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日,漠南传来大捷。定襄道行军总管率领三千骁骑,趁大雪从马邑夜袭特厥的王庭,大酋长执力投降,乃美可汗大惊,溃逃至绥武道,又被从云中追来的李飞雀战败,只身逃入固特山,聚集余部数万,遣使向我朝请降,陈说愿意只身入朝。
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朝廷上下,无不兴奋。可是天子却派出了使者抚慰乃美。
我相信更漂亮的仗还在后头。
孩子啊孩子,愿你的父亲经过这场战役,终能不再辜负左右的期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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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
“……遥想高祖当年、御驾亲征,雄兵百万,金甲压城。十万天兵穿山来,洋洋列阵潼关开。……男儿热血雪消融……为家国安宁……将军亦孝子,壮士也多情…… 为家国安宁……大业垂千古……敢笑神龟虽寿,不如我随神功圣武……赢得天下太平!……”
我晕晕乎乎,被帐外军士们的歌声惊醒。喊了一声,有人端着药就凑到我嘴边。
我一口吞下,只觉从舌头一直苦到肠胃里,一阵翻转,忍不住又想吐。咬牙撑住,觉胃肠里痉挛两下,总算压下去。
推开药碗,勉强坐起,却也只剩出得气,没入的气。
我看着在火边煎药的人,笑道:“桑梓,我这病还有的救?”
“大王是天生富贵之气,小小的伤寒,若不是因为行军紧张,梓都不会放在眼里。”
“小小伤寒?我这烧,可打从出了长安就开始了。”
“正是因为一个小病迁延这么久,所以我才自请来元帅帐前伺候的。大王从小大约没得过病罢,所以才会把这么小的病看得这样重。”
我想笑一声,太累,笑不出来。
“还在绥武道吧?”
“是。杨李两位将军通知明早去帅帐开军事会议。”
我不禁有点火光:“明日部署,我还整天这样渴睡,难道你叫我睡着去打特厥可汗?”
“元帅自己顾看不好自己,拖了这么些时候,难道还不许好的时候再拖个一两天。”桑梓说着就又递过来一碗药,“吃下这碗,今晚出一身汗,明天就可以大好。只要两天之内不要复发,就没有什么大碍。”
我将信将疑,只得又吃了。
吃完药,桑梓又端来一碗稠粥给我吃。
这几天,我已经完全没有味觉,除了药以外,吃口白水也觉得是甜的。
“大王要趁着这两天多多休息。恐怕两三天以后,我们连好觉也没得睡。”
“怎么,有什么消息?”
“是臣私底下猜度的。今上为了解决边患,已经筹划了不止三五年。厥诸部早已经貌合神离,而乃美可汗年老昏庸、暴虐无知;今年特厥天降大雪,牛羊冻死不计其数,人困马乏;加上内部战乱、属国脱附,一片萧条。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乃美纠集部众远逃漠北,一朝青草肥美,难道不能卷土重来?杨李两位老将军,都是当世少有的大将之才,这次一定会趁胜追击,不会再有其它的可能了。”
确实如此。
“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军士们还在唱歌?”
只见一个人影进来,应声道:“还早着呢。大王睡糊涂了?今天下午就可是停军整顿了,将士们休息了一个下午,现在稍微松散些也好。臣还想请大王也出去走走。”
是张镶。
我看着桑梓。
桑梓道:“军士间阳气旺盛,大王久病,体内阴湿,出去走一走散散心,确实会大有裨益。”
我委实身上没什么力气,听他如此说,也只得勉力起来。穿了厚实的衣裳,同张镶一起出帐。果然看见各个营帐内都点着灯,却全军一起喝唱《叩潼关》,拐过几个军帐,张镶低声道:“凉州那边来消息了,是鲜于通将军亲自回复的。”说着递了一封信过来,封泥完整。到了张镶帐内打开,说是有派去个朗失利处的间谍,但是早在去年就已经得病身故。
我点点头。
回帅帐时,桑梓还在那里煎药。我只觉头涔涔重,又昏天黑地睡了一觉。正睡得沉重,被桑梓唤醒,果然出了一身大汗。换了衣裳,又吃水、吃粥、吃药。看了看滴漏,正是三更,我便又要躺下去睡。
“大王,”桑梓长跪,道:“大王若是还没有困极,还请勉力听臣说一会儿话。”
我倚在榻上,盖着被子,闭上眼睛,“你说。”
“臣知道张长史刚刚过来,一定是凉州那边来消息了。”
我睁开眼睛看他。只看到他跪着时的后脑勺。
“臣的确不是鲜于将军派在个朗失利处的间谍。那个间谍,名字叫柳真,原来任个朗失利的侍卫。去年冬在向鲜于通递送军信时,密符军信被半路截住,柳真为了不使身份泄露,服毒自杀。柳真死前对臣言明了身份,要臣帮他诈称是中风而死,说:‘若是有一天能到我的家乡,请代我再饮一口家乡甜美的井水。’臣答应了他。这次冒死前来禀报军情,一是为柳真做的,另一个,是臣私心有所请求,想通过立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