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一笑,“正是。此物生漠南,今有豪富之家引栽之,以为观赏。殊不知此物若作织,其利倍于蚕桑。刚刚的棉帕即如此。且棉花可以作衣、作被,秋冬之时御寒,保暖之效,甚于兽畜之皮。”
说着已经有人抬着案几上来,桑梓自拿了案几上的衣服套穿,“此是我用自己近年所种之棉花制成之棉衣,”指了指案上的被子:“这是棉花所制之棉被。此二者,本来想等秋冬之时再献上,以见其效果。”
那棉衣臃肿,桑梓人物瘦弱,这一穿,直胖了两圈。程盆哈哈大笑:“桑翁,冬天穿成你这样,还动得了手脚吗?”
桑梓将棉衣脱下,腼腆一笑:“一时间我找不到能工巧匠,这棉花能收压的,若能有工匠懂得压缩之法,稍稍压缩,再细细缝纫,必比这件精美好看许多——皇后以为若何?”
奚白一笑:“这倒是易事。”
“多谢皇后。”
说着又有仆人递东西上来,却是一叠纸,比平常所用之纸更薄、更轻,也更光顺些。
“我甫至京师,听闻‘长安纸贵’,有心留意制纸方法。汉蔡伦以些末之物造纸,终使纸易得而廉价。时至今日,造纸之物多方,麻、竹、、藤、苔、稻秆、茧等皆可为纸张。我苦心钻研多年,制成今之纸,价合更廉。”
我笑:“无怪乎你每个月总要休沐那么多天,原来是倒腾这些东西去了。还有别的?快上来瞧瞧。”
“暂时也再无别的了。就今天这几样,若能推而广之,则庶民百姓,能受益者无穷尽也。”
“你苦心所得,要轻易推广出去?”
桑梓看了一下周遭。仆从都退了下去,程盆也带着侍卫退出,他方道:
“酒与纸有秘法,姑且不论。但落花生与红薯,皆高产而易生长,且容易果腹,饥馑之年,可以救命;棉花之属,若得之,则严寒时,贫者可以之易草而睡。臣飘遥南北,见饥寒交迫者多矣,所以留心。今天天下一统,年积富庶,南北东西,货殖交通便利,若此时加以推广,十年之内,天下得其利者必欢喜。所以今日请二圣遍知之,俯请允准。”
我原只以为他自己弄些新奇的食用,至多讨好于我,未曾想还抱有此等心思。
还是桑梓高义,我以为他为内侍,多少为谄媚之俗浸染,风骨依旧,使人感叹。
我沉吟无言。
奚白看了我一眼:“桑梓,你所培之落花生与红薯,至今共有种与实几何?百石之内?”
桑梓说:“然。”
“那么还太少。想在天下推广,你自己亦知十年之内方可见其成效,不可操之过急。我看不如这样,你以此今日之食用作供品,宫中先食用,赐之豪贵,再遗之种子。一二年内,使天下皆知有此物,而后观其后效。至于酒与纸之制法,从来民间不传,商贾挟之以成利,岂可公诸于世,与人成仇?不若你也商营之,既获其利,也不失敦厚之道。陛下以为,如此可行否?”
“皇后之法周到。不过桑梓是宫中之侍官,岂可以经商?”
“臣之所有,陛下与中宫所赐,臣愿将秘法付官作。待臣致仕之后,愿得一心推广之,但天下得利,臣之心愿。”
奚白笑道:“倒是我过分了。显得我们在盘夺你之成果。总之今天诸物,我很欢喜,必要你进贡。至于所言如何推广,你自处之,我却不管了。你所言制棉衣棉被,却要我来帮忙的,告成以后,却得我来说说如何处置——陛下不闻他素日所言,致仕之后当如何如何?想来今日是要陛下与我来尝这新鲜,使天下奇其货,待有朝一日,商贾之利千万倍,却不必酬谢你我功劳。”
她说得轻快,言语俏丽,像珠落玉盘。明知她是打趣桑梓,我却很欢喜她这副样子,脆生生的,十分鲜活,不禁看得有些呆了。不过桑梓很快打断了我的遐思。
“皇后取笑……臣素日所言,实在真心也。臣虽为宦者,然则考前代宦者之祸,私底下也在心中计较一番宦官制度,使宦官不能掌权而能任用。”
“好了,桑梓。今日玩乐,不涉正事罢——你这宅子不错,饱食之后最宜散步,引朕与皇后逛逛吧。”
又玩了些许时候,奚白一定要到安王旧邸看看,我们便拐去思恭坊。
作者有话要说:
给穿越者桑梓排面!
第39章 眼疾
元奚白
“这个时令,洛阳的牡丹花期已过,你看,就连这片荷塘的荷花也没有到花期。你第一次来,我却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十分过意不去。”
他执着我的手,许是在桑梓那儿吃了酒的缘故,手是热的;笑起来眼睛里有些波光闪动,倒映荷塘中的粼粼水光。
我说:“天气这样一天天热起来,到这水塘边乘乘凉,看荷叶田田,也是不错的。”
他也在阑干前坐下,陪我吹了一会儿凉风,就有些眼饧。我推他:“累了就去卧室小憩一会儿。”
他应了一声,一下子醒了:“我旧日卧室里面还留了一个好东西,这时候正好想起,你同我来看看。”
我们牵手走过翠色荷塘,风撩起荷叶,翩跹起舞;路边芳草茂盛,花红柳绿,蝴蝶采食,渠水清清,潺潺而流。
到了卧室,我们都有些微微气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