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好,你这么小,能知道这些道理,很难得。但是为政最忌讳空谈,只有真的去做了,才会知道做这些事的难易。国家选拨人才,为什么那些新选出来的进士只能当个抄写书吏、县丞?因为道理说得好,未必能做得好。道理放在脑子里,是‘理’;道理放在心里,就是‘惯’,才算是把道理做成了习惯。许多事,都是放在脑子里容易,放在心里却难。”
他小脑袋点了点。我看不清他的脸,有点烦燥。眼睛就开始发胀疼痛。
我揉了揉眼眶。
“父亲!”儿子喊了我一声,
奚白过来扶我,“眼睛难受?”
“无妨。”我摇摇头,静坐了一会儿方才缓了下来。
儿子把手放在我的掌上。小小软软的手。
我眼睛看得累,索性闭着,“大郎,你这个年纪,最该去跟伙伴玩耍嬉闹的,父亲总把你关起来看书,是不是无聊?”
他大约有些被我吓到,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我睁开眼睛,笑了一笑,对他母亲道:“闲时请贵妇们多入宫走走,有跟大郎差不多年纪的都带来耍一耍。学堂那里,各个都是谨慎小心的,不敢放肆,对孩子也不好。孩童么,只要不是太顽皮,活泼些总是好的。”
“我不要……父亲身体不适,我怎么能自己玩耍呢?”
我大笑:“小子,你还太小,帮不了你爹爹什么的。你要跟别人多接触,晓得顾及别人的感情,长大了才会知道体会百姓的苦乐。何况——你要懂得照顾小孩子,很快你就要有阿弟或阿妹了。”
他“啊”了一声。
“你母亲有孕在身,你今后也不可在她面前调皮了。”
“啊,阿娘要跟简姨一样生孩子么?”
我笑:“是啊。”
儿子不动,半天才道:“可是……母亲不会大肚子么?那孩子在哪里?”
奚白揽过他:“你阿弟还小呢,再过两个月长大了,母亲的肚子也就大了。”
“哦。”儿子答应了一声,语气有些懊恼。
我们吃过饭,满春带着儿子下去午睡。烈日炎炎,偏偏只不流汗,我心中烦躁非常,用冰水洗了把脸,外面柳树上蝉叫得很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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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奚白
我看他面有倦色,因道:“不如也去小憩一下,解解暑气?”
他摇头,“罢了,刚刚吃完饭,胃里积食,也不好受。我随兴走走罢。”
我忙说:“我陪你走走。”桑梓她知道什么!
含凉殿不大,正殿两阙双飞虹,我们就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坐下的时候我满头大汗,他却只额头上薄薄出了一层,脸色有些发白。
他绞了冰水帕子擦脸,我给他打扇。这样热的时候,不该拉着他走这么久,心里有些后悔。
他明明看不清,却来摸我的脸,“你这样热?”他的手刚刚碰过冰水,冰冰凉凉的,很是清爽,“这样的天,中暑了可糟糕。”说着把手贴在我的脸颊上,直到他的手也热了,才放下来。
很多时候,我觉得他童心未泯。
可是我自己要去拿帕子的时候,他却说:“冰水太凉了,小心冻到。你现在有孕在身,最是气弱,还是换平常的水来。”
他自己洗得痛快了,却不让我洗?再说,我身子可比他壮实多了,他洗得,我反而洗不得?我气结,瞪他。想想他也看不到,不禁更为火光。
宫人换了水来,待我洗完脸,正要下去,他说:“再拿盆温水来,要热一些的。”
我本来生气不看他,这时才注意他脸色不是苍白,而有些发紫了,唬了一大跳,拉他的手,“你怎么了?!”刚刚他的手还是干的、热的,现在却又冷又潮,“……你流冷汗?!”
“无妨……冷热交替……一时,过不来而已,一会儿就好……”
他的声音发颤,额上青筋暴跳,冷汗直流,攥着我的手,不敢动。
热水很快就来了,他将手泡在水里许久,又出了一身汗,脸色放霁,这才苦笑道:“光知道说你,我自己却贪凉招报了。”
“现在好些了么?”
“好了,一时气弱,邪风入体而已……你帮我找身衣服换,里外都湿透了。”
我很是沮丧,看他换完衣服,强笑道:“你睡一会儿吧,刚刚流了那么多汗,不知道流掉多少精气,你不发虚么?睡一觉,养养气。”
他想了想,道:“也好,你也一起睡一觉?”
“好。”