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祝英台没能从家里出来,她家人料到她会不辞手段地救情郎,特意防了一手。她被关在家里了。
眼下祝含章的婚事和马文才的婚事临近。古时候成亲男女双方成亲之前不得相见,若是见面,视为不吉利。
马文才原是不信这的,但在中意的人面前,他难得的忌讳了一次。
祝含章成亲前,偷偷看望过马文才一次。这少爷因为落水生病瘦了些,但人很有精神,看得出很期待成亲。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算命摊。
系统出来哔哔,【要不,算上一卦?】
祝含章拒绝, “不算,这玩意儿全是心里暗示,不准的。”
系统,【我看准。】
祝含章经过算命摊的时候,刚巧有一枚铜钱从桌子上滚了下来,滚到祝含章脚下。
祝含章捡起来还给那算命的道士。
那道士见了祝含章,一脸笑眯眯道:“小姐这是有喜事儿了?”
系统,【你看,人家都算到了。】
祝含章嗤之以鼻,“就祝家家财万贯,对于成亲这事儿,不用人算,大家都知道。”
道士说,“算一卦,不要钱的。”
系统不停地给她洗脑,【算一卦,算一卦,反正不要钱。不要钱啊,白嫖啊,这种机会你不要?】
祝含章蹙着眉头思考了一下,“那……行吧。”
后来算出卦象那道士也不做解释,只让她看了一眼。
尽管她看不懂。
系统似乎了解卦象,适时解释,【卦中妻财官鬼两冲必主生离相散】
“什么意思?”祝含章没明白过来。而她又不信命,她说,“我不信这儿。”
临近最后三天,祝硕博带着公主回来了。最疼爱的妹妹成亲,怎么说都要回来一趟。这三年下来,公主长了个儿,虽说年龄不大,但不急不躁,身上有几分温顺的气质在其中。
祝硕博娶的是当朝公主,大家见了是要下跪的。祝含章对这类身份阶级的跪拜礼多少有些不赞同,但又不能反抗,只好半推半就虚跪了一下。
公主心软,并未让祝家夫妇真正跪下,只是在他们做动作之前扶了一下,也算走个形式。
祝硕博对于祝含章的亲事没有过多评判,他知礼守规,跟个外人似的,陪着公主。公主也挺依赖他的,两人相敬如宾,倒真像一对寻常夫妻。
对于祝元亨和谢春盈夫妇、祝硕博和公主夫妻,祝含章心想,其实没有感情未必是坏事,有感情也未必是好事,万事看开能减少难过。
虽然,他们娶的都不是心里的人。
成亲前一天,婚服送过来了。是一套极其华丽的衣裳,裙衫交领处缝着祥云,大红外衫上金丝线绣出金莲图案,上面点缀着珍珠亮片。头饰大约四五斤重,发冠的镂空处有红翡翠镶割成的小颗粒安置,发冠两旁的灵巧拼接的金流苏,坠在空中。
祝含章试了试,新服拖地,似乎大了些。谢春盈打算再找人修改修改,被祝含章阻止,只是稍微有些大,并不碍事。
当天晚上,祝母抓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啰嗦了一晚上,说的全是些,“以后嫁人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去了马家,就是别人家儿媳儿,知礼守规。当家主母可要有气度,不能让人看不起了……”
祝含章表面应允,实则心中并不赞同这说法。时代不同,梁祝所处的时代,女孩成亲后是男子的妻子、公婆的儿媳,祝含章受的教育是不管什么时候,她要先是她自己,然后再成为其他人。
对于祝母的唠叨,祝含章反问:“那我若是被欺负怎么办?”
祝母噎了一下,最终忍不住红了眼眶,“那就回来,咱家家大业大,不受这委屈。”
她偷偷抹着眼泪,她之前说的话是她的母亲在她成亲时告知她的。可是直到她做了母亲,嫁女儿的这一刻,她总觉得不应该如此。为什么嫁了人就不能耍孩子脾气?明明这就是她的孩子呀。为什么要在别人家大方气度?为什么……
她……舍不得女儿。
又到了煽情环节,祝含章连忙哄道:“哎呀,那马佛念也不敢欺负我!我可是有两个哥哥的人,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咒他一辈子只能吃甜食。”
成亲那天,声势浩大。天边雾蒙蒙的,院子通火灯明,祝含章在屋内静静听着外面喧嚣热闹的脚步声。
祝含章神情恍惚,借着铜镜倒影的光看着每一个为新娘子忙碌的人。有人在为她穿衣,有人在为她描眉,有人在为她梳头……
此时房间除了摩挲声,格外得安静,太过寻常了。
祝含章听见小桃询问,马文才先前送的玉佩在哪里放着?
