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的脸。
没有什么苦痛,真好。
我心中忽然一阵轻松。怀着这样的轻松,我陪她度过了整个黎明,等日光满满照进屋子里时,我唤来下人,准备她的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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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奚白
一切都按部就班,井井有条。
入殓前一遍遍检查棺椁,在下葬后一遍遍巡察墓地四周,没有白幡孝幛,没有一丝逾矩违制。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一点悲戚之色都没有。
只有素服。
“昨天晚上依旧没合眼,今天仍没吃东西,就早上起来吃了点水。”
因为我有孕在身,遇到丧事该回避,加上这段时间身体也不甚舒服,初时还嘱咐几个贴己的仆从劝了劝,见他总听不进,也渐渐由他去了。
然后我就听见吕简来报,大王晕倒了。
我很长时间都没有看见他了。他一向多病,身上就没多少肉,这时看见,觉得他分外瘦削,嘴角却绷得紧紧,好像和人赌气的模样。
我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活该,开口却吩咐弄些清粥来。
米粥在锅里熬了一个多时辰,他终于渐渐醒了。
他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里是带着光的,可是等定睛下来,那光也立刻暗下来。我想,他大概一时睡懵了,把我当另一个人。
我说:“大王。”
他坐起来,道:“王妃。”
身体是你的,关我什么事。我接过满春递来的粥,递给他道:“你忧伤过度,多少还是吃点吧!”
他也不答话,两三口吃下去,把碗一搁,头一低,对着床边的痰盂猛吐,将一碗清粥如数吐出,又带上许多胃汁苦水。
吐完漱口擦嘴,对我道:“没什么胃口……”
你的身子,关我什么事。
“那你想吃什么,这么些天,不能总这样?”
他说:“不必了……我,这就好了。”
恩恩爱爱海誓山盟生死相随的是你们,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看客而已。你的时间是你的,又关我什么事?
我终于不愿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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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
开文十九年春三月,外韦使臣入朝觐见。皇帝皇后在紫宸殿设宴款待。进京的诸王及亲眷陪宴,皇室女眷不多,奚白虽有孕在身,也去参加。二哥的独女宁德也去了。
马车辘辘行在长安郊外。
我掀开帘子,道旁的树木郁郁葱葱,郊外的水田已经立着滴溜溜一棵棵绿油油的禾苗,在春风的吹拂下往水里倒映摇曳的身姿。粼粼水田,勃勃生机。
春光明媚,原是想陪奚白出来散散心,真出来了,却找不到一句可以说的话。
“你看真会和外韦和亲么?”
等了半天不没等到她的回答,转头一看,她已经倚在车壁上睡着了。我将她扶了扶,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叹了口气。
清明节那天,我给红玉扫墓。
她的墓地,我选在了长安南郊。
当时我们从洛阳回来,马车时路过一片竹林。红玉那时精神还挺好,坐起来,看着窗外,说,这几年天气热,竹子都长到长安来了,真是难得。然后她看着我说,它们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是不是物同人情,特地来陪我的?
风一吹,我听见竹叶的飒飒声。我想起来红玉那天看我的眼神。
可是她再也不在了。
不在了。
第11章 阴谋和蚊子血
元奚白
开文十九年三月初六,世祖明皇帝一脉的唯一的孙嗣江都王子李堪夭折。三月初七,东莱郡王李喜薨。圣上哀痛,废朝一日。
高祖七个儿子,长子懿文太子早薨,先皇还是二皇子秦王的时候,与三皇子代王李传争储。世祖赢了天下,与代王结党的高祖四子赵王李俊、六子原王李偌、七子陈王李偃以及从子信安郡王李保皆被株连,五王赐鸩,子孙流放。这样一来,高祖一脉就剩世祖和魏平王李借两支。五王都在随高祖皇帝打天下时立有战功的,当时满门皆被流放,子孙在路上就死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