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她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实则只有她自己晓得,夜里是如何的辗转难眠。每一回送来战报,她都是强装着镇定取来看完,没有看到傅则受伤的消息后,才能略微松上一口气,继续镇定地处理事情。
一旁的绿萼笑着开口,“谈大人不知道,驸马可喜欢给殿下送这些小玩意了,我们殿下嘴上说嫌他黏人,实则对这些东西都很是喜欢呢。”
自从那次从山中脱险,绿萼养了些时日身子,待伤势痊愈得差不多时,就执意回到姜应檀身边当差,也免得白芨一人拆作两人用,同时照料姜应檀和姜暮窈。
被绿萼的声音唤回神,姜应檀喜怒不辨地瞪了她一眼,“多嘴的丫头,就你话多。”
绿萼假惺惺地讨饶,“哎呀,是婢子不该这么机灵,说到殿下心里去,求殿下轻点责罚。”
话里有话,惹得姜应檀又瞪她。
谈松琅却是笑了一声,感叹道:“先前我与陆兄总担心殿下这桩婚事,如今能看见殿下与驸马夫妻和睦,我们两人也放心了。”
那些年陆皇后和姜应檀被先帝轻视,面上虽过得去,但私下里遭了许多人的怠慢。姜应檀从小就被谈松琅和表哥照顾,彼此之间其实是以兄妹相称,所以眼下谈松琅隐约以兄长的立场发出感慨,也是顺理成章。
姜应檀没有表露出其他情绪,淡道:“本就没什么。”
“如此说来,傅将军真成了我和陆兄的妹夫,如果他敢欺负你,那……”谈松琅顿住,话锋一转,语气中故意带上几分懊恼,“哎呀,这话说错了。傅则哪里敢欺负殿下?恐怕都是殿下欺负好脾气的傅将军,确实是我多虑。”
姜应檀眯了眯眼,语气中满是威胁,“小谈哥哥,你说什么?”
谈松琅许久没瞧见她这凶恶模样,半点没被吓到,反觉得有趣,温声道:“我在担心妹夫呢。”
旁边作壁上观的绿萼,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一笑,惹得姜应檀和谈松琅也绷不住,脸上俱是带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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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交战,血流成河。
哪怕傅则刻意简化了一些事情,姜应檀也不难从中窥见几分艰险。例如昨日之战,北燕在夜间突袭西北军,虽然对方的意图并未达成,且双方皆有死伤,但傅则仍在无意中受了伤。
书房内,姜应檀看着战报中的“轻伤”二字,沉吟许久,最终让绿萼将萧五唤来。
早先她就让萧五挑了些鹰卫好手,或明或暗地守在傅则身边,一是护他周全,二来就是为了能及时得知他最新状况。
她愿意尊重傅则,所以这些日子几乎不曾启用过这条情报线,也交代了萧五不必上报,给傅则最大的自由。不过,如今涉及对方伤势,姜应檀不免问上一二。
这些鹰卫每隔两日会回传消息,一概都是送到萧五手中,因此要问傅则近况,问萧五最为合适。
待人来了跟前,姜应檀开门见山地问:“昨夜北燕夜袭之事简略说来,还有,傅则伤势究竟如何?”
萧五毫不啰嗦地回道:“昨夜北燕袭营,走的是山间密道,又拿准了西北军营中几位将领有伤在身,白日一战还未恢复元气,所以差点教他们得逞。好在驸马当机立顿,率一众将士及时反击,以一挡十,力挽颓败之势。只是在快要击退北燕骑兵之时,有北燕骑兵盯上了不会武艺的周先生,驸马为了挡住暗中射向周先生的箭矢,被北燕骑兵砍中左肩。”
“幸好有徐大夫及时救治包扎,伤势已经稳住,没有恶化。徐大夫交代了,让驸马近日不要随意动刀剑,最好不要再上战场,免得伤口撕裂、伤势恶化。”
如此直白的叙述,使得姜应檀能清清楚楚地听懂傅则伤势如何,顿时心中生出焦虑,随后又被更强烈的理智压下。
姜应檀眸色沉沉,冷静吩咐:“此类砍伤,在鹰卫之中算是家常便饭,想来暗部有研制出药物。你亲自动身,将最好的药快马加鞭送到西北军,亲手送到傅则手上再回。”
萧五先是应了一声,又问:“殿下可还有话要带与驸马?”
闻言,姜应檀犹疑一瞬,旋即镇定道:“不必。”
少年郎怕是第一次上战场,此时无论她带去什么话,都有可能让他阵前分心,所以不如什么都不说。
“是。”萧五抱拳。
望着萧五行礼后缓缓后退,正准备离开书房,姜应檀忽然心神一动,抓住了方才没留意的细节。
姜应檀当机立断将人喊住:“等等,你说是傅则率着一众将士抵御北燕突袭,并且还得胜了?”
萧五不假思索地回道:“是的。”
得到准确答复,姜应檀没再多问什么,挥手让萧五退下。
等人走后,姜应檀才吩咐绿萼门窗全部合上,再令她亲自守着门口,如非有关战事的急报,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打扰。然后,姜应檀走到木架旁,将这些时日以来的战报从盒中全数取出,按照前后顺序逐一摊在桌案上。很快,这一叠薄薄的纸张就铺满了整张桌面,只留下一小块地方,勉强放着笔墨纸砚。
接着,她微微俯下身,仔仔细细地将这些战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望过去,以免错漏任何关键之处。不仅如此,她手中还提着细毫,一旦发现了什么要紧处,她便会在一旁空白的纸张中一一写下,其上无一不是写了傅则在当时做了什么。
一盏茶的光景过去,姜应檀面无表情地将这些战报拢在一处,又静静倒推这段时日两人相处时的场景,最终冷冷哼了一声。
好一个傅二郎,好一个耿直不阿、从无虚言的傅将军,分明早就找回了全部记忆,还在这和她装什么直言不讳的爽朗少年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