大家皆摇头。
左右是找不到的,小桃作罢,替新娘子穿上喜服。先前试红衣的时候,衣角拖地,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现在却刚好合适,恰好是在足尖部的高度,露出一双白色的鞋。可能大伙儿忙得头晕脑胀,都没有注意到这双鞋。
这么一折腾,天亮了一下。
新娘子头盖喜帕,在喜娘的搀扶下出房门,新娘子身后跟着四个陪嫁。
前院这会儿正热闹着,新郎被拦在门外,一群男男女女堵在门口,嬉笑着讨红包。马文才今日的脾气格外得好,被人堵在门外,清朗的声音和颜悦色,在门口朗朗背着着《诗经》。
费了好一番功夫,马文才才撬开祝家的大门。
大概是情趣,马文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糖人,他飞快地往新娘子手里插了一根女孩图样的糖人儿。
大伙儿瞧着样子,连连起哄。
新娘子手里拿着端着一条绣着鸳鸯的白手帕,转而将手里的糖人递给身后的一个丫头。那丫头对于从天而降的糖人失神了片刻,她紧紧地攥着糖人,僵硬的跟在新娘子后面。
第41章 合葬
今日的天气,微雨蒙蒙。
江南人家嫁女儿,坐的喜轿是船轿。
新娘子坐在船上,船按照提前定好的路线。毛毛细雨溅入湖面,涟起了层层波澜。湖中长出的芙蓉依稀可见粉色的花苞,雨滴打在花朵上,水从花苞之上,顺着荷叶茎滑了下来,最终汇集在绿油油的叶子面上。
船夫顺着纸图上的路线远离人群,船桨在水中滑行的声音越发得清晰,船划到了一片寂静之地。本是成亲的好日子,却来到人烟稀少之地,这其中多少有些异常。
船上的人没有发现这一方面,反倒十分平常地往一个岸边靠。
马文才早已在岸边等候,他急迫又贴心的想要抱起新娘子,防止新娘子在大喜日淋湿。可是新娘子似乎很是拘谨,她向后退了一步。由于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跟在她身后的人愣是没站稳,在重力的使然下,水中的船左右摇晃。
新娘子头上的红头帕在不稳的船面上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马文才遵从了新娘子的意愿,最终没有抱起她。
待船只平稳,船头与岸边齐平之时,一个丫头撑着纸伞,以防新娘子的红衣被滴上雨水。新娘子在其他人地颤扶之下下了船,那双素白的布鞋在湿漉漉泛着泥垢的地上意外显眼,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只是哪怕再谨慎,新娘子的婚服还是溅上了雨水。
不吉利,实乃大不吉利。
新娘子顺着一条小道,步行上山,那是一条只能有四五个人并排走的小道,越往前走越是狭窄。
到半山腰的时候,视野渐渐开阔了,入目便是一座坟墓。
众人有些心慌,伴随着一个掉落东西的微小声音,那原本拿着糖人的丫头赶忙蹲下,准备拾起掉在地上沾着泥土的糖人。
她低头的一瞬间,只见新娘子一手摘下红盖头,在众人不可置疑的目光下,撞向坟墓的墓碑。这剧情有没有很熟悉?
马文才率先回神,他赶忙去拦着一心求死的祝英台。只是……晚了一步。
雨滴渐大,冲刷着墓碑上赫然然的血迹,祝英台躺在地上,身上的红衣格外刺眼,头顶的大窟窿冒着鲜血,周围地上的血液跟随着雨水汇聚成一片,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一场喜事硬是变成了、丧事。
任谁也没有想到新娘子成了祝英台,原剧情成亲的情节还是衔接上了。
最崩溃的还是马文才,新婚之日新娘子变成了朋友的心上人,还当着他的面撞上了墓碑。他不难受吗?
