的事就摘一朵,然后又多种一株,慢慢地把峰尖都种满了,秋天盛开的时候远远看过来,红艳艳的。
这野花从此也有了名字,叫红月。
除了满山的红花,司马熏身上也多了很多红,他如今的衣物由沈清鱼负责提供,而她有一个恶趣味。
她对宠物狗的印象,莫名是白色的小长毛,外面套一件喜庆的红色的唐装小马甲。她也不记得是在哪里留下的这个记忆,但既然如此,司马大狗也该拥有属于他的红马甲。
司马熏不怕冷,还讨厌束缚感,肯把衣物穿得整齐不再放胸肌出来招摇就不错了,并不穿她准备的红马甲,她只好换成红披风。
他的头发被玉扣压得服服帖帖,衣裳合身,显出他强壮又挺拔的体态。丹凤眼,瞳色浅,愈发显得明亮有神。浓眉,轮廓分明,很有男子气概。白茫茫间裹了红披风站着,在漫天雪花中转眸看你一眼,从此上临月峰的师姐师妹人数拔了一个数量级。
沈清鱼觉得自己非常成功,养的妖花能招财,养的大狗能招友。
这时已经又过去一年,是临月峰上的第二个冬天了。宝贝吃的妖兽养分不够,还不能够化人,但凌天宗弟子提供的梦很能滋养它的神智,它能开口说话了。而且由于梦里的恶念不多,更多是人情冷暖,它更像个正常人。
“我也要吃饭。”
“你还没有味觉,吃饭没什么用。”
“我要吃的是饭嘛?我要吃的是地位!”它还不能化人,但是能自由在土里走几步了,跟在沈清鱼后头阿巴阿巴,“这个家里我最能挣钱了,我居然不能上桌吃饭,过分!”
“你最近都吃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沈清鱼蹲下来跟它说话,“你现在的根长得像棵遮天大树,哪里有那么大的花盆能装得下你。还是说你要在地上吃饭?”
妖花的小名叫宝贝,她真是当宝贝来养,希望它能好好长大,是用对人的尊重来对它,至少大部分时间是这样的,“有没有在梦里见过养狗的人家,狗都是在地上吃饭的,你要的是这个地位吗?”
宝贝品了品,“那还是算了吧,等我能化人了再吃。”
她站起来继续走,没有走石板路,好让宝贝能跟着她再走几步。到了偏殿外,她弯腰摸摸宝贝的叶子,“在这等我还是先回去?你要是等我,我就吃快点出来。”
宝贝哼一声扭头就走。
还会耍小性子了,凌天宗的风水不错,化人且还远着,这神智进步得飞快。
宝贝突然喊停她,“喂!我之前吃过一个梦……”
“不能说。”她走回来蹲下,“我们约法三章,说好的不准暴露别人的梦。你要是坏了规矩,我没有立场保住你。”
它在原地转了一圈,显得有些暴躁。凌天宗的弟子都是经过心性考核的,它吃这些人的梦长出来的神智,慢慢有了自己的善恶观,是偏向善的。它觉得沈清鱼这个人吧,还行,有些事应该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