其实,此时若是祝含章不在这儿也就罢了,可偏偏她就在这儿。眼睁睁看着一个青年的一片真心沦为一场笑话。
“祝含章,你根本就没有心。”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祝含章刚刚捡起的糖人再次从手心滑落,这次它被摔得粉碎。
祝含章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从始至终不说一个字。她就像是一个戏耍旁人的看戏者。
马文才的眼睛顿时红了,他低声咆哮道,心里碎裂的声音,一抽一抽得疼,用那双怨恨中带着委屈的眼睛狠狠瞪着祝含章。
她怎么可以啊!她怎么可以亲手将他推给祝英台。
他欢喜地一遍又一遍的幻想着她穿嫁衣的样子,幻想着她嫁给他时的样子,她怎么敢,怎么狠心亲手为祝英台盖上盖头,将祝英台送上轿子,将祝英台塞给他做妻子。
“我那么喜欢你啊,”马文才的力气仿佛被抽尽了,他语气有着不易察觉的悲哀,“我以为你会稍微有一点点儿喜欢我,我奢求的不多,只是一点点儿而已。就算你再不喜欢我,也不能把我当傻子耍呀,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掉下了一颗颗泪珠,它们伴随着雨水打进他的红衣上。
迎亲的人瞧着这位少爷在大喜之日,喜欢的人将一个女人送过来替嫁,而他的新婚妻子又半路自尽,滑稽可笑,却又意外得可怜。
祝含章穿着陪嫁丫鬟的衣服,一脸漠然地站在地上,听着马文才的指责声。
此时的她并不是她,是系统,系统为了执行剧情,强行控住她的身体,将她的意识囚禁在一个陌生的精神世界里,让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场闹剧。
她很想反驳解释,不是这样的,她不是一点点儿喜欢他,她是非常喜欢。
在昨天晚上为止,她还想着今天要嫁给马文才了。她还高兴地睡不着觉了,但穿新娘服的时候,系统突然控制了她,也控制了一切,是系统将祝英台送上了喜轿,是系统酿成了此刻的一切。
这时,祝含章才彻底明白,她的狠心试探在系统眼里只是一场过家家。被注定好的结局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这就是穿书者的命运,也是角色的命运。如果某些剧情不执行,穿书者是会被强行控制,或是系统直接出手。
所以,祝含章僵住了,支线任务是完不成的。
马文才、必死。
意识到这一点儿的她,死寂如灰,随后,她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她怎么能妄想迷惑系统!系统说到底不过是一串代码,它可以控制任何穿书者,它甚至可以不要穿书者,直接控制一驱身体来完成剧情进度。
所以,她的到来有到底有什么意义!
【梁祝合葬剧情完成,系统再次升级】
在系统冰冷的提示音下,祝含章渐渐恢复了知觉,恢复了这具身体的掌握权。
雨水泛着刺骨的冷意,打得她疼得想掉眼泪。
好疼,好凉,雨水打在身上是这个感觉呀!祝含章不由得抱紧自己的身体。
她一步一步的,迈着沉重的脚步,向马文才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无措地握着马文才的手,跪在他身边,不停地道着歉。她只能道歉,因为除了道歉以外,她想不到任何说辞。
只是马文才的心已经破碎到捧不起来的样子了,他一把甩开祝含章的手,用尽全力双手撑着地,企图自己站起来。但重大的悲伤打击着他,他狠狠摔在地上。祝含章想要搀扶着他起来,却在见到他那无神死寂的眼睛后,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大概是……晚了。
人群自觉让出了一条小道,祝含章亲眼见着马文才踉踉跄跄地离开她的视线,脚下踩着送给她的糖人。
那一瞬间,祝含章突然想起来了一段话。
马文才一生品行俱佳,却从未如愿,死时年仅三十四。
第42章 我要回家
祝含章不知道自己怎样混混噩噩的回到家,只是她家哥哥看看她时,满眼的错愕。而她在踏进门的那刻,眼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醒来时,她家大哥哥告诉她,马文才退婚,立誓此生再不婚娶,投笔从戎。
祝含章不做表示,只是点了点头。
“你……”她家大哥哥还想说些什么,又见她小脸惨白,没精打采,便不再多说,只叹了口气,要她好好休息。
大抵是见她萎靡不振、不言不语,终日躺在床上,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升级后的系统在某天良心发现,忍不住了对她说道,【你打起精神来,还有事情没完成。】
《梁祝》剧情到此结束,再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祝含章垂着脑袋,喃喃自语道:“我要回家。”
系统似乎有了情感,第一次犹豫,【这……】
祝含章的脑袋从未有过如此清醒,她一字一句分析,“主线剧情我已经完成了,至于支线剧情,马文才避免喜欢祝英台,他此生往后所遭遇的悲伤和不幸不再是祝英台所造成的,以后书中所描写的他也不再是令人唾弃的角色,我算是拯救了书中的马文才吧。”
祝含章的眼眶涩涩的,“只是我将马文才从一个悲伤的地方拉到另一个难过的地方。”
【不可否认,确实是。】
“所以,我、要、回、家,”祝含章磨牙凿齿的又重复了一遍。
恍惚间,系统似乎微不可微地叹了一口气,给出了一个答案,【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舍得吗?】
祝含章一声不响地从枕头下拿起一把匕首,持续着这些天一直做的事情。
见她又拿起小刀,系统料想它的问题应该是得不到答案了,便准备跟她说还没完成的“事情”。
匕首的刀刃在紫檀木上一点儿一点儿的落下划痕,在那块儿已经渐渐成形的紫檀木面前,祝含章缓缓张口,“舍得……吧。”
【……】为什么是舍得吧?系统按捺住想要询问的心思,【检测出您还有一次改变剧情的机会未用,请及时使用。如果未用,影响回